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遂强与娄同所乘的马车在太阳西斜时停了下来,娄同用手里的折扇轻轻挑开肮脏的帷幔一角,探出头去看了一眼,然后扭头对戴遂强说道:“掌柜的,地方到了。”
    “好。”戴遂强一下便跳下了马车。
    娄同丢给马车夫两块盾形币,盾币或者剑币都是黑市通用的私铸币,娄同身上的全是前日里他在酒桌上换的。然后,娄同便让车夫在原地等待他们。
    车夫似乎是个哑巴,他一边比划着点头,一边接过钱揣下了。
    “他不会说话?”戴遂强看着娄同,低声问道。
    “黑市里的车夫、杂人、舟子等,不仅不会说话,他们也识不得字,而且脑子还有些呆傻。黑市怕他们泄密,专门买的这类人。”娄同一边辨认黑暗中的路,一边对戴遂强说道。
    戴遂强跟在娄同后面,沿着漆黑的小径慢慢走着,不多时,丛生的绒草堆里就有人拉住娄同,神秘地问道:“买不买?真正的金羽鸟。‘无双一帝’三个条件……”
    娄同听了,他掏出腰间的水壶,看也不看,一下便泼了过去。那卖金羽鸟的连人带鸟笼都被他浇了个透。
    “别来骗老爷。”娄同一手指着笼子里的鸟,一手揪着那汉子道。
    原来,笼子里是涂了金颜料的信鸦,那汉子假充绝迹的金羽鸟卖,可惜它浑身金毛,被水一冲就原形毕露。
    继续行了没多远,两人又遇上了叫卖“上古宝物”的,还有卖禹国杀人于无形的药咒的,但都被娄同用“老爷自是铁指徒”这句话打发了。
    “娄兄。”这时,一个穿点缀红纹灰袍的汉子突然拦住了两人,他一边打量着戴遂强一边对娄同说道,“这位就是你那个同乡?”
    “正是。”娄同点点头,行了个礼道,“有劳引见。”
    戴遂强见状,也跟着娄同躬身施礼。
    “娄兄何须如此客气。”那汉子笑着摆摆手,“既然如此,你二人便跟着我走吧。”
    两人跟在灰袍汉的后面,踩在漆黑一片的河岸上,边交谈边行。娄同趁那汉子不注意时,悄悄地叫戴遂强把袖中的短刀丢了,两人故意走得不急,拖拉的脚步掩盖了短刀入水声。
    “前面就是了。”在转过一棵花香阵阵的毛桂树后,那灰红纹袍的汉子点燃一支火把,转身对二人说道,“二位请吧。”
    戴遂强和娄同慢慢走上去,立刻有四名汉子走过来,他们先捏二人的袖口,又检查了裤腿,甚至鞋子也脱下来看了。在确认没有暗器之后,二人便随着和他们碰头的人走进了一间幽暗的小屋。
    戴遂强先走进屋去,坐在了一张油腻的小桌前。这时,屋里的火烛突然亮了,一个蒙面汉子慢慢走到戴遂强对面,坐了下来。
    “好了。”那蒙面汉子开口说道,“介绍一下这位兄弟吧。”
    “是。”娄同连忙拱手说道,“这位是小人同乡,姓税名强。当年,我二人杀了官军,小人投了铁指徒,他自去了纳国的东北,占了座山头,称霸一方。日前,我奉铁指徒长老之命,去东北做事时遇见了税强兄弟。谈话间,我听说他需要一个卫的军械,故而将其介绍过来。”
    “叶刀头。”蒙面汉子问引娄同来的汉子,“这位娄同果真是铁指徒?”
    “千真万确。”那汉子点点头,继续说道,“卑职当年曾见过他的腰牌。”
    “把你腰牌给我看看。”蒙面汉子伸手对娄同说道。
    “这腰牌……”娄同一边思考一边说道,“小人上次做任务时着了官兵的道,他们缴了我的腰牌,正是税强兄弟在东北将小人救了下来。”
    那蒙面汉子思忖半晌,看了戴遂强与娄同一眼,说道:“既然我叶兄弟信你们,那我也信你们。但我是生意人,一卫的装备我要大钱一千,一块都不能少。”
    “八百!”戴遂强一拍油腻的桌子,站了起来。
    “一千二!”蒙面汉子立刻回应道。
    “八百五!”戴遂强加价道。
    “一千三。”蒙面汉子淡淡地道。
    “好!”戴遂强一拳捶在桌子上,抬头盯着蒙面汉子道,“一千四,成交。”
    “一千四百块大钱,总计是十四万。”蒙面汉子说着慢慢起身,“明日日中时分,北湾南岸以南一百四十里的石花山西麓,你用口赤红土狑皮箱子推了钱来。只准你们两个人来,我自会安排人帮你们把军械运走。”蒙面汉子说完,屋里的火烛又灭了。戴遂强与娄同两人便随那姓叶的汉子出去了。
    两人再次经过了那段黑暗的河岸,找到了在原地等待他们的哑巴车夫。
    “回天江东郊黑市。”娄同又丢了一枚剑币给那车夫。
    由于路途遥远,一直到第二日天快亮时,筋疲力竭的戴遂强与娄同,才终于返回了天江县。
    “卫长辛苦了。”朱沅翰也彻夜未眠,他正在南城门下等着戴遂强两人回来。
    “分内之事,卑职不敢言苦。”戴遂强与娄同一齐行了个礼,然后说道,“管领,卑职需要一千四百大钱与他们进行交易。”
    “知道他们是谁了么?”朱沅翰问。
    “还不甚清楚。”戴遂强摇摇头,又继续说道,“他们载人的马车是‘豹爪’用过的旧车,但我听这个组织头目间互相称呼‘刀头’,这与‘豹爪’的习惯则完全不一样。”
    “且不管那么多了。”朱沅翰又道,“交易地点在哪儿?”
