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说迎春虽是二次新娘, 依然忐忑不安, 闻听新郎到来,顿时慌乱不堪,却是这些年历练, 自有一份定力,姐妹们惊喜而起, 迎春却安然静坐。
    陪着迎春的尚有张怡君这个过来人,再有黛玉这个天仙化人妹妹, 黛玉却不着急偷看姐夫, 却是紧紧攥着迎春手,眼中泪光盈盈。
    张怡君不由心底一声佩服,这般时节最能体验一个人的涵养与定力, 姑姑把黛玉教导的真好。
    迎春见了黛玉泪眼, 心里头只发软,拿手捏捏黛玉, 不及发话。凤姐尤氏以及官媒喜娘笑嘻嘻进来了。
    尤氏凤姐张怡君三人围着迎春, 你一句我一句交待着她们已经说过无数的婚礼仪式,吩咐迎春所要注意事项。虽然这些礼仪迎春已经牢牢记在心里,并且已经做实践过一次,此刻还是不厌其烦耐心听着,并微笑额首, 以示自己正在虚心领教。
    张怡君给迎春最后一次补妆,尤氏手里头捧着大红富贵牡丹头盖候在一边,凤姐则是生怕迎春紧张, 忙忙安慰:“别怕,新郎一下子却接不得人,你那三个兄弟一个侄儿子,还有两位表兄表姐夫,哪一个不是学富五车,满腹韬略,新姑爷要见新娘子,没得真才实学且不易。擎等着吧,慢慢磨呗!”
    张怡君闻言笑道:“表嫂别以为就我们这边有人才,人家那边接亲队伍也请了智囊团呢,我听夫君说。接亲队伍里头有四位文举子。”
    迎春闻言盈盈含笑,这才是两厢情愿做亲家吧。
    凤姐忙道:“别忘了,我们二爷马上功夫娴熟,我们珏儿可是身怀绝技,那米粒也可以伤人呢!”
    张怡君毫不示弱,笑吟吟:“据我知晓,接亲里头也有八位武举爷哟,有一位还是前科武状元呢,怕是对阵起来不含糊,珏小子功力再好,也还稚嫩,况且双拳难敌四手呢!”
    凤姐向来嘴巴利索,纵横无敌,这回被张怡君掐住脑袋,一再挤压,顿时哈哈一声哂笑,耍起横来:“也,你倒是那一边啊,合着我女家说一句,你顶十句?”
    湘云什么时候都有急智,闻言拍手发笑:“凤姐姐真聪明,他且不是贾府的,她是杜家的。”
    尤氏并后街上几位本家妯娌大家伙子闻言都一笑:“是啊,凤辣子,你这是怪人不知理啊,她是杜家媳妇,又不是你贾府媳妇,凭什么帮你啊!”
    又有知道一些旧事妯娌大胆的调笑:“是啊,是啊,你当初要不是把我们二兄弟骑在身上打,今日进门也不知道是谁呢?”
    凤姐张怡君是当年当事人,闻言都是笑得咬牙切齿。值此新婚志喜之时,却也不好发作。
    黛玉最是聪明剔透,知道这话说得逆耳,她不知道事情,却知道如何转移话题,遂微笑解围:“君姐姐这话,不过是告诉我们,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可大意轻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湘云深有同感拍手称庆:“好哟,好哟,正要旗鼓相当才好玩呢!“
    正方此时,外面观阵叶儿进来吵吵,琏二爷宝二爷的第一道门被冲破了。这会子迎亲队伍进了仪门了。
    湘云顿足惋惜:”哎哟,怎么这般不抵事呢,再探再探!”
    “哦!”叶儿慌忙带着小丫头秋儿又跑了。
    凤姐得意得很,闭不住小小虎牙洁白闪烁:“慌什么,还有四道门呢!吃茶,吃茶!”
    未几,又是踢踏踢踏脚步乱跑,秋儿上气不接下气:“奶奶,姑爷家着实厉害,二道仪门又攻破了!”
    湘云急了:“谁守得,肯定放水!”
    秋儿瞅一眼张怡君,笑吟吟道:“是杜家表姑爷跟张家二表少爷。”
    湘云看眼张怡君不好埋怨:“哎哟!”
    凤姐就笑着饮茶:“下面就看张家大表弟能抵挡几时了!”
    尤氏有些慌张:“只怕误了发亲吉时!”
