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班利,终于退兵了。
    “起来吧,特洛伊,”罗薇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我英勇的骑士长,你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特洛伊站起身,恭敬地说:“殿下,韦斯利伯爵想见您一面。”
    罗薇:“可以,他想什么时候见?”
    “今晚,”特洛伊答,“他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您商谈。”
    今晚?
    罗薇皱了皱眉,瑟班利大军正午才拔营,恐怕到明天早上都撤不干净,她可不想现在就去哥路城。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非得今晚上见?”
    “韦斯利伯爵没说是什么事情,他只说如果您答应今晚见他,他会亲自赶赴希瑞亚,以免劳您奔波受累。”
    罗薇纳闷,到底是什么事情,让韦斯利伯爵连哥路城的烂摊子都不收拾,就急着跑过来见她?
    “再过两三个小时,太阳就该落山了,今晚见面,他能赶过来吗?”她犹豫地问。
    特洛伊看了一眼天色,耿直道:“我现在出发去接他,就能赶过来。”
    罗薇瞪了他一眼:“那你怎么不顺路把他捎过来?”
    特洛伊一脸严肃:“没有主人的命令,忠诚的骑士不能自作主张。”
    罗薇太阳穴跳了跳:“你就不知道变通一下?还有,韦斯利伯爵想跟我见面总不可能是临时起意吧,渡鸦回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让它带封信问问我?”
    可韦斯利伯爵就是临时起的意啊!
    特洛伊绿色的眼睛里透露着委屈:“瑟班利大军宣布退兵后,韦斯利伯爵才说要见您的。”
    罗薇愣了愣,退兵之前韦斯利伯爵不着急见她,退兵之后却突然着急起来,难道哥路城的战况还会有变动?
    还是说,韦斯利伯爵知道了什么,想来提醒她?
    罗薇百思不得其解,看向特洛伊:“我上次写给你的信,你是不是在韦斯利伯爵面前说漏了嘴?”
    特洛伊瞪大眼:“我没有!”
    他又不是那种藏不住秘密的人,更何况她在信上说的那些、那些奇怪的话,他根本不相信!
    罗薇对上特洛伊固执的眼神,顿了顿,抬脚往楼上走:“跟我来,我们需要谈谈。”
    特洛伊眼神一黯,森绿的眼眸微垂,转身跟在了她身后。
    两人走上二楼,进了书房。
    罗薇抽出魔法棒,给这间屋子一连下了两道咒语,才转身看着特洛伊:“你是不相信瑟班利大军里有天使,还是不相信你是亡灵之神的眷属?”
    特洛伊坚定地说:“我不是亡灵之神的眷属。”
    “那你为什么不敢摘下你脸上的面具?”罗薇盯着他的眼睛,“你自己也能看见,你的额头上有亡灵之神的眷属印迹吧?”
    特洛伊攥着拳:“那只是被人用烙铁刻上去的焦痕,不是真正的眷属印迹。”
    “是吗?烙铁的伤疤,两三年都过去了还没脱落?”
    罗薇逼近他身前,仰头望着他被面具遮盖的上半张脸。
    “特洛伊,你要一辈子戴着这张面具,自欺欺人吗?”
    “我、我没有……”特洛伊被她逼得往后退她一步,狼狈地偏过头,红如烈火般的卷发滑出帽檐,发丝划过冰冷的铁制面具,遮挡住了他的左半张脸。
    “没有什么,没有自欺欺人?”罗薇伸手掰正他的脸,让他正视自己的眼睛,“特洛伊,现实是不容逃避的,如果这个身份不会给你带来危险,我当然可以允许你慢慢接受。”
    “但天使已经降临世间,你不能遗忘自己的弱点,否则被祂们发现,你会死无葬身之地,我也会受你牵连,你明白吗?”
    特洛伊被迫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明亮的黑眸中倒映出了他狼狈不堪的可笑模样,一瞬间击垮了他的心墙,让他连闪躲都觉得苍白无力。
    “我真的、不是,”他艰难地说,“我不是,不是亡灵之神的信徒。”
    罗薇放下手,平静地注视着他:“那你敢摘下面具吗?”
    特洛伊反射性地伸手按住了面具,下一秒却又被烫到似的缩回,沉默在凝滞的空气中蔓延。
    不知道过了多久,特洛伊又缓慢地抬起手,摸向脸上的面具:“我不是亡灵之神的眷属,我不信仰祂。”
    细长粗砺的手指攀上铁制面具,指腹摸到了面具边缘,面具下,一双森绿幽寂的眼眸中盛满了虔诚。
    “我没有亡灵之神的眷属印迹,眷属印迹只有在祈祷时才会显现,我额上的黑色烙印却从来没消失过。”
    特洛伊声音沙哑:“它真的,很丑。”
    长年握剑的手指骨节分明,用力地扣住面具,一点一点动作僵硬地摘下,骨筋凸起的手背在轻轻颤抖。
    “我说过,我以生命起誓,向您献上我全部的信仰和忠诚。”
    “无论它是不是眷属印迹,我都不会承认。”
    他右腿后撤半步,缓缓跪了下去,那张冰冷坚硬的铁制面具也从他脸上逐渐移开,露出他锋利的剑眉,还有遍布黑色纹路的额头。
    亡灵之神的眷属印记,总是比别的神要霸道许多。
    特洛伊有一张俊美的脸,但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纠缠在他的脸上,几乎爬满了整个额面,扭曲的图腾甚至越过他的眉尾,一直延伸到了太阳穴处。
    平心而论,这样的印迹确实称不上好看。
    落于眉心一点是锦上添花,涂满半张脸则毫无美感。
    罗薇自己背上也有这样一块图腾,扭曲的黑色纹路从肩膀一直延伸到尾椎骨,覆盖了她整个后背,照镜子的时候看上一眼都觉得眼睛疼。
    “别动,特洛伊,”她伸出手指,点在了他的眉心,“这块印迹,一开始就是这样吗?”
    特洛伊忍住逃离的冲动,声音颤抖:“一开始只有眉心一小块。”
    后来就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像是野草一样疯长,长满了他整个额头。
    罗薇同情地说:“特洛伊,你还不明白吗,这是亡灵之神对你的惩罚,如果你承认你是祂的眷属,或许祂会原谅你。”
    “不,”特洛伊咬着牙,“我不是祂的眷属,我不信仰祂。”
    他一字一句,执拗地说:“我已经把信仰献给了您,我只能忠于您一人。”
    罗薇低着头,看着他刚毅的脸:“特洛伊,你何必——”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盯着特洛伊的额头,缓缓睁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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