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返,登仙峰沐浴在暮色中。
    登仙路尽头渐渐开阔的石阶上,冒出了一个人头,接着是半截身子。
    在日落前,凭借神奇的药力,杨真眼前豁然开朗,入目天地壮丽而灿烂,时光瞬间好似都停止了。
    终于爬上了登仙峰!他在心中大喊,欣喜若狂至难以形容。
    这是一个足有方圆半里的云坪,一片片晚霞徐徐飘动其上,间中有几棵苍翠老松,一轮红日彷佛就在西方山崖外悬挂。
    不知哪来的力气,一阵连滚带爬翻滚了上去。
    一股深深的疲累袭来,趴在满是碧藓的青岩上,再也不想动弹。
    而他眼前一花,出现一双云屐,缓缓抬头一看,却是山下见过的一个老道,正摆着一张臭脸盯着他看。
    “小家伙,再迟片刻,老夫就不等你了。”
    “前辈”
    老道将一只竹牌扔在他面前,淡然道:“你可能下山?”
    杨真竭力伸手抓过近在咫尺的竹牌,浑身一阵颤抖,手不由哆嗦起来,休说让他下山,再走上几步怕也是无能为力,不禁茫然看向老道。
    “这才刚开始,凡事要循序渐进,看在你受三道沉金符的分上,老夫破例送你一程,起!”
    只听一声乍喝,杨真感觉自己就飞了起来,眼前雾蒙蒙一片,风声急骤,渐渐失去了知觉。
    杨真再度醒来,眼前昏黄一片,在穴内。
    “醒来啦,再不醒,乐师兄我就要喊人了。”
    乐天爽朗的笑声和脸庞一起出现,杨真动了动,一身酸痛难当,勉力爬了起来,倚壁木然而坐,久久不说话。
    “怎么了,你可是睡了一天一夜。”
    杨真举起血痂遍布的双手看了看,突然道:“乐师兄,你为什么要修道?”
    原本闷着一张苦瓜脸的乐天,顿时来了兴致,在穴内来回走了走,比手划脚地列举道:“当然是长生,有了无尽的生命,可以做好多事,上天下地,吃所有好吃的,玩所有好玩的”
    杨真一脸微笑地看着他,乐天忽长叹一声,有些苍白的面上露出沉缅之色,自嘲道:“当年我流落街头,跟人混吃骗喝,偶然撞上一个老道,说是供我吃,供我睡,这样我就给他骗上山了。”
    “那你后悔吗?”
    “后悔?光是又热又燥的丹房就熬了十多年,闷是闷了点,但很充实,觉得人活的很有盼头,比山下有一顿没一顿强多了,哈。”
    杨真陪着一笑,认真道:“我小时候就想跟爹学作一个天下最好的木匠。”
    “木匠?”乐天张大了嘴,笑笑,歪头想了好一会儿,忽高声嚷道:“我知道了,我要作比师父更了不起炼丹大师,一代丹道宗师,哈哈。”说着恍若顿悟一般喜不自禁,从榻上跳到穴口,又蹿回来,那劲头跟一个如获至宝的小孩子一般。
    “那你呢,跟你那个大名鼎鼎的师父一样作个人人向往的剑仙高手?”
    “我?”杨真自问了一声,各样的念头纷至沓来,却是茫然一片。“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只能好好修行,只盼能留在昆仑山。”
    乐天上前抓住他双肩,信誓旦旦道:“相信我,你一定能行的,乐师兄等着和你一起御剑九天呢,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杨真看着那双真挚的眼睛,感动地点了点头,忍不住道:“乐师兄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乐天退了开去,坐回到自己榻上,看了杨真半晌,埋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和你一见投缘吧其实,我跟你是同命人”
    “同命人?”
