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于蔚然情绪稳定之后, 于父拍着自家儿子的肩膀,“爸回去就辞职,你别再有心理负担......”
    “不要......”
    这时一道微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回头一看,发现秦驰竟不知何时醒了,正眼眶发红的看着于蔚然。
    秦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叔叔......求你不要,不要走......让我补偿......”
    “儿子!儿子你干什么啊?!你身上还有伤呢?!”
    秦母从震惊复杂的思绪中回过神,连忙扑过去拦住秦驰,“快躺下快躺下!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妈......”秦驰喘了口气,他紧紧地握住秦母的手腕, 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 “妈,帮我留下于蔚然, 我求求你, 别让他走,妈我求求你, 帮帮我......”
    秦驰抬起头迫切地恳求秦母,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像极了走到绝路,已经无路可走的人。
    秦母难以置信地看着秦驰,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有了一些真实感, 她的儿子......竟然真的喜欢男人!
    “你怎么会......”秦母有些说不出话来。
    “秦少爷, 我们不会留下来,也不需要你的补偿,只要你今后远离然然, 对我们而言,就是最大的补偿。”
    从秦驰出声之后,就一直沉默的于征国终于开口,他把自己儿子拉到身后,看向秦驰的目光,极力压制着愤怒和痛恨,就是这个男孩一直在欺负他的儿子,甚至还要对他儿子......如果可以的话,于征国真想好好教训秦驰一顿,但他这么大岁数的人,还不至于和一个高中生动手,所以只能用强硬又冷漠的语气,断然拒绝秦驰。
    来自于蔚然父亲的目光和他所说的话,对秦驰而言,无异于带来了最大的绝望和难堪,他脸色一白,险些落下泪来——从小到大,自有记忆以来,秦驰哭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他知道,哭从来都不能解决问题,所以他以前很厌恶于蔚然的眼泪,可是现在,秦驰却不知道自己除了哭以外,还能有别的什么办法留下于蔚然。
    曾经他最大的筹码就是于父的工作,所以才能强制于蔚然留在他身边,可是现在于父坚决要走,那于蔚然又怎么可能留下来,恐怕这之后,于蔚然连看都不会再看他一眼,一想到这种可能,秦驰就觉得心神震荡。
    他完全无法接受这种可能。
    秦驰不顾秦母的阻拦,不仅挣扎着坐了起来,甚至想要从病床上下来,但最终被秦母红着眼睛制止了,他只能坐在病床上,恳求地看着于父和于蔚然,不断道歉,说着挽留的话,“是我做错了,给我个机会补偿行吗......”
    哪怕对于现在的秦驰来说,语言最是苍白无力的,可为了留下于蔚然,他除了继续恳求,也没别的办法了。
    秦母几次想要开口训斥儿子,可是秦驰的神色太过绝望,让她一度开不了口,但看着儿子这样卑微恳求,秦母又实在没办法接受,尤其儿子是同性恋的事实,仍旧打击得她心神恍惚,她只想让这一切都赶紧结束!
    “你们走吧,赶紧走!”
    秦母看向于蔚然一家,眼里的神色很复杂,她似乎想说点儿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于蔚然一家赶紧离开,只要他们离开这里,离开秦家,自己儿子一定会好起来,不过是一个男孩,有什么不能放弃的。
    现在秦驰这番作态,不过是少年人的幼稚心态,得不到就想要,失去了就后悔,没什么的。
    秦母这样安慰着自己,但秦驰听了她的话,却跟疯了一样。
    他用力挥开自己母亲的手,像是怕于蔚然真的走了一样,掀开病床被子就想要下来,却一下子翻到在地。
    秦母惊叫一声,想要上前扶起儿子。
    可秦驰却拒绝她的搀扶,他执拗地撑着床沿爬起来,强忍着胸口的疼痛,想要上前去找于蔚然。
    但还未走近于蔚然,却见于蔚然猛地后退了一步,秦驰的脚步一下子僵在了原地,他不敢上前了。
    “秦驰!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你疯了是不是?!”
    秦母伸着手,想要砸秦驰后背,但估计秦驰身上的伤,最终却还是放下了,她脸色难看又伤心,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儿子的性格她了解,太倔强也太有主见,谁的话都不听,她是真的没办法了。
    不......也许还是有办法的,秦母将目光转向了于蔚然。
    “于......小于,你告诉秦驰,你和他究竟有没有可能,你让他死了这条心吧,算是阿姨求求你了!”