    “北湾南岸以南一百四十里的石花山西麓,他要我们用口赤红土狑皮箱子推了钱去。”戴遂强答道。
    “你看多少人合适?”朱沅翰又问。
    “人太多不好,不容易隐藏,人太少又怕拿不下。”谌遂强想了想道,“依卑职之见,我们就只派一队禁军,让他们跟在卑职后面埋伏起来。待交易完毕,我与埋伏的禁军会合,然后一路尾随那伙军械贩子,一直跟到他们设在附近的联络点。那时再想办法混进去,找出他们的账本,如此便可知道与之交易的是什么人了。”
    “很好。”朱沅翰点点头道,“就这么办。”
    日中时分,众军准备完毕。戴遂强与娄同按照军械贩子的要求,找了一口大红土狑皮箱子推了,然后将一千四百枚当百大钱分一百四十摞叠在其中,摞与摞之间再用布条木屑塞紧了。朱沅翰则亲自率齐悦等二十人,悄悄地尾随在戴、娄二人后面的不远处。
    由于怕赶不在日中前抵达石花山,戴遂强便和娄同乘了辆快马车,朱沅翰则和齐悦等人骑上了马。朱沅翰挥了挥手,众军便一齐出发。
    众人顶着烈日一阵狂奔,拉车的马儿都差些累死。虽然众人累得大汗淋漓,但戴遂强二人好歹在日中前赶到了石花山西麓,见到了在此等他多时的军械贩子。
    “一共是一千四百块大的,请好汉过目。”谌遂强打开箱子,用手抓起几块里面的钱,捏在手里撞的“哗哗”作响。
    对面领头的是那姓叶的“刀头”,他那边走上来一个穿长袍的汉子,那汉从箱子的每摞钱中随意里抽出一枚大钱,然后把那总共十枚大钱放在手中。他先用食指与拇指拈起其中一枚,对着钱币的边缘使劲吹了口气,然后猛地凑到耳多旁边听。
    果然是一声悦耳的银响。
    那人用这种方法验完了手里的十块大钱,他向叶刀头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将钱丢回红箱子里,说了声:“钱是对的。”
    “好。”那姓叶的刀头点点头,也招呼手下推着一辆盖着的木板车来了。
    “这里是一百件轻甲。”那叶刀头拉开木板车上的盖子,用手里的赤国制式刀轻轻划过,里面的铠甲发出了好铁特有的清亮声音。
    “果然是好铁锻成。”戴遂强挥挥手,对自己身后的娄同道,“替我收下。”
    接着,叶刀头又命六人分别推着装有刀枪、弓箭、与盾牌的木板车上来了。
    戴遂强抬眼看过去时,只见车上的都是各国的制式武器。
    “你们几个,把东西给买主推回去。”叶刀头对他六个手下道,“之后,今夜回这里集合。”
    “是。”那六名壮汉道。
    验完钱和货,戴遂强与叶刀头又交谈了一会儿,然后便各自拉着东西走了。
    戴遂强弃了马车,与娄同及六名运货汉子一道步行,他们走得很慢,大概只过了一刻的时间。忽然,草丛里竟钻出一队武装人员来。
    那队人中为首的正是朱沅翰。
    朱沅翰大喝一声,与禁军们一齐动手,那六名奉命运货的壮汉,瞬间便死在了利箭之下。
    “他们虽然拖着东西,但现在应该也走了足够远的距离了。”戴遂强大步走到了朱沅翰面前。
    “可以行动了。”朱沅翰拔出遂煌刀,环顾了一眼四周,对众禁军说道,“各位注意,我们立刻跟上他们,记得保持低调,切不可随意交战。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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