    “当年我入万青谷只抱着混吃混喝的想法过日子,压根儿没想成什么仙,五年过去了,一事无成,待要被赶出山的时候,我才醒悟过来,苦苦哀求下,当初带我上山的老道跟万青谷主事求情,我才多留了三年”
    杨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穴内突然沉寂了下来。
    “我的宝丹怎样?”乐天神秘兮兮道。
    “你的宝丹?”杨真一愣,登时醒悟过来,道:“多亏了你那宝丹,不然我根本爬不到山顶。”
    “那可是乐师兄我亲手炼的大力丹,有着壮阳、辟谷、生精之效,师父都夸我别出枢机呢。”乐天咧嘴一乐,得意洋洋道。
    “大力丹?”杨真反复念叨,看着乐天的眼神有些异样起来。
    “壮阳,伐秽气,炼纯阳之体,此阳非彼阳也,嘿。”乐天一本正经道。
    “乐师兄,你以前究竟是干什么的?”杨真狐疑道。
    “嘘!”乐天往外瞧过一眼,鬼祟着凑近道:“乐师兄上山前,常年跟一个跑江湖的郎中卖点大力、金枪之类的药丸,讨活路嘛,嘿。”
    “喔”杨真抛了一个了然的暧昧神情,笑道:“乐师兄如今拜在丹阳宗门下,也算是入了本行,嘿。”
    两人再打量彼此,目光顿然有了几分不同。
    “哦,差点忘了。”乐天忽然想到了什么,取过床尾的膳盒,从中端过一只碟子,内竟有一条酱红色的肉排。“这可是师兄昨天拼命抢来的。”
    “谢谢师兄”杨真眼红红地接过,小心嗅了一口,道:“好香,可惜是凉的。”
    “凉的?好办。”乐天身上摸索一阵,捏了一张黄色纸符出来,贴在肉排上,将碟子搁在石榻上,手指比画两下“呼哧”一道尺高的赤红火焰燃起,转眼孳孳肉汁声和油香味儿传了出来。
    半晌,火焰渐渐熄灭,乐天凑过一看,挠头尴尬道:“好像焦了。”
    杨真取过箸子往碟里拔了一拔,一滩炭灰散了开来。
    两人俱是一窒,良久,开怀大笑了出来。
    “没事,下回师弟一定自己努力。”
    “你好好休息,明儿你可别再”
    “知道了,乐师兄。”
    “还有”原本躺下的乐天又坐了起来,冲杨真作了个鬼脸,笑道:“不要老哭丧着一张脸,会影响师兄好心情的。”
    “”杨真愕然,旋即摸头干笑不止。
    “做人要乐观向上,一切向前看,师兄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乐天见孺子可教,顿时又来了兴致,反转了个身,絮絮叨叨个没完。
    杨真就在乐天的纷扰中,开始了一日之晚修。
    时光悠悠过了三年。
    “气死我了,这十八关元锁也太厉害了,连真火都放不出,我乐天可是五行火德之身,我就不信邪了。”乐天好生一阵运功,闹的一脸彤红。
    正值早课时光,乐天禁满三年即将获得自由,正拼命运功解除师父下的禁制。
    而此刻,杨真也在冥修入定,心兮混沌,紫府神游之中。
    在他识海混沌天地之中,神念拼命地追逐着一道圆陀陀、光灼灼,形似月轮,不住聚而复散、散而复聚的性光,这正是那炼神之法门。
    入万青谷半年后,不住地提升磨练下,他那奇特的体质益发明显,藤甲负上三道沉金符也能自如的上下登仙峰。
    只是那截神道却始终不得要领,谁知在一次倦怠欲死之时,竟然成功入定。那一刻神智脱离了麻木的躯壳,本命灵光显出本相,阴识和阳识相互纠结在一起,在一个无尽的天地中畅游,进行着独特而别开生面的修炼,自此才算真正初入门径。
    无奈的是,每当身心极倦之时,方能入定修炼截神道。为此,他必须不住挑战自己的潜力极致。
    故而,不住提升潜能的他,在三年后的今天,已可负上了八道沉金符,可比地字堂的弟子。而他原本清瘦的身子骨,不仅足足壮实了一大圈,更是拔高了一头。
    眉目间,渐渐有了几分成*人之象,已是一个气宇不凡的少年郎。
    唯一遗憾的是,炼气之时,依旧不能养气成炉。不过,杨真却日渐感觉到了人身之外,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浩瀚天地。
    连声滚雷一般的霹雳炸响,将深沉入定的杨真惊醒了过来,入目却见一个浑身是赤红火光的怪人,正哇哇乱吼乱叫,在穴内上跳下蹿不止。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乐师兄你怎么了?”
