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阳王朝极南,一座边陲小镇。轻柔的微风拂过,烟雨迷蒙之中,却是有着撕心裂肺般的惨呼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在一绿荫环绕、占地殊为不小的宽敞庭院之内,数名上了年纪的产婆正是面色焦虑的来去匆匆,端水往复,形容间极为焦急匆忙。而一名大腹便便的墨色华服的男子也是来回走动,面庞上担忧与热切之意交织……
    “一定要是个带把儿的啊,夫人,你努力加把劲儿,老天保佑——这次一定要是个带把儿的啊……”
    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来去匆匆的来回踱步。却只听得那房屋内传出的凄惨声音是愈加的令人心惊胆战,这富家财主模样的敦胖中年目光脸色登时就是有些惨白,急忙是双手合十,仰头望了一望那阴沉的天色,微雨之中,那敦厚圆滚的脑袋上也是有着豆大的汗珠滴滴的冒出,目光变得忧切无比起来……
    “老天啊,算了算了,不要带把儿的了,夫人平安就好就好就好啊——”
    低声自语,目光收回后,是紧紧地盯住那华贵屋舍的檀香侧门,这身着墨色华服的敦胖中年人更是毫无形象的蹲在那院门的石阶之旁,圆乎乎的面庞上忧心忡忡,眸内的焦虑怜惜之色变得愈加明显。
    “老爷,那元翼门又有人前来府上了,还是劝说老爷加入他们通过那宗门选拔——”
    一道按刀紫袍身影快步的走入,目光微微担忧的看了这屋舍一眼,继而便是走到墨服男子身后驻足,面对着后者那微蹲的身影,沉声的开口道。
    “唉,这时候还管他这些做什么,夫人这一胎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这么长时间了还不出世——你暂且先去回复那些人——”
    挥手自语间,将这道紫袍身影还未说完的话语打断而去,这墨服中年的额头上汗渍混合着丝丝雨滴淌落,忽然间站起身来,却是极为烦躁的摇了摇头,转身,面对着眼前这道人影刚要是交代几句。
    “哇——”
    极为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忽的从屋内响起,传至门外,霎时间就是令得这敦厚模样的墨服男子身形一僵,话语戛然而止,旋即脸上便是涌现出极为欣喜之色来,腾地转过身,就是往着房屋侧门处一路小跑着过去。
    “恭喜大老爷贺喜大老爷,母子平安,是个俊俏的小公子!”
    满头大汗的几名产婆从房屋内出来,面容都是有些疲惫不堪,正巧是碰到一脸喜色小跑而来的墨服男子,顿时间众人精神都是一震,面颊涌上了热切的笑容齐声开口道。
    “哈哈哈,赏赏赏,都重重有赏,每人二十金!李管家,来,带她们下去——”
    哈哈的清响开怀大笑声传荡在风中,连绵不绝,仿佛整座院落在这一瞬间就是被微雨洗去了所有的低迷沉郁之气,院子中洋溢着喜悦的氛围……
    ——
    光阴过隙,时光一晃,十年后,小院中。
    “寒儿啊,你娘亲可是武道大家,虽说较之那些独得修炼资质的修士还是有些差距,不过当下教你那绝对是绰绰有余啊,你怎么就不愿意学呢……”
    夕阳微下的小院里,一身威严墨色绣服的敦厚中年语重心长的开口,敦胖身材前倾低头,循循善诱般的与身前那穿着一身锦缎蓝衣的闭目少年温言相劝道,脸上满是苦笑之意,可这少年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鼻孔冷冷的哼了一声,也不搭理这一脸苦瓜色的墨服男子。
    而那石阶旁侧的石桌旁,几只顽皮的白色小兽跳跃嬉闹间,一红衣妇人正是一脸笑意的做着女红,看着这对又是莫名其妙斗起气来的父子,虽是浅浅抿唇不显,但那秀美面庞上盛满的温柔笑意却是难以掩饰。
    相比那段仗剑江湖、醉枕明月的闯荡时光,还是眼前这岁月静好的场景最为让她心神宁静、平安喜乐啊。恐怕任谁也是想不到,当年那位武道修为震动江湖,足以剑斩开海境存在的红衣女子,如今已是客隐一方,相夫教子了吧。世事变幻,确实是无从说起……
    “好吧!爹这把老骨头就豁出去了,寒儿不是想学那秋水崖的修行之法吗?爹把这张老脸不要了!我明日就再去找郡守,再让你去一趟那宗门内检验修行资质,不过——寒儿呐,我与你娘亲都没有修行资质,你两位姐姐也没有,你这又是……”
    苦笑了一声,见得这少年郎始终是闭目假寐般,理也不理会自己,这墨服男子终于是咬了咬牙,站直了身子,才是颇为艰难般的开口道。而直到此刻,这假寐的蓝衣少年才是微微张目瞥了他一眼,就是不做理会。但这睁目一瞥,却立马就是让得这墨服男子老怀大慰般的兀自笑了起来。
    “父子俩都是没个正行——”
    这一幕,被那一直低头静静做着女红的红衣妇人看在眼里,当即是会心的一笑,继而红唇微启,嗔声开口道,又是温柔笑着向那少年招了招手。
    “来,寒儿,到娘亲这儿来,这刚纳的鞋底你试试合不合脚——”
    ——
    “公子,要我说那老头根本就是难为人嘛,明明就说你的根骨极差,还要你背负这重剑去王朝极东独自诛杀那群贼寇,再回宗复命,我去,这也太要命了——”