    秦驰猛地转头看向秦母,“妈!你......”
    “阿姨,我早就跟秦驰说过,我们两个没有可能,您放心吧,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他。”
    于蔚然抿着嘴看向秦驰,见秦驰也转过头看了过来,目眦欲裂,神情悲痛得可怖,让人有些无法直视,但于蔚然却没再逃避秦驰的视线,他目光平和的回望秦驰,眼底的决绝和肯定丝毫不作假,让秦驰更陷入绝地。
    于父的支撑,带给了于蔚然无限的力量和勇气,让现在的于蔚然丝毫不畏惧秦驰,也有了面对秦驰的底气。
    “秦驰,你知道我最反感你什么吗?”
    秦驰张张嘴,却哑口无言,不是不知道,而是他心底清楚,于蔚然该反感他的地方太多了。
    “是我一想要有所改变,你就拿我的家人来胁迫我。”于蔚然深吸一口气:“我能忍受被你朋友欺辱的时候,你冷眼旁观,是我不懂得反抗,我不怪你,我也能忍受你对我冷嘲热讽,是我要容忍你,我也不怪你,但我不能忍受你强制我,约束我,把我框在你规定的世界里,用我的家人制约我,威胁我,这是我最厌恶你的地方。”
    于蔚然看向傅瑞希,“如果没有希希帮助我,引导我,我都不知道,原来我卑微到如此令人厌恶,现在回想起来,连我自己都厌恶痛恨以前的我,所以我真的不明白,秦驰,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喜欢我胆怯懦弱吗?”
    秦驰摇着头说不出话来,他身体颤抖着,胸膛也剧烈起伏着,像是得了绝症的病人一样,伤口都渗出了血。
    于蔚然看着那刺目的红,微微叹了口气,“所以就到此为止吧,秦驰,我不想追究以前的事,你也不用补偿我,因为我们都有错,我不可能把一切都归咎到你身上,但请你以后别再来找我......请你放过我吧。”
    请你放过我吧。
    这最后一句话的杀伤力,比任何言语都要来得强悍......
    秦驰被彻底击垮,他知道自己再没有理由留住于蔚然了。
    ............
    从医院离开后,于父很快就辞去了在秦家的工作,尽管离开这份高薪工作,家里的负担一下子加重,但为了儿子,全家人都没有反对,而且于父还找到了学校,想要给于蔚然转班,他决不能允许儿子还和秦驰一班。
    本来是想要直接给于蔚然转学,但于父考虑到于蔚然能少受伤害,甚至能有所明悟和成长,这其中少不了他朋友的帮助,在名扬高中也不全然有坏处,加上于蔚然也舍不得离开傅瑞希等朋友,这个想法便就此作罢。
    并且在于蔚然的请求下,于父还和老师商量,将于蔚然也转到了一班。
    在于蔚然转班那天,秦驰带着伤也来到了学校,但他什么都没说,也没什么都没做,就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于蔚然搬走,这期间,于蔚然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就跟自虐似的,哪怕于蔚然和他划清了界限,秦驰也想看着于蔚然。
    他想再多看于蔚然几眼,但傅瑞希带着陈浩等人,一起来二班帮于蔚然搬东西,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就算高三卷子书本多,五个男生,两趟就完全能够搬完,所以秦驰连多看于蔚然一眼,都是奢望。
    在第二趟,于蔚然要搬完最后一摞书的时候,秦驰身后的张彬猛地站了起来。
    他面色难看地看着于蔚然,说出的话,跟要教育于蔚然一样,充斥着质问和不满:“于蔚然,你就这么走了?!你还有没有良心,秦哥为了你,把我和汪旭都抛下了,结果你现在要转到一班去?!”
    “于蔚然,你恃宠而骄了吧?”旁边的汪旭满脸不屑,对着于蔚然冷嗤道:“你不就仗着秦哥对你好吗!”
    若是以往,面对张彬和汪旭两人的嘲讽,于蔚然完全不会反抗,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反抗,但是现在,在张彬和汪旭话音落下的瞬间,于蔚然就直接开口道:“我想转到哪个班,那都是我的自由,谁也管不着,你们两个以什么立场来管我?管好你们自己吧,再奉劝你们一句,多管闲事惹人嫌,你们两个这种行为,很让人厌恶。”
    站在于蔚然旁边的傅瑞希眉梢微挑,嘴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陈浩凑到季临风身边,小声道:“卧槽,季哥,小鱼儿长本事了啊,你有没有发现,他深得希希真传?”