    凤姐忙笑着摆手:“别急,老太太掐着时间呢。”
    湘云一击掌:“哼,到了这里,不把十个红包,决不能放他过关。”
    一时,叶儿匆匆来报:对上诗句了,进了南大厅了。这回要闯三爷的阵法了。
    这一说,大家都忙乱起来,过了贾珏这关,就该接人了。湘云拉了黛玉匆匆跑了:“我们去帮珏儿。”
    凤姐笑盈盈拦住了:“珏儿排阵论武,你们又不会,再者,真的不想二妹妹出嫁呢?”
    湘云顿时拿手支着脑袋直泄气:“哎哟!”
    张怡君就逗她:“别急别急,你留着好题目将来三难新郎啊!”
    大家闻言都是一阵好笑。
    这一回绣橘慌了神:“新郎已经过了关了。姑娘该去荣禧堂辞别老太太,太太们了,准备上轿子了。”
    张怡君凤姐这两位迎春最亲近表姐嫂嫂,最后一次帮着迎春整理仪表,尤氏给迎春盖上红盖头。迎春被绣橘晴雯搀扶着,来至荣禧堂上,贾母贾赦贾政张氏已经按照位次端坐。刚刚接受了新女婿水衍磕头敬茶。
    及至迎春被尚书夫人张舅母引进入厅堂,小丫头摆好拜垫,迎春在绣橘晴雯两个丫头搀扶着跪下磕头拜别亲长。
    贾赦装着老子样子训教着。贾母张氏已经哭起来了。凤姐尤氏忙着劝慰:“妹妹住的又不远,说回来救回来看老太太们了,老太太太太快些而祝福妹妹几句呢!”
    贾母这才哽咽着说了句:“要好好的过日子,孝敬婆婆,听从夫君。”
    张氏也被劝住了,略略收了泪:“夫妻和顺,相濡以沫,白头到老,子嗣繁茂。做女儿跟媳妇不同,要放平心绪,遇事多思多想多问,不要闷头生气,吃亏还是自己。”
    迎春一一答应着,被喜娘牵引着到了门口。就听贾琏言道:“二妹妹,我背你出门!”
    迎春点头,趴在哥哥背上。贾琏一边走,一边叮嘱:“二妹妹出了门子还是我的妹子,虽然万事和为贵,若是受了委屈忍无可忍也无须再忍,直管告诉哥哥,我们家福不是没名没姓,我与珏儿有手有脚。”
    迎春连连点头,眼泪滴滴滑落:“我记住了!”
    贾琏一步一步稳稳迈着步子:“轻声叮嘱。”贾珏宝玉也一边跟着,说着同样话语。
    一时喜娘喊声:“吉时到了,新娘子上轿,起轿了!”
    一时间鼓乐大作。
    迎春握紧手里的白玉如玉,眼睛盯着自己双手,正在凝思,今番出嫁盛况与前生天差地别,忽然轿子颤巍起来。迎春不由‘呀’了一声,声音很小,却被绣橘听见了:“姑娘别怕,二爷三爷都在外面呢!”
    宝玉贾珏一边一个扶轿送嫁。
    水家是宗亲,贾府是功勋,都是贵族,都在富贵南区两家不远,一顿饭的功夫也就到了。轿子停住,先听见射箭声响,紧着轿子颤悠悠一晃悠
    绣橘伸手搀扶,迎春在红盖头下准确抓紧绣橘手腕,慢慢下了轿,喜娘把绣缎一头递在迎春手里,绣橘晴雯两边搀扶着迎春慢慢走着,迎春蒙着头,只看得见脚下,却是一路红毯,前面不远处,一双大脚,迎春百年跟着这双脚慢慢移动,脚不沾泥,到了大厅。
    紧着迎春就跟木偶似的,有着绣橘晴雯常搀来搀去。
    耳听得赞礼官喊着:一拜天地,拜!起!
    二拜高堂,拜!起!
    夫妻对拜,拜!起!
    礼成!送入洞房!
    迎春泪水哗哗的就下来了。
    这一辈子,自己终于完成了心愿,宁死不嫁中山狼!
    一时二人入了洞房,喜娘唱着喜歌撒帐花生、栗子、桂圆与红枣莲子撒的迎春满头满脸。下一刻,迎春眼前一亮,入眼一张俊朗笑脸,正在明眸灼灼望着自己,迎春与她目光一碰就转开,低眉顺眼,抿唇,嘴角噙起一抹盈盈浅笑,再不敢抬头。
    迎春低头瞬间,耳边传来一阵欢笑。随即就有两位端庄的夫人端着托盘进来,夹起一个喂给迎春:“生的熟的?”
    迎春把嘴夹生面块咽下,小声道:“生!”