    陷入狂喜中的乐天,并未注意到杨真的呼叫,依旧我行我故。
    杨真生怕榻上的被褥招上火头,心念一起,榻下顿时神乎其神地飞起三粒拳头大小的鹅卵石,悬浮在他眼下,又是一声风声呼啸,直击在那火人胸膛三大重穴而去。
    受到重击后的火人浑若无事,却是渐渐清醒了过来,光焰缓缓敛去,露出一个神采飞扬的俊俏男子,圆脸尖下巴,雪肤透着淡淡的赤红,披散的黄褐卷发正纷散着垂下,古怪的是身上的衣衫竟然完好无损。
    “杨师弟,师兄的禁锢解开了,可以回丹阳峰了。”
    “恭喜师兄了。”
    杨真当胸重重给了乐天几拳,乐天却一把将他抱住,又跳又叫,欢喜难抑。
    良久,两人分开,欣喜过后,彼此却有几分黯然,三年相处下来,两人生成了深厚的情谊,胜似兄弟一般。
    “我得走了,日后丹阳峰找我。”
    “一定,你可得给我炼颗上好的仙丹,最好吞下就能飞升的那种,哈。”
    乐天脸色一黑,变作苦瓜脸,道:“我丹阳宗开宗祖师爷都没这本事呢。”
    杨真嘿嘿一笑,神色一凝,两人间相继飞起了一堆鹅卵石,大大小小足有十来颗,不住盘旋翻飞。
    乐天目射奇光,道:“你修炼这个法门极其玄奥,以昆仑道法修行,驱物本是要辟谷期才能拥有的念能力。不过,你的丹田异状,你可有想过克服之道?”
    杨真顿然泄气,十多个飞石半空一顿,哗啦啦落了一地“嗒嗒!”四处弹跳不止。
    乐天抱着膝盖蹲在榻头上,歪头苦思片刻,道:“即使你顿悟天心,达到引气入体的先天境界,也必须有化气归元的凝炼之法才成。人身奥秘无穷,其实未必需要遵循守旧,在一棵树上吊死师兄我修行也不过是先行几步,只能为你提点这么多了。”
    说罢,起身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万巢穴外,数十名万青谷弟子闻讯赶来,团团围住乐天,依依不舍地作别,场面几分欢喜,几分别愁。乐天生性开朗,在哪里都能与人打成一片,在万青谷的三年里,人缘好得不象话,连天字堂的弟子见了他也要乖乖叫声师兄。
    “乐师兄可别忘了我啊。”
    “放心,我师父若收弟子,一定带上你。”
    “乐大哥,我会想你的。”
    “师兄会炼好仙丹等你们的”
    乐天见时候差不多了,向人群外的杨真挥了挥手,飘空飞出,祭起了一柄火红的仙剑,在众人无比羡慕的目光中,人剑合一,高飞而起,剑光在万巢穴上方低低盘旋了好一阵,才破空远去。
    望着飞上峡谷云空,快消逝的剑光,杨真心中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凌云壮志!
    截神道初步修炼成功,令他信心百倍,眼前一片开阔,还有两年时间让他去超越自我。
    几经磨难的他,心志愈坚,百折不挠,每日都一寸一息的进步着。
    且,最近已隐有元气弥合之感,迈入先天境界或许只是时日问题。只是气脉大多混沌未开,丹田天堑,若要炼体成道,最终还是不可避免。
    杨真脑子里灵光一闪,彷佛抓住了什么,深入一想,却捞了个空。
    记得大师兄伯云亭来过几回,也曾带过师父的几句话,只是更加隐晦。
    气神二宝,皆可颠倒;法门万千,始终如一。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
    另辟丹田?
    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这个胆大妄为的念头令他猝然一惊。
    黄庭乃精气神三宝中承元窍,以截神道意念力神降气窍,原始天章筑基篇为气脉周天循环,将周天炉鼎挪移到此地,会是怎样的结果?
