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如冰怒吼:“我说了我没输!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不会输!”
    夜九道:“很好,你就继续这样下去,我很愿意看着你这样下去!”
    他不想要影如冰悔悟,他就想看着她继续走火入魔,看着她已经谋权无望却还是拼死争夺。
    这样的她,真的很可怜,而她却浑然不觉。
    他的态度,更是激怒了影如冰。
    影如冰冷笑着:“你既然五岁时就知道我是影如冰,为何不早早寻我报仇?你若是早点曝光我的秘密,你的情人,你的哥哥,你的父皇,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夜九看着她,唇角一勾:“因为那时,我只当你是我的母亲,唯一的母亲。”
    影如冰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不禁一愣。
    夜九淡笑:“五岁的我,当然知道你叫影如霜,还曾经跟着你去小影山去给影如冰扫墓,知道影如冰是你的亲生妹妹。看到小鸭布偶上留下的信息后,我当然明白字面是什么意思,只是那时年幼,还没能想得太深,为此烦恼了好几天。”
    “我想,那只布偶,一定是影如霜偷偷让人带回紫辰宫,并放进地窖里的,只为了将来有一天让我发现。”他感叹,“知子莫若母,她知道我是个好动淘气的孩子,总有一天会看到那只布偶,也会心生喜欢,从而拿来研究。而我找到那只布偶之时,至少已经会跑了,否则不可能找到地窖。而会跑的我,肯定已经会认字,也不会太笨,会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影如冰说不出话来。
    打他出生起,他确实就很好动,除了睡觉,他一定要人抱着他到处走,看到什么都要摸,不带他到处走,不让他摸喜欢的东西,他就哭。
    所以,一群人每天都在轮流抱着他到处走,不断拿各种东西哄他。
    影如霜会预料这个儿子以后的性情,并不奇怪。
    但是,还有一个疑问。
    她问:“蔷薇行宫已经被隔离开来,外头的人不能入内,里面的人不能离开,就算是运送物资,也只能通过侍卫传递,影如霜要如何将那只布偶送出行宫,又送进皇宫?”
    夜九轻笑:“你真的差影如霜太多了。影如霜的才能远在你之上,她只是没有你这样的野心和狠厉罢了,否则,这皇宫里哪有你的立足之地。”
    但这份宽容和淡然,也是她的致命伤。
    如果她狠一些,就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了。
    影如冰打断他的话:“你聪明?那你说她是如何将东西带出去的。”
    夜九道:“你忘了吗,我出生不久,大皇子不是来蔷薇行宫看望过我吗?”
    影如冰微微张嘴,蓦然惊悟:没错,影如霜生子的时候,夜英弦也来蔷薇行宫看他就要出生的弟弟,而且他在行宫里呆了足足一个月才回去,他回去的时候,影如霜送小鸭布偶给他,不是很正常吗?
    他带这只布偶回宫,玩腻了以后放进储存旧物的地窖里,不是很正常吗?
    想到这些,她阖上眼睛,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姐姐……影如霜,那时是什么心情呢?
    最爱的丈夫与最亲的妹妹有染,最亲的妹妹要杀她,她明知自己要死了,却还是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只是竭尽全力地想保护她的孩子,那会是什么感觉?
    夜九缓缓地道:“我想,母亲送给哥哥那只布偶时,一定告诉他,这只布偶是吉祥之物,不可以乱丢,不可以弄坏,不可以送人,不想玩了一定要放进地窖里收起来之类的话,所以,哥哥才没有毁掉母亲给他的礼物。而母亲会留下那样的讯息,并不是为了报复你,而是担心你将来会加害她的孩子,想让他的孩子懂事以后提防你,莫要为你所害。”
    一个女人,可以杀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不曾害地自己的双胞胎姐姐,又岂会放过姐姐的孩子?
    他的生母,影如霜,恐怕将所有的一切都考虑进去了。
    影如冰:“……”
    这一刻,她无法不承认,影如霜确实是个近乎完美的女子,难怪会被夜北皇爱一生,又会有这么厉害的儿子。
    夜九说完以后,又道:“你不知道的还有一件事,我发现那只布偶的秘密以后,决定偷偷地去找你问个明白,结果”
    他笑了:“结果看到你跟夜挽君抱在一起,就是那时,我窥破了你跟夜挽君的私情,当然,我也就没再问你那些敏感的事情。”
    那时的影如冰,得扮演好“影如霜”的角色,所以,几乎每年都会带他去小影山看望“影如冰”,告诉他这位阿姨曾经是如何地疼爱他,如何地照顾他们母子。
    若不是那样,他想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就得到处去问,弄不好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影如霜,他的生母,是不是早就预料到她死后他的境遇,将这些都考虑进去了呢?