    有人起哄:“没听清楚?新娘子大点声儿!”
    迎春只得把声音放大些:“生!”
    屋里哄堂大笑,方才喂迎春夫人大声说笑:“大伯母,可听见啦,新媳妇说了两个生,可是要生一串串呢!”
    大家都是一通笑。
    方才喂饺子妇人回头捧上来一个红漆描金的托盘,上面的白玉盏正是迎春陪嫁。玉盏被红丝锁链,要喝酒就得凑近脸颊,四目相对,迎春对水衍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羞怯面容,也望见了水衍颤抖嘴唇。
    迎春闭目饮酒,颤抖眉梢盈盈含笑:这个男人亦很紧张!
    饮罢合卺酒,婚礼最后功成了。水衍挨挨蹭蹭,眼睛瞟着迎春,笑意傻傻的,露着一口结拜耀眼牙。迎春被他盯着笑,粉面一阵阵发烧,偶尔一抬头又慌忙低下了。方才捧盏的嫂子就把水衍往外推:“衍哥儿快去陪客人,新娘子有我们!”
    水衍一边往外退一边笑:“祺大嫂子......”
    祺大嫂子忙忙推他:“知道知道,不许他们胡闹!喝酒去吧!”
    水衍家没有嫡亲嫂嫂,所以迎春也不认得。好在水衍三个姐姐都在。水衍大姐首先自我介绍:“弟妹,我是水衍大姐。”
    迎春忙着起身,恭敬行礼:“大姐好!”
    大姐喜滋滋答应一声,忙着替迎春一个个介绍最亲近亲戚,大姐,二姐。迎春忙着行礼。
    紧着又介绍族里嫂嫂:这是族里祺大嫂子,二嫂,三嫂,五嫂,六嫂,都是一个太爷爷。
    迎春一一行了礼,心里却在划算,都是一个太爷爷,一个爷爷却没有?真是三代单传呢!
    迎春正在划算,却听一声笑:“哎哟,人都说侯府千金,侯府千金,我道如何特别,却原来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
    迎春闻言一滞,脸上烘烘做烧,抬眸细看,不知这人是谁,更不知道自己如何碍着她了,更知道自己不能翻脸,只得腼腆一笑:“六嫂真会说笑,若是有人四只眼睛两张嘴,岂不成了妖怪!”
    大家闻言一阵大笑:“六嫂子,你家里只怕就有四只眼睛的美人呢!”
    大家有事哄堂大笑。
    六嫂变了脸,起身去揪那刚才发话者,二人对嘴去了。
    迎春暗暗嘘口气!
    抬头对上大姑子笑脸,迎春忙着端正笑脸望过去。
    大家说笑一阵子,迎春记住了三位姐姐脸,还有祺大嫂子,其余则有些模糊。
    祺大嫂子渲染是这群人领头,双手招招:“走走走,都帮大伯娘招呼客人去,没得挤在这里跟新娘子闹妖,却不招呼客人,改天大伯娘怪罪可别说我大嫂子没提醒你们啊!”领头拉着那位说笑的六嫂子去了。
    迎春大姑子落后一步,悄悄告诉迎春:“弟妹莫紧张,六嫂子说笑呢,大家不过是一个太爷爷,隔得远了,平日也不常见,他们见了母亲其实猫咪。别怕啊。”回头又吩咐门口两个大丫头:“春风,夏露奶奶丫头们初来乍到不熟悉,你们两个是服侍大爷的老人,带着些,帮着服侍奶奶。”
    一时房中可人鱼贯而出走个干干净净,只剩下迎春为首葳莛轩一众,外家水衍两个贴身大丫头。
    水衍的大姐离去,两个丫头一一俯身:“奴婢春风,夏露,拜见奶奶!”
    迎春微微一笑:“起吧,就你们两个服侍大爷?”
