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潮中有初入住境的妖兽,也有住境中阶甚至住境高阶的妖兽,可是一旦一个群体的数量到达一定程度,个体的力量就显得微乎其微。
    于蔓的速度其实应该是最快的——如果她没有抱着那棵直径有一尺多,高接近十米,粗略估计有四千斤,根部还带着新鲜泥土,明显是刚从地里拔出来的树的话。
    葛生则是看起来最轻松的,罗西南瞥了一眼葛生这边,基本可以断定,在葛生冲进兽潮之前,他已经预计好了所有的路线。哪些妖兽凭借他的实力是可以瞬间绞杀的,秒杀一头妖兽之后,下一秒应该转向何方,又会产生什么样的连锁反应。葛生此时像极了一个杀戮的艺术家,精打细算的主妇,市侩的商人。
    罗西南是三人中最后一个进入兽潮的。
    当真正的进入兽潮的时候,罗西南才明白,为什么由一堆有灵智的个体组成的群体,会被赋予水这种无生命的物质专属的一种形容词——潮。
    妖兽和人族不一样,人族有所谓的战阵,鸳鸯阵,四极阵,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十绝阵,甚至是配备新版学院制式歼星弩的远程部队,还要应用由学院先生共同开发出来的“三三制”。人类的部队,是有灵魂的,是个体意识凝聚成的集体意识,有手有脚有动作。
    可是兽潮不一样,就好像一块烂肉打成了碎泥,然后硬生生的搅和到了一起。当你进入血肉组成的洪流之后,只能入陷入泥沼的人一般拼命挣扎。要么你杀死泥沼,然后杀死更多的泥沼,杀死再多的泥沼,杀死杀不完的泥沼。要么,你会被泥沼吞噬。
    三人都是青年天才,但从未经历过这种无序的战斗。
    罗西南手中的野生刀挥舞着,疯狂施展着“言语”一式,言语是最快的刀,因为他不留痕迹。最开始罗西南用的刀式还是“纸条”,可是渐渐的罗西南的意识好像回到了当时在魔族战场最惨烈的时候,那段他不愿意面对的回忆。
    这场战斗,啊不,这场战争的目的,永远是有效的杀伤。因为兽潮不存在任何目的,人族也永远不可能和妖兽谈判,如同和魔族一般不死不休,是赤裸裸的,势均力敌的歼灭战。
    纸条不够快,也不够凌厉,虽然纸条是现在罗西南应用的最强的刀式。
    言语划过一直妖兽的跟腱,它摔倒了,后面的滚滚兽潮,会有爪子有蹄子会碾碎它。葛生似乎也察觉到了罗西南的战斗理念,也开始改变自己的战斗方式,开始节约魂力,制造一些并非彻底致命,但是能令妖兽丧失战斗力的伤势。
    当然,于蔓是最暴力的那一个,她仿佛体内有个功率极大的永动机,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树木,每一棍子(?)扫出去,都会有数头妖兽筋断骨折倒飞出去,像是砸进了棋盘的一个大苹果。
    不止为什么,罗西南疯狂的厮杀,但是内心却逐渐的平静下来。罗西南此时突然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来到了这里,遭遇了这些,也庆幸徐苑帮自己搞到了一个采风人的身份,让自己现在能够使用滴滴打人。
    恐怕终南国的国主都没有想到,他所管辖的西北行省边缘的小城会爆发这么大的兽潮,而一个很有可能从天神下凡年代存活下来的凶兽,一直在一个名叫红豆的小城中。
    三个人在兽潮中溅出来的水花微不足道,当金色的洪流和黑色的洪流对接到一起的时候,罗西南伸手抓住了一头青牛的兽角,那头青牛暴怒的甩头。野生刀旋过青牛的颈部,鲜血飚出,罗西南也倒飞到了空中。
    罗西南高呼一声:“保存实力,兽潮交给滴滴打人!”
