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沅翰他们似乎找到机关了。”大池外的刘饮骢喜出望外。他听到了钢索断裂以及类似天崩地裂声。
    “都让开!”刘饮骢高高举刀,对众军大喝道,“闸门已经打开,大池就要塌了!给我速速后退!”
    众军听了,连忙退出几丈开外,看池子里的水奔涌出来,又向四面浸散开去。池中储存的水量不少,尽管干燥的大地吸收了一些,还是有水流冲过来,打湿了刘饮骢的裤脚。
    “走!”刘饮骢挥了挥手里的刀,对众军喝道,“接应朱上督,活捉周冰!”
    “刘州统。”突然,刘饮骢看到碎石堆里钻出来一个身影,那人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对刘饮骢道,“刘州统!快救救朱上督。”刘饮骢定睛一看,却是满身血污的项然。
    “出什么事了?”刘饮骢忙令左右将其扶住。
    “下面……的控制室里。”项然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接着说道,“有一名老将,我等都不是他的对手。”
    “其他禁军呢?”刘饮骢焦急地问。
    “皆被冲散。”项然沉重地道。
    “众军听令!”刘饮骢又大喝道,“放那周冰去吧!给我寻找朱上督及禁军们的下落。”
    允国,西南,某片无人的森林中。一个精壮汉子着一身黑衣,脸上也使黑布蒙了,手里提了根铁樟木棍子,在那密密的杉木与棕树林里穿行。
    那汉使劲掰开过树枝,露出缝隙,抬头看了看树林上面的天穹,果然星光黯淡。
    突然,那蒙面汉听得一声弦响,他本能地将身一闪,一支利箭便飞过来,贴着他的鬓发,钉在了前面的树干上。
    “站住!”灌木丛中一声大喝,一队允国军士便从中站起,他们擎着火把,执弓拿刀,一齐向蒙面汉子按过了来。
    “不好!”蒙面汉子惊呼一声,又急急往前方的密林钻去。
    “喝啊!”这时,蒙面汉子又听得头上有空气碎裂之声,他连忙扭头躲开,原来是有人用一柄长刀向他当头劈来。
    “求各位军爷饶小人一命。”蒙面汉子再跑几步,扭头扯开手里的棍子,对追兵们说道。
    “姚刻功!”追兵中一名军官大喝道,“你还敢亮棍子!莫不是要对抗官府!”
    “小人不敢。”叫姚刻功的蒙面汉连忙丢了手中的樟木棍子,他远远地拱手行了个礼,又继续逃命而去。
    “哪里逃!”追兵中的军官大喝一声,从背上取下一张狮尾弓,对准姚刻功的腿射了一箭。
    “啊!”姚刻功应声倒地。
    “姚刻功。”军官走上来,用脚踏住姚刻功的脖子,大声地说道,“武王谋反案的最后一名在逃者,今日归案。”
    “哈哈哈哈。”其余军士皆大笑不止。
    “你们立刻押了他。”军官又命令部下道,“送他去最近的伐木场,让他砍一辈子木头吧。”
    姚刻功的缴械与妥协,并未换得军士的同情,他依然被狠狠嘲弄一番,然后戴上了手铐与脚镣,被发配到西南的伐木场里,成为了其中众多苦力的一员。
    这里的伐木者多是受了诬陷来的,他们当中不少人一身清清白白,各地的监狱都无法按照律法定罪,若是做成错案又要担上不少风险。收了钱的监狱便买通些本国禁军,将那些不该再活着的人全部带走,然后秘密投入这伐木场中。就这样,受害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能为监狱挣一份木材钱。他们虽不会被杀掉,也永远不可能离开。
    姚刻功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镣铐,不禁悲从中来。其父姚庆,当年在允武王手下做了将军,他一生战功赫赫,不仅率军抵抗住了赤国人的数次入侵,还削平了国内除索魂人外的所有武装,真可谓是允国的安天下者。可他一心报效国家,结果竟然屈死狱中。而自己与胞弟姚慰祖,年少时喜好书文琴画,却在父亲的要求下,投笔从戎。他们也打过仗,也为国流过血,虽无十分功劳,但是忠心可鉴。却不想,多年前的武王案竟牵连至今,胞弟下落不明,自己亦被诬谋反,至此为奴。
    姚刻功重重地叹了口气,晃了晃手上哗哗啦啦的拷子,轻声唱道:“臣忠王无道,父死弟犹孤。笑我当年将,却为今日奴。”
    一夜过去,远在千万里外的纳国,刘饮骢大军早已占领了大池,而那王雄正在县府堂上高坐,专待刘饮骢等军官报功献俘。
    刘饮骢拖着沉重的步子,按次序,第一个走进了县府大门。他站在王雄面前,久久不说一句话。
    “刘州统此次攻破大池,周冰失踪,其部皆降我大水。如此,实乃厥功甚伟啊。”王雄一边看着刘饮骢早先发回来的战报一边赞道。
    “上督朱远翰身先士卒,进入大池,打开闸门,放我大军进城……”战报看到这里,王雄突然抬起头问道,“对了,朱上督呢?”