    这等若是将原始天章修炼逆转了回来,以神养元,培元固体,一通百通,杨真顿时欣喜若狂,深觉大有可能。
    看着万巢穴外渐渐散去的人群,迫不及待地赶回居处,当即跌坐结印,决心一试。
    神念内照,七经八脉,通体百窍一一内景炬现。
    至虚极,守静笃,浑融入定。
    有为无为之间,泥丸宫神气始出神府,直降中脉而下,通抵黄庭,熔炉自起,氤氲旋生,真元绵绵泊泊遁天章周天而行。以先天神气自上而下的真力无比精纯,在神念的催动下一路通关过窍,很快就生成一个上重楼小周天,周而复始,愈行愈壮,气脉舒张,窍穴萌动,鸿蒙大开。
    虚冥中,杨真无惊无喜地旁观一切,突然一个更为胆大包天的想法涌了上来,人身百窍皆是元炉,有阴有阳,有大有小,万象皆有,为何不可都作为气海?
    如此一来,可更快打开诸般重关,生出更多真元,百条小溪也能变大河,美好的前景彷佛已经在向他招手。
    正所谓无知,所以无畏,人身五脏六腑与百脉息息相关,阴阳抱冲,混沌真一,牵一而动全身。若是贸然令气血逆转,颠倒阴阳,浑沦腑脏五行精气,经脉俱焚是小,如是疯狂之举,魂飞魄散也非不可能。
    念及之间,泥丸宫再度天开,杨真苦修三年得来的神气一念化百念,一道化百道,强大的意念力竟在须臾间,以势如破竹之势冲破道道经脉重关,生死窍顿开,全身百脉豁然贯通。
    自古以来无人逆向散念的修行之道,在意外中诞生。紫府神气以星宿造化之象在肉躯百窍扎根了下来,转瞬纷纷蕴成元气熔炉,百炉横生,个个不同,彷佛混沌破开,天地初成,一元始动,万息混沌,渐渐地一股古怪至极的灵谐气机通达整个肉躯。
    紫府识海一阵虚荡荡,天机杳然,神念蓦然无垠扩散到天地间,又无垠塌缩至微,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自天外悄然罩下。
    时光流逝,无始无终。
    “轰!”杨真只觉一道惊天霹雳在天灵轰下,无数电蛇肆意流淌四肢百骸,神灵彷佛飞上了云霄,后天之身与天地间那一层无形的壁障悄然破开了,亿万道先天精气从周身百窍甚至毛孔,无所不到地进袭而来。
    口鼻呼吸渐微,至断绝,先天胎息境界就这般不期而来。
    然而,神府主宰化整为零,无数天心同开,无穷无尽天地元气源源不绝地八方涌来,却无所适从,万千道元气流迅即若脱缰野马一般横冲直撞,浑体气脉和窍穴充气球一般膨胀伸张,肌肤竟若波浪一般翻涌不休,顿然陷入走火入魔之境。
    杨真此刻七窍流血,狰狞可怖,筋骨和肌肉的疼痛几欲令他发狂,眼看即将暴体而亡,下丹田一股奇异的力道若决堤之洪流席卷全身,霎时,所有元气迅速找到了去处。
    同时,他也轰然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杨真的六识悠然回到了躯体。
    悄然睁开了眼帘,入目却一朗,不由自主走出洞穴。
    翠绿蔓藤披在身上,明亮的天光袭照全身,外间天地静谧而缓慢,微风始动,气流如织,天光迷离,都那么新鲜明艳,一切俱玄妙而动人。
    这就是先天境界么?
    失去意识前发生了什么呢?
    那疯魔一般的走火,灭顶的恐惧,记忆犹新,此刻,一切却彷佛不过是一场梦魇。念动内照,顿然迷失在一个奇异的天地中。
    千百道微小的元气流,以紫府为枢纽,百窍为鼎炉,并行不悖地飞速川行百脉,无始无终,彷佛天上的星河一般轮回有序,形成一个玄奥无比的大周天真元力循环。
    同时,入微可察的天地元气,悄然与内循环作着永恒不息的交换。
    这心法与截神道又或原始天章竟全然不同,下丹田内景更让他大吃一惊。
    奔涌的真元流在气海窍分流如织,吞噬如故,却是平缓而共律,彷佛会呼吸一般,神念欲深入,却生生撞上一层无形的屏障。
    无奈收回内念,眼前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形佝偻的灰袍老道。
    “你可以转到天字堂了,恭喜你,小家伙。”
    “真的?”