    季临风无语道:“真传什么?怼人的本事?”
    陆以铭闻言点头:“真相了。”
    “喂,我都能听见。”傅瑞希瞪了几人一眼。
    秦驰目光复杂的看着于蔚然,在惊讶于蔚然变化的同时,也更深刻的惊醒到,于蔚然能有现在的变化和表现,是因为他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所以才能更大胆更自由的发表言论,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展现出来。
    这一切的改变,并不是他带给于蔚然的。
    越是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秦驰就越是痛苦,也越加悔恨,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他没办法再挽回于蔚然。
    就在秦驰陷入痛苦的时候,张彬和汪旭已然从震惊中回过神,随之而来的便是难堪和恼羞成怒。
    张彬涨红着一张脸,指向傅瑞希等人,恼怒道:“于蔚然,我看你转班是为了哪个人吧,你不是喜欢男的吗?这里面哪个是你喜欢的人?哦呦,真是了不得啊,竟然为了自己喜欢的人转班,这种事也就你做的出来了。”
    汪旭也随之点头,也想跟着嘲讽几句,“我看也是......”
    “够了!”
    愤怒制止张彬和汪旭的,不是别人,正是秦驰。
    比起于蔚然的淡然,张彬和汪旭说这种话,只会让秦驰更无地自容,这无非是在提醒秦驰,于蔚然如今被两人这样中伤侮辱,全是因为他当初的污蔑,这两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只会让于蔚然更加厌恶自己吧。
    “秦哥,你......”张彬不能理解地看向秦驰,心里多少有些愤怒,他这是为了帮谁啊,怎么秦驰还阻止他。
    秦驰现在连看都不敢再看于蔚然一眼,他深吸一口气,道:“那张碟片是我的。”
    “什么?!”汪旭顿时惊叫出声,“秦哥,你在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包括张彬在内,二班的其他人也面面相觑,他们可是都听张彬和汪旭宣传过,自然知道碟片代表着什么。
    解释的话说出口后,剩下的话也就更容易说出口了。
    “你们都没听错,那张碟片的确是我的,是从我书包里掉出去的,我是gay,但我为了掩盖这个事实,把那张碟片诬陷到了于蔚然身上,于蔚然他......”秦驰闭了闭眼睛,声音干哑道:“于蔚然不是gay,他是直男。”
    秦驰说完这段话后,接下来所有人都沉默了好几秒钟。
    然后在反应过来后,瞬间哗然。
    “卧槽尼玛,事情真相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既然于蔚然不是gay,那他为什么不解释啊?”
    “他解释过,你忘了?那个......咳,只不过当时我们谁都没信,还嘲笑他来着......”
    有人小小声道:“你们也知道于蔚然一直跟着秦驰,要是秦驰暗地里威胁他,他也不敢说出来吧。”
    “那秦驰为什么要现在说出来,他怎么早不为于蔚然解释......”
    “对啊,既然要掩盖自己是gay的事实,那为什么不继续遮掩了?怎么现在反倒说出来了?”
    “靠,你们傻了啊,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于蔚然都要走了,多显而易见啊,他和秦驰闹掰了!”
    大家带着一种全新的目光,重新开始打量于蔚然和秦驰,然后又有了新的发现一样,继续开始小声交谈。
    “我怎么觉得......咳咳,我怎么觉得秦驰喜欢于蔚然啊,不然张彬汪旭那样说于蔚然,秦驰干嘛跳出来......”
    “我也......而且我从之前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对,我也有这种感觉,于蔚然和秦驰相比,反倒是秦驰更在意于蔚然多些,他对于蔚然根本不像是朋友。”
    听着周围同学的议论声,张彬和汪旭简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脸色,他们刚才说出口的话,显然都成了笑话。
    ............
    教室一片混乱,秦驰却根本不关心别人的议论声,他说完这段话,终于有勇气看向于蔚然了。
    但于蔚然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然后和傅瑞希等人,一起出了教室。
    于蔚然不在意他的解释,他甚至都不在意别人是否继续误会他。
    他果然什么都挽回不了,这迟来的解释,对于蔚然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秦驰恍然发觉,他终究是明悟的太晚了。
    ............