    “将军!”刘饮骢大哭起来,他伏倒在地上道,“上督……上督就在殿外。”
    “那他为何不进来?快,快唤朱上督入来。”王雄一拍桌子,下令道。
    王雄话音刚落,堂外便缓缓走进来两个军士,其中一个的身上缠满止血布,另一个手捧一柄纳明制式长刀。众人定睛看时,却是项然与魏彻。魏彻走到王雄面前,跪在地上,将手上的刀举过头顶,哭道:“将军,朱上督率我等进入大池后遭遇了他们最后的精锐。后来大军进入,刘州统找遍了大池,却只剩下这把刀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莫不一惊。
    朱沅翰,那个总是隐没在黑暗里无比冷静与谨慎的天生杀手,就这样死了?
    王雄听了,沉默了半晌,然后缓缓说道:“朱上督有子嗣么?婚配否?”
    “上督尚未娶妻。”刘饮骢道。
    “可惜啊……”王雄长叹一声,“我欲为上督讨个爵位,如此福德却又无人继承。”
    “这样吧。”王雄站起身来,走到刘饮骢面前道,“刘州统,我拨给你三营禁军,你亲自带他们去大池,再给我仔细地搜寻朱上督的下落。”
    “遵命。”刘饮骢拱手道。
    “刘州统,我再拨七万大钱给你,你去请能工巧匠,修一座和大池一样高的碑。以纪念这一役中,包括朱上督在内的殉国勇者。”王雄想了想,又说道,“不过这个要等一段时间,建碑必须得到水王的朱批,再待得工部审核签字下来,少说也是几个月后的事了。”
    “多谢将军。”刘饮骢再行礼道。
    “其余各将,皆论功行赏。”王雄又对众人道。
    “多谢将军!”堂上响起了洪亮的声音。
    接下来,由于纳国大势已去,王雄率兵攻打西都,范修惶惶不可终日,而周冰突然出现杀死纳皇,与最后的百官一起开城投降。不久后,水凌等人顺势赶到中都,他在万岁声中登基称帝,水秀则被封为大水中都大相。自此,大水国建立,纳国正式灭亡。
    当年,面对虎视眈眈的赤国,范修企图发展军力来与之相抗,却不想,看似偶然的琐事竟会点燃全国起义的烽火。英明的水凌和昏庸的范修相比显得十分强悍,水族人的部队在他的带领下一点点蚕食着摇摇欲坠的纳国旧土。赤国的铁蹄曾经都没能征服的王国,最后却灭亡在了一帮深山蛮民手中。而范修本人,也因为自己的无能与昏庸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纳族人射向西都城头的利箭很讽刺,每一支都很讽刺,东北群山大王领导的起义也很讽刺——他用了你的刀,还砍了你的人。”
    ——摘自赤国中都大将军石忠著《国族》
    水国,中都,皇城,幽兰苑
    水玥着一身套纱蓝衣,站在无垠的兰花丛中,转过头来看着刘饮骢笑道:“你从大池回来这么久,却从没来找过我,今日是怎么开窍了吗?”
    “抱歉。”刘饮骢低着头道,“朱远翰兄弟的死我至今接受不了。如此机敏、谨慎甚至有点狡猾的人,怎么会就这样轻易死了呢?“
    “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水玥折下一朵花塞到刘饮骢手里,安慰他道,“朱沅翰殉国这件事谁都不会好受,恐怕父皇因失去这员良将而惋惜不已吧。但是,人总归是要向前看的,过去的痛苦就随它过去吧。”
    “嗯嗯。”刘饮骢点点头,突然向水玥行了个礼,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我是来道别的。”
    “道别?道什么别?”水玥一下就愣在原地。
    “几日前,我的旧部来找到我,说我的皇兄病逝了,要我立刻赶回晓国。”刘饮骢道。
    “旧部。”水玥的脸上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对啊,你也有你原来的部下,也有你原来的国家啊。”
    “对……对……是。”刘饮骢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能和你回晓国么。”沉默半晌,水玥抬起眼睛问道。
    刘饮骢摇摇头,拒绝道:“别闹了,你是堂堂大水国的公主,我是一个还在被通缉的质子。这如何使得?”
    “不,不对。”刘饮骢正要转身离开,水玥却又拉住他道,“父皇怎么说,他一定不准你走对不对?我去找他!”
    “我昨日就和陛下说了,他已经同意了。”刘饮骢拉住要跑的水玥,“这样吧,我向你保证,一但晓国局势稳定,我立刻来水国找你。”刘饮骢安慰她道。
    水玥沉默着别过脸去,刘饮骢依稀看见,她的脸上似有泪水滑落。
    翌日
    中都西门之外,是一片开阔的平原,平原上立着不足百匹战马,马上坐的是当年“白衣救主”行动的幸存者。他们都和刘饮骢一样,皮肤白皙,眼睛深绿,淡黄色的长发在风中胡乱飘扬。
    “殿下。”刘晟将一匹健壮的白马牵到刘饮骢面前,道,“我们走吧。”
    刘饮骢翻身上马,正要策马离开。他扬起鞭子,却又突然放下,接着慢慢转过身来,迎着城外的风,向水玥大声唱道:“吾引勇士一百!去红巾,跨良骑,披坚执锐,咽泪而征!”
    “驾!”刘饮骢手里挥舞着冰雪古剑,率领着当年白衣卫的幸存禁军,向晓国方向狂奔而去。在他们的背后,平原上扬起了一阵棕色的尘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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