    所以她才会明知亲妹妹要毒杀自己,还要竭尽全力地对亲妹妹好,只为了亲妹妹不会太早地向她的儿子下毒手,不会向她的儿子隐瞒姐妹俩的事情?
    但这些,都只能是他的猜测了。
    “……”影如冰震惊半晌后,冷笑,“知道我杀了你的生母,还跟别的男人有染,你还能活得这么开心?”
    她真没想到,她全力隐瞒的秘密,不仅影如霜早就看破了,连影如霜只抱了半年的儿子,也早就知道了。
    夜九道:“我对影如霜没有任何记忆,打从我有记忆起,就是你在照顾我,我无法将一个没有任何印象的女人当成自己的母亲。即使我隐隐知道是怎么回事,我那时也还是爱着你,也还是认定你就是我的母亲,我一点都不想毁了你。”
    影如霜应该是在他半岁之前就去世了,影如冰此后就代替影如霜,以母亲的身份照顾他。
    不管她对他是否有真心,但在他十八岁之前,她真的就是一个慈母,温柔贤惠,体贴入微,对他百般疼爱,他喜欢这样的母亲,让他去恨这个从小照顾他、疼爱他的母亲,并去报仇雪恨什么的,他实在升不起那个心。
    他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并忘了那只小鸭布偶的事情。
    但他没想到,这位让人觉得如何温柔贤惠的“母亲”,想要的并不仅仅是皇后之位,而是龙椅,而是整个江山,而是皇族的消失,而她第一个要杀的,居然是他。
    影如冰又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又愣住了。
    而后才冷笑:“那么,你后来一定很后悔吧?后悔认贼作母,害了自己。”
    “愿赌服输,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夜九淡淡的,“即使你将我囚禁起来,百般折磨,还找了一个替身来冒充我,我也不曾后悔,也还是无法恨你。直到我逃出地牢为止,我也还是没有恨过你,也没想过要杀你。”
    “假惺惺。”影如冰冷笑,“你后来还不是恨我了?还不是后悔了?现在还不是毁了我的一切?”
    “我唯一不能饶恕的,”夜九一字一顿地道,“是你杀了我所爱的女子!”
    “今生今世,我只爱那一个女子!并且,她是全然无辜的!如果你没有杀她,那么,即使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恨你半分!”
    影如冰不相信,冷笑连连:“你所做的这一切,只为了那个女子?哼,别说得你好像不在乎自己的母亲、父亲、哥哥被我害了也无动于衷似的!”
    夜九道:“我不需要你相信任何事情。我对生母没有任何印象,无法去爱她,去为她报仇。至于我的父亲,他与你的战争,是皇权之战,你们不管谁胜谁负,谁生谁死,都要愿赌服输,别人无话可说。至于我的哥哥,他现在还活着,我还不至于要为了一个活人去找你报仇。”
    只有他爱的那个女子,冤死,枉死。
    一生之痛。
    一生之恨。
    一生之仇。
    至死不忘。
    如此而已。
    影如冰过了半晌,才冷笑:“没想到夜北皇的儿子,还是一个情圣。”
    夜九淡笑:“没办法,我的亲生母亲是影如霜,她一生只爱一人,我一生也只爱一人,而我们所爱的这个人,比什么都重要,我们愿意为此放弃一切和忍受一切。如果说我们与你有何不同,也只有这一点罢了。”
    影如冰双唇抿得很紧。
    夜九说完以后,又笑:“不过,能为我所爱的女子报仇之时,顺便为我的生母报仇,我也很高兴。现在想来,我的生母实在强你太多,难怪夜北皇的心里只爱她一人。”
    影如冰的眼里,喷出火焰来。
    夜九还是笑:“到了现在,你对夜北皇已经无爱,却还在忌妒影如霜,所以,你当不了皇帝。”
    影如冰冷笑:“你不也是如此。”
    夜九道:“你当人人都如你一般想当皇帝,是吧?”
    影如冰抿唇。
    夜九道:“影如冰,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寻死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看着你梦寐以求的皇位,最后落到谁的手里。”
    而后,他再不看影如冰一眼,策马离去。
    他近处的将士们,津津有味地听完了故事后,满足地叹息着,纷纷跟上他。
    原来将军有这样“悲惨”的经历啊,难怪要弄个什么“剪影军”,不惜跋涉万里,也要杀到郦央来。
    影如冰站在那里,冷冷看着他远去。
    他为什么放过她?因为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吗?
    他就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家族会被她灭掉?
    只要她活着,她就不会放弃摧毁夜家、坐上龙椅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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