    杨真陡然惊闻,如梦方醒,老道的话意味着自己大有机会留在昆仑山,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你入定了十八天,你可知道?”
    “十、十八天?”
    杨真茫然点头,再回头看看,一层厚厚地灰土,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老夫乃昆仑道宗一元真人门下首徒,愿意收你作关门弟子,你可愿意?”
    杨真一呆,恍然认出了这正是万青谷主事紫丞真人,这几年,几乎不曾见到过他。
    紫丞说话间,佝偻的身子蓦然挺了笔直,彷佛长高了半头,松纹密布的瘦脸也光亮了许多,一双浑浊的眸子陡然晶亮无比,正一脸期待地盯着他。
    “不,我有师父了。”
    “萧云忘啊,老夫连收徒弟也争不过你,罢了,罢了。”
    紫丞真人神色一黯,长叹一息,负手转身就走,片刻不留。
    “前辈”
    “今日谷中植草种芝,没有功课,你自去吧。”
    老道丢下一句话,荡袖走下山坡几步,蓦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冬去春来,已经是万物生长的时节了。
    遥望远方苍翠的山林,杨真猛然醒觉。在狂喜之后,他的心绪平静至难以想象,心中此刻唯一的愿望就是大师兄早日来接他回去。
    可他知道,现在的他不过是刚踏入修真门坎,登堂入室也谈不上,且法术和剑技一窍不通,前面的路还很遥远。
    一阵冷风吹来,隐约有一股血腥味儿入了鼻孔,这才发觉自己一身异味儿,左右无事,索性寻向不远林涧山溪而去。
    只见一道人影,施展着极其拙劣的轻身功法,高低蹿落,跌跌撞撞,转眼栽入万巢穴下方的山林中。
    是年立秋,正是收获的时节,万青谷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龙门大会。
    昆仑派各宗各脉又将引入新一批入室弟子。这一天,万青谷所有弟子都停下了功课。
    与惯例不同,今次大会之期悄悄提早了半月。
    万青堂广场上,拉棚结彩,铺毯设席,各脉特遣真人列席在上,平日难得一见的万青谷主事紫丞真人领谷内一群执事亲自主持大会。
    广场前坪地上,近百名天字堂弟子纵横几列,盘膝成阵,等候遴选。
    今日将是决定他们命运的一刻,苦心煎熬多年,成败在此一举。
    在队列末尾,杨真也入了围,半年前他三级跳,直接入了天字堂,三年不见长进的他一飞冲天,修为暴涨,已经是万青谷最出色的几名弟子之一。
    广场外坪,地字堂和人字堂弟子堵在周边,无限憧憬地看着场中。
    广场一角,却有一个瘦小的古怪老头,身着土布衣,头顶青竹斗笠,一手拄着一个系大红葫芦的龙头木杖,径自盘膝坐在一边。
    令人瞩目的是他肩上蹲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猿猴,其通体金灿色,正挠头弄耳,左顾右盼,机灵劲十足,倒夺走了围在左近不少弟子的目光。
    师父和大师兄怎还不来?
    杨真不时望一眼前台上,虽然五年之期未足,可他却已有资格正式列入玉霄峰名下,今日当是回归之期。这时,那紫丞真人带头说了几句,隐约是遴选开始,他的心顿时高悬了起来,不住打鼓。
    伯师兄快一年不曾来看他了,难道难道师父真的不要他了吗?
    想想大师兄温暖的笑容,师父充满期盼的目光还有清儿师姐的默默鼓励,他顿时在心里猛地摇头,他不愿相信会是那样。
    这四年来,每当支持不下去的时候,他脑海里总会浮现他们的音容笑貌,往日的一点一滴,那种失去娘亲后不曾有过的温暖,对他来说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
    就算是月儿师姐曾对他的欺辱,二师兄的漠视,虽是铭刻在心,却从未有记恨过他们,他把那一切都当作是鞭策。
    你们一定要来啊我不会再让你们失望了。少年在心中不住地无声呼唤。
    再抬头望了一眼山谷上方重雾深锁的青天,却不见任何动静。
    而广场前一个接一个的万青谷弟子被叫出,被领到各脉师长前,纷纷寻到了自己的归处。
    一股被遗弃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他的心悄悄开始了哭泣,眼前一切都模糊了,天地间彷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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