    清波荡漾,一艘简陋的破蓬木船外,一唇红齿白的黑衫少年吃力的将那置放在身旁的黑色重剑缓缓挪了挪位置,接着就是一屁股坐了下来,伸手穿过木桨,拍打着木船旁侧这荡漾着的悠悠清波,神情颇有些无奈的开口道。
    而其身前那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的蓝衣少年却是对前者的话语没有丝毫的回应,而是一脸出神的坐在那船舷之上,清澈眸子里有着莫名而又茫然的神采闪掠,不知在想着什么。
    年迈的白发将桨夫默然无声的划桨,缕缕水波激荡开来。见得这蓝衣少年压根儿就不理睬自己,那黑衫少年脸上的愤愤郁闷之色也是愈加的深重,望着蓝衣少年的出神之态,重重的哼了一声后,沉默了顷刻,却又是喋喋不休的说开了来。
    “公子啊,你就知道发呆,从云榭六岁入府那年起你就是这样,一和你说话你就发呆——唉,要我说啊,主母的剑法已是人间顶尖儿的了,你又何必再去那劳什子秋水崖嘛,他们都说了好多次你的资质根骨不行啦,去一次碰壁一次去一次碰壁一次好丢脸啊……”
    说到后来,这黑衫少年的语气也是越发谨小慎微,偷偷的瞄了前方一眼,见得蓝衣少年似乎依旧是沉浸在那悠悠的出神状态中,还没有回过神来,才敢是慢吞吞的把一番话语尽数说完,随后就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上得意之色一闪而过。若是公子没有出神,他又哪敢说这些呢,公子必然是要赏他一个重重的脑瓜儿崩的……
    想到这里,云榭就不禁又是感到脑瓜儿有些隐隐作疼的感觉了,这莫不就是那些说书先生说的挨打形成习惯了?云榭打个激灵,心底顿时是有些咬牙切齿起来,再度偷偷的在心底画圈圈诅咒公子下船后吃饭被噎着,哼哼,那时候还不得由他来搭把手帮忙,又怎么还好意思说自己好吃懒做没有用哼。想到这里,云榭不由得又是有些偷着乐了起来。
    但蓦然间感受到公子将那呆滞目光收回,投到了自己身上的凝聚眼神,云榭一个激灵后就是干巴巴的讪笑了几声,急忙是闭口不言,随后更是撇过头去,干脆不看公子,免得又挨脑瓜儿崩。
    唉,公子不愿学主母的剑法,自己却是将主母的剑法学了个通透,在武林里勉强也是跻身一流高手啦,可为什么还是打不过公子呢?云榭又是满心郁闷起来……
    ——
    “小姐,你看你看,那边破船上有个愣头愣脑的家伙呢”
    碧绿水波渐次的分开,一座高达数丈的精美画舫掠过江面,遥遥望去,各色彩绸装扮船身,分波而行,犹如女子闺房内的馨香自此船为中心弥漫开来,似给辽阔江面都是铺上了一层红妆粉黛。一名青色衣裙的小丫鬟摊手拉了拉身侧那有些怔愣失神的白衣少女的罗袖,往着那前方欢声指点道。
    “嗯?”
    被小丫鬟忽的拉扯衣袖,这白衣少女终于是回过神来,顺着前者那点指的方向望去,就是看到了一黑一蓝两道身影。不过那道蓝衣身影微垂着眼睑,又是侧身相坐,一时间却也看不清楚面庞,只觉得年纪不会太大。
    “呀,小姐,你看,那家伙身边好大的一柄剑啊,嘻嘻,这家伙瘦小瘦小的,还没我个头高呢,他抡得动吗,还学人家持剑闯荡江湖,这是什么剑呐嘻嘻……”
    画舫掠水前行,愈发的接近了,这青衣小丫鬟更是嘻嘻的欢笑了起来,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在眼前这小姐面前避讳的顾忌。而此刻,那面妆薄纱的白衣少女凝视着那蓝衣身影,却是黛眉微微蹙紧,有一股莫名的感觉自心头涌起。
    “嘿,小玉,你可不能轻视那个黑小子,啧啧,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那黑小子虽然年纪不大,但那一身的武道修为却是极为雄浑不凡啊,如此境地在这般年纪当真是实属罕见——而其旁那位更是不凡,神气外泄,恐怕是有着修行根骨,都是要突破到纳气境了……”
    在那青衣小丫鬟的笑声中,一名灰布长袍的老者缓步从船舱中出来,在画舫栏杆处站定,凝望了那逝水而流的破旧蓬船一会儿,却是微微摇头,转首对着这小丫鬟苍声笑道。
    “那黑家伙,还武道高手?”
    轻掩红唇,这被唤作小玉的丫鬟满目的惊愕之色,不过在这老者的含笑点头之下,目光略带几分荒谬感的望向那黑衫小子,旋即之后,却又是目光流转,琼鼻一哼后,就是撇头不看。
    “哼,我管他呢!杨伯伯,我们还是快赶路吧,小姐还得快些赶回青州呢”
    “哈哈,你这小妮子——”
    画舫上笑声回响,也是愈发的靠近那木质的破船,那愣神状态的蓝衣少年也终于是听得声响,缓缓地抬起头来,便是往着画舫上遥望而去。但在这刹那,其目光却猛然间急剧的凝聚起来。
    “那位姑娘,我们可否是在哪儿见过?”
    令身畔那黑衫少年错愕无比的,鬼使神差的,站起身来的蓝衣少年在目光触及那白衣女子的一瞬,便是大声的开口道。
    清朗尚带几分少年稚气的声音回荡在无垠水面上,惊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犹若一朵又一朵的两生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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