侯涛算是顾青最为看重的亲信,不然也不会把保卫燕王的重责交给他。
    皇城司最核心的任务,就是护卫皇室安全,那些侦缉察捕之类的特务功能都是围绕这个核心衍生出来的。
    为了保证燕王的安全,调拨给侯涛的人手都是司中精英,后来还陆续增派了不少力量。
    可是顾青没想到,燕王还是遇刺受伤,差一点点就一命呜呼。
    刚收到消息时,他人都被吓麻了,当时要是侯涛在他身前,说不得就一刀砍了。
    大半个月时间过去,顾青的心情本来已经平缓了许多,此时看着跪在身前的侯涛,又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失职!?说得轻巧!我看你是根本就毫无作为!事前没能防患于未然,事中未有布控戒备,事后又不去追查凶嫌,什么事不做,要你有何用?要我皇城司有何用!?”
    侯涛微微抬起头,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只是看到顾青满脸冷色,再次深深垂下了头。
    顾青看他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反倒更是来气,“怎么!?做不成事,难道连话都不敢说了?”
    侯涛眼中苦涩,不敢装死鱼,“事先没有察觉危险隐患,是属下的无能,可殿下出行乃是微服,又一向强调不许扰民,属下也不敢违背,所以没有在沿途设置措施,后面也是殿下下令停止追查……”
    “愚蠢!”顾青轻喝,恨铁不成钢道,“我等忠于殿下,其他事自然全都要听殿下的,但独独殿下安危之事,却不能都由着他,咱们是什么?是鹰犬!是影子!要想殿下所未想,及殿下所未及,行事当以殿下安危为准绳,不可拘泥规则,必要时抢先将脏活……算了,看来你并不适合再负责殿下的安危,等我禀明殿下,便将你撤换。”
    “啊?那属下……”侯涛倍感委屈。
    顾青叹气,眼下皇城司即将拆分完成,以后他就要离开皇城司,负责新成立的调查司和军情司,原本他有意推荐侯涛接手皇城司,但从侯涛的表现来看,并不适合。
    虽然侯涛令顾青很失望,却也没打算让他就此消沉,“你现在还没有独当一面的本事,我看,还是到军情司打打下手吧。”
    侯涛多少也有些心里准备,听了这话虽难免丧气,倒也认命,“属下拜谢提点不罪之恩,到军情司之后,必定百倍努力,将功赎罪。”
    “殿下都未降罪,我又如何好怪罪你,你要谢的是殿下宽仁,不然哪里还等到我来处置,你早也身首异处了。”
    顾青摇摇头,此时听到脚步声响,“起来吧,殿下来了。”
    稍顷,赵孟启从侧门进来,一番见礼寒暄,“都坐都坐…”
    众人坐下,赵孟启瞥见侯涛一脸落寞,心中一动,看着顾青轻笑起来,“顾顾问,你训他了?……其实这事也怪不得他,反正我也没事,你就莫要过于追责了。”
    “殿下,无规矩不成方圆,不论如何,侯涛失职是实,绝不再适宜担负殿下安危之重任,因此微臣建议换人。”
    “换谁?”
    “微臣属意鲁德润,其人擅长侦缉,性格更加谨慎,自入皇城司以来,功绩累累,绝少犯错,想必更能护卫殿下周全。”
    赵孟启见过鲁德润几次,办案确实有一手,印象还不错,所以不置可否,“哦,侯涛呢?”
    “侯涛性子有些绵软,因此微臣暂时打算将他放到军情司磨练一番。”
    顾青知道赵孟启对身边人一向优容,应该能接受这个安排。
    赵孟启果然点点头,“倒也不错……嗯,也好,本来我还正愁着东海公司的负责人呢,干脆就让侯涛担起来吧。”
    顾青一愣,还在思考其中的关窍,侯涛自己先惊讶起来,“呃?殿下,卑职不会做生意啊。”
    “做生意有什么难的,无非就是低买高卖,不会就学,何况,东海公司生意有点不一样,让别人来,也一样要学,你先别急,今日我找你们来,也正是为了东海公司之事,先听听再说。”
    随即,赵孟启把东海公司的大概构想和在座之人讲述了一遍,然后又悠悠道。
    “倭人,是个十分矛盾的民族,他们总是将两种极端的性格集于一身,他们生性极其好斗而又往往能表现得很温和,勇敢成性,却又十分怯懦,貌似温顺,忠诚宽厚,却又心存叛逆,满腹怨恨,等级森严,但又不轻易服从上级,犯上作乱之事时有发生,日常时彬彬有礼,却又蛮横倨傲,骨子里保守顽固,却又真心倾慕我华夏之文明,在强权之下,又极容易适应激烈革新。”
    “看起来很复杂,但简而言之,倭人其实就是强者为尊,以彼此强弱来决定展现性格哪一端。”
    “倭人的政权也很复杂,有王室和朝廷,却很暗弱,基本只是个牌子,硬是要比喻的话,有些像春秋战国时的周王室,掌实权的是武士集团组成的镰仓幕府,幕府的名义首脑是征夷大将军藤原赖嗣,实际执权人却是北条家世袭,由武士担任‘守护’和‘地头’掌控地方。”