    于蔚然和秦驰的事情,又传开了,只不过这次被讨论更多的是秦驰。
    在发现他们都误会于蔚然,相当于被秦驰欺骗了以后,很多人对于蔚然都产生了抱歉之情。
    但这些于蔚然都已经不在意了,不管别人怎么看他,看他的眼光是怎么样的,他现在都能泰然处之。
    因为他身边已经聚集了一群好朋友,也有深爱他的家人,这种情感支撑,不会再让他像以前一样胆怯不安。
    等于蔚然转到一班,尘埃落定之后,傅瑞希想起一件事。
    “这周末我打算请杨明浩吃顿饭,毕竟运动会的事情,要好好感谢他,你们来吗?”
    陈浩第一个举手:“来啊,当然来,我觉得杨明浩这人挺不错,他要是冷眼旁观,没准儿第一就是他的了。”
    陆以铭点头,“他还挺有正义的。”
    “想去哪请客吃饭?”季临风直接开口问道,钱包已经准备拿出来了,“要不这顿饭钱我来......”
    傅瑞希摆手,“我来,杨明浩帮的是我,让你花钱算什么事。”
    季临风沉默地握紧钱包,眼神有一瞬间的失落,他喃喃道:“你跟我客气什么......”
    “什么?”傅瑞希没有听清季临风在说什么。
    “没什么。”季临风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倒是陆以铭看了季临风一眼。
    ............
    和杨明浩约定了时间和地点后,就等周末出去吃饭了。
    上学的日子说快也不快,但要说慢的话,有时候又确实也不慢。
    专心投入到学习中,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周六这天傍晚,临出发前,傅瑞希才想起忘记跟谢尘然说这件事。
    平时谢尘然工作忙,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大多都是辅导,闲聊很少,尤其秋季运动会结束后,时间已经进入到了11月份,高考报名也已经开始,大家都有紧迫感,傅瑞希也不例外,所以能学习的时间,就绝不浪费。
    谢尘然一直也很重视傅瑞希的学习,因此两人平时在一起的时间,真的都在正正经经地一对一辅导。
    周六这个时间,谢尘然早下班到家了,刚才傅瑞希也听见了对门的动静,所以他换好衣服,穿好鞋子,嘱咐陆以铭等他后,就直接敲响了对面的房门,本来早就应该告诉谢尘然,结果拖到现在,傅瑞希想亲自去说。
    看样子今天晚上没办法一对一辅导了,要是提前说,也能让谢尘然早点心里有底,谁知道他现在才想起来。
    想到谢尘然每天工作那么忙,还要抽出时间帮他学习,提高成绩,然后他今晚要放谢尘然鸽子,傅瑞希就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跟不想学习,就想出去贪玩的熊孩子一样,辜负了谢尘然要辛苦付出的一切。
    走到谢尘然家门口,傅瑞希刚想伸手敲门,眼前的防盗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希希?怎么了?”任郁清一副要出门的样子,看到傅瑞希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你要找小然吗?”
    “啊,是。”傅瑞希点点头。
    任郁清笑着道:“那你直接进去找他吧,他就在里面,我得出门跳广场舞了,不然赶不上第一场舞开场。”
    “好的,任叔叔。”傅瑞希摆手,“再见,任叔叔。”
    第一次知道任郁清要去跳广场舞的时候,傅瑞希和陆以铭都惊呆了。
    因为他们实在想象不到,以任郁清这种温文尔雅的样子,跳广场舞究竟是种什么姿态,这条件这样貌,那不得是广场舞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啊,不对,那得是巨星,还得是一颗风姿出众的巨星。
    傅瑞希摇摇头,直到现在,他听任叔叔说去跳广场舞,还要赶上广场舞的开场,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听说任叔叔早年就去了国外,今年才刚回国,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潮流风向标,果然是见过世面的人。
    关上门走进谢尘然家里,傅瑞希站在客厅看了看,竟然没找到谢尘然人在哪。
    “哥?”
    来到别人家,傅瑞希也不好随意乱走,只好开口叫谢尘然。
    “咔哒——”
    “希希?”
    卫生间的门突然被打开,谢尘然擦着头发走了出来,“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找我有事?”
    傅瑞希一时没回答,他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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