    春风欠身道:“还有两个打杂小丫头,一个秋雨,一个冬梅。只因奴婢与夏露年前就要出府,他他们两个是太太年初选出来做针线的。”
    迎春微笑看眼绣橘。绣橘便把特特装着赏赐箱子打开,奉上四个荷包:“两位姐姐幸苦了,这是今后大家一起做事,还望姐姐多提点。”
    两个丫头摸着荷包里面四个金锞子,欢欢喜喜磕了头出去了!本来以为是银锞子,谁知来至廊下一望,竟然金光闪烁,顿时喜出望外。
    两个丫头都十八岁了,本来去年就要出府成亲,太太吩咐他们再等一年,等着少爷成亲新奶奶接手大爷,他们再出去。两人本来被耽搁婚事,心里有些不满心急,不想新奶奶这样大方,只怕出府之时还有赏赐,妆奁也就多了,婆家面前也直起腰。这一来耽搁一年也值得了。
    却说迎春打发两个丫头,闲坐一刻,心中想着方才的一切,大姑子眼中有一种释然宠溺,六嫂眼中却有嫉恨一闪而过,只是她很快转开眼睛,迎春没看清她到底因何嫉恨。
    两个丫头跟何嫂所说一般,憨直的很,一切都挂在脸上,且水太太已经o她们配了婚,他们到嫌弃主子结婚完了耽搁他们成亲。
    迎春不由笑一笑,看来婆婆篱笆墙十分牢靠,身边两个丫头似乎对主子没有丝毫心眼。
    叹口气,迎春听见自己肚子里咕咕响了一声,迎春脸一红。旁边的晴雯十分自责:“都是奴不尽责,二奶奶准备了小点心,我拿给姑娘!”
    晴雯赛一颗在迎春嘴里,入嘴即化了一口糖,却是金果。吃了三颗,门方敲响。方才两个丫头提着食盒进来:“奶奶,是太太吩咐我们来送吃食!”
    说着把食盒东西摆在桌上,四冷四热八碟一汤,饽饽米饭齐全。
    两个丫头一边摆放一边微笑:“奶奶用着,我们去给奶奶准备香汤,大爷吩咐了!”
    绣橘晴雯偷着抿嘴。
    迎春脸上一烘,丫头太精了不好收拾,就像前生凤姐给的善姐儿,邢夫人给色彩蝶,冷不防捅刀子。是这两个也太少根筋,什么都说在明面上。你就不会把香汤放下就走了。
    晴雯见迎春面含羞,忙着上前帮忙:“二位姐姐幸苦了,我来吧!”
    幸亏两人倒爽快,依言去了。
    迎春闻听香汤准备下了,凤冠不用戴了,吩咐绣橘帮着摘了金冠,卸了凤钗,迎春摇摇脖子轻松多了。
    绣橘快手快脚给迎春盛了半碗米饭,摸摸特特交代了,饭菜不能太饱了。迎春招呼绣橘晴雯一起用。恰逢陪嫁嬷嬷王嬷嬷张嬷嬷进来了。告诉迎春,箱笼都点齐了,并无差错。
    迎春忙着招呼他们已用用餐,生怕他们再多说什么,钥匙在绣橘腰上呢,箱笼难道会跑了,这样大声说话,叫水家人听了去不知道怎么想。两位嬷嬷见迎春眼眸眨一眨,也知道这话说的造次了,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两位婆子也机灵,忙着大声说道,水家管家娘子甚客气,一早招呼她们用过了。
    用了餐,迎春吩咐大家都吃点,也都饿了。
    绣橘晴雯依言忙忙扒饭,只怕一时不及,姑爷进来。
    少顷,春风夏露热水送到,被晴雯指挥着抬进沐浴间。只是新郎却是一等二等总不见。
    叶儿雀儿不是传信:“姑爷还在喝酒呢!”
    一时又来:“咱家二爷三爷都回家去了!”
    迎春只得耐着性子等着,脸上虽是妆奁不甚厚,却也是比平日厚多了,只是不习惯。
    前生,迎春因为就等孙绍祖不至,实在太累,提前卸妆,被孙绍祖说成不庄重,挨了孙绍祖一个耳光。迎春吃不准人家新娘子是丈夫来了再卸妆,还是提前卸妆,只不过自己碰上孙绍祖特别倒霉罢了。
    迎春十分后悔,不该羞怯,没有问清楚君表姐当初细节,只是这种事情谁好意思呢!
    绣橘看出迎春不自在,悄声问着:“姑娘要不要先宽衣?”
    迎春一愣,这话迎春先生也听过。
    迎春想了想,盖头已经揭过了,合卺酒喝过了,自己已经跟他是正经夫妻了,再会面应该穿着大衣服慎重其事吧!还是按照自己心意来吧,因点头:“宽衣吧!”
    绣橘打来热水,晴雯帮着迎春放下头发,洗净了脸,摸上护肤香膏,舒服多了。这才服侍迎春脱了嫁衣,换上一身大红宽袍袖的便装,一头乌发梳得通透,黑缎缎的披在肩上,忖得迎春眸如星子,肌肤赛雪。
    晴雯站在身后替迎春梳头,笑盈盈赞叹:“姑娘肤色真白,头发如墨......”
    外面哧溜一声笑。
    房中几人,连带迎春都站起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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