    听完燕王的讲述,艾拾玖惊得合不拢嘴,“这倭国真够乱的,屁大点地方,事还挺多……”
    “是挺乱,但又不够乱,和你们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们有个大概映像,暂时来说,和咱们关系不大,毕竟如今的北条执权依然奉行平家之时的外贸政策,与我朝算是睦邻友好,正常通商,这足够使你们在倭国打开局面了。”
    华夏文明一直遥遥领先于倭国,因此倭国从来都无法抗拒来自华夏的物产,早在商周时便有与华夏通商的现象,在后来虽然倭国贸易政策和方式多有改变,但两国贸易一直存续着。
    从秦汉到隋唐时,双方主要都是官方朝贡贸易,特别是白江口之战,野心勃发的倭国被大唐揍了个满地找牙后,幡然醒悟,开始疯狂跪舔,派出大量遣唐使,把华夏的文化、制度、商品等等大规模搬回倭国。
    但唐朝灭亡后,倭国就停止了遣唐使,并严禁本国人出海贸易,进入持续近四百年闭关锁国,不过为了满足贵族对华夏商品的追求,仍然允许华夏商船进入,也就是消极被动的接受贸易。
    到了宋朝时,朝廷积极拓展海外贸易,为了建立与倭国的官方关系,神宗给倭国天皇写了一封信,连着礼物一同委托一个倭国僧人转交,但因为信中有‘回赐日本国’字句,引发倭国朝野不满,讨论五年迟迟不决,最后才决定用大宰府名义回信,而不是以倭国朝廷名义,这一行为本身就是拒绝了‘建交’。
    一来倭国朝廷和各级贵族都很排外,二来或许是宋朝的武力不足以使倭国‘诚敬’,反正贸易可以继续,建交免谈。
    大宰府负责外交与海外贸易,差不多一百年前,平家开始掌握大宰府,积极开展与宋朝的贸易,积累了大量资源后,扩充势力成为倭国的执政,解除锁国,大力鼓励倭商主动出海,虽然试图与大宋建交遭到贵族们反对未能成功,但双方的贸易倒是越发兴盛起来。
    即便平家政权被镰仓幕府更替,可这贸易局面却维持下来,只是之前宋朝因为铜钱外流,多次照会过倭国,于是倭国在去年下达新政策,限制己方商人前往宋朝的数量。
    “我们打开局面?”顾青有些迷糊,指指艾拾玖和侯涛,“殿下的意思是,臣等几人就是东海公司么?”
    赵孟启轻轻敲着桌子,“是也不是,怎么说呢?明面上,东海公司是独立的,但我有许多安排需要依托它来完成,所以它的组成会比较复杂一些,公司主理是钱家的钱国忠,基本只负责商业部分,侯涛担任公司海外副理,负责特殊任务,艾拾玖担任公司安保副理,负责武力支持。”
    顾青隐约意识到赵孟启的打算,侯涛却还摸不着头脑,“特殊任务?”
    “这军情司不是刚成立么,有许多业务还不熟悉,干脆就将倭国当成演练场,情报、渗透、控制等等,具体怎么做,顾青你是知道的,初期目的就是保障东海公司商业行为,……”
    “至于浙江水军,暂时全员并入东海公司,属于公开武力,除了保障商路安全外,还要主动清剿海盗,锻炼战力以成为一支真正的海军,最终垄断东海控制权。”
    随后,赵孟启又花了一个时辰向他们布置具体任务,最后说道,“以三年时间为限,务必最大限度掌控倭国经济!同时,初步控制耽罗岛,使其成为东海公司大本营。”
    顾青带着顾虑,谨慎道,“殿下,倭国的事务您都详细安排好了,微臣照着做便是,但这耽罗岛是高丽的,虽说高丽与我朝中断官方往来,但民间贸易依然活跃,两国还算友好,何况高丽朝廷仍在抵抗蒙古人,与咱们有共同的敌人,勉强算是友军,若是我们动了耽罗岛,会不会引发高丽朝廷的仇视,使其向蒙古投降臣服?”
    高丽和蒙古的关系,说起来有点长,简而言之就是被蒙古胖揍了三十年,国土早已沦为蒙古人的后花园,兴致所至就来一发,不过高丽朝廷在二十三年前迁到了江华岛,借助海洋天堑,让蒙古人无可奈何。
    “呵呵。”赵孟启轻笑一声,“一群棒子,算什么友军,当初我朝数次打算联丽抗金,都被他们拒绝,现在还能指望苟延在一座孤岛的他们做什么?依我看,他们迟早是要投降蒙古的,最多还能再硬撑个三五年而已。”
    大宋和高丽的关系,也很复杂,总体可以分成两个阶段,北宋之时好得蜜里调油,南宋之后越发冷淡,直至断交。
    “何况,也没让你们明晃晃的去啊,如今耽罗王室依旧还在,假设,一群倭寇上岛,清除高丽的军政势力,帮助耽罗复国,然后咱们再和复国后的耽罗开展贸易,建交,这难道有问题么?”
    “呃?”顾青一愣,“倭寇?哪来的倭寇?”
    赵孟启朝花厅大门努努嘴,“呐,外面不就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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