    滴滴打人存在的时间具体不清楚,但是罗西南知道,从现在开始,他们的泄愤必须结束,或者说,他们不能试图帮助滴滴打人召唤出的金甲战士了。
    从现在开始,他们要全新全意的,或调息,或回复魂力,或回复体力。即使从现在开始调整状态,也很难说能不能将状态调节回巅峰。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藏在阴影处的驳兽和何书的结合。
    三头朱厌确实拖延了时间,在加上兽潮刚刚涌来的时候,他们根本无力突围。
    现在突围有希望了,可粗略的估计一下,拖延到现在,住境巅峰的上古凶兽想要追上罗西南他们三人,已经变成了可能。这里不是修行者遍地,重军把守的唐国帝都,也不是学院或者玄女教的总部,他们暂时找不到有效的外援。
    罗西南和于蔓还有葛生没有讨论过,但是他们十分清楚,如果现在逃跑,如果驳兽真的有可能追上他们,并且尽了全力追赶他们。那他们将变成死亡的化身,因为他们所行进过的城镇,都会被驳兽毁灭,凶兽多气血充足,调动天地元气的时候气势宏大,想要杀死凡人,甚至比高阶的修行者还要轻松。
    那条因为于蔓受伤的左臂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当葛生和于蔓从兽潮中不怎么轻松的撤出来的时候,明显可以看到二人的脸上都带着半透支之后的红潮。
    三人静默不语,默默的观望着不远处的场景。
    空气中布满了血的味道,整个世界仿佛在颤抖,山崩地裂。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像是被浸泡在硫酸池里的游鱼一样,无力的翻滚挣扎。厚重的金甲和大枪撞上兽潮,从最前方的妖兽的背后透出,妖兽们的肢体崩裂着,躯干支离破碎。
    妖兽陷入了群体无意识的状态,他们像是钢铁机器一样,动用着自己能动用的所有武器。血红的爪子,锋利的牙齿,迫不及待地想要撕碎身前金光闪闪,华丽无比的铠甲,撕碎铠甲里面的躯体,打开他们冷峻面孔下的脑袋,吸干里面的脑髓。妖兽们失控似的去满足自己杀戮的欲望。
    有了部分地球上记忆的罗西南,再次面临战争场景的时候,承受能力似乎薄弱了几分,脸色有些苍白。文艺作品里战争场面的描写,远不如眼前来的震撼。没良心炮,前苏联的钢铁洪流这些名字突然出现在罗西南的脑海中。这些杀戮的代言词,如同阴影中的诡笑一般,渗入骨髓的阴寒。
    看到罗西南的神色有些勉强,葛生突然感叹道:“真不愧是勇者学院的底蕴啊,话说,用消耗这么多资源制造出来的一个令牌,就为了给身后的小小红豆城,你真的觉得值得么?”
    罗西南点了点头说道:“没什么不值得的。”
    可是这一刻葛生却好像杠精附体,没有在意一边于蔓鄙夷的眼神说道:“勇者学院采风人我知道,最多的时候,可能也就同时有百人。就算学院的空境大修行者都是学院先生,让他们制作阵法,铭刻印记,封存气息只需要一个成本价,这个令牌的造价,也要十数万两。”
    往嘴里塞了一颗丹药,葛生继续数着:“十数万两啊,红豆城有一万多人,这里面太多的穷人和无业之人了,平均下来一个五口之家一年的生活费用,最多也就六两银子。当然,我说的这个三十两银子,是那些不怎么愁吃穿的家庭。也不知道红豆城一年的产出,能不能有一万两。”
    葛生好像越说越过分了:“十几万两银子,够红豆城出产十几年了。十几年啊,婴儿长到十几岁就可以成亲了,娶妻生子之后,一茬接一茬。其实说白了,我们不守护红豆城,只是损失了一茬人而已,但是我们守护了红豆城,其实损失的也只是一茬而已。”
    听到葛生的各种数字,于蔓本不擅长这个,越听越头疼,干脆不去思考,当过耳的风一样,彻底忽略了葛生。不过大体的意思于蔓却是了解一些的,她只等战斗结束之后,狠狠的弄葛生一顿了。
    罗西南只回答了葛生一句:“人不是韭菜。”
    但是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罗西南的脸色也变得铁青。其实说白了,罗西南也知道这个道理。就像前世的时候,最贫困的地方,一个三口之家一年的用度可能也只有上千块。而大国开战的时候,随便丢一发导弹的造价都是几十上百万甚至几百万。有人戏称说,轰炸机其实丢的不是导弹,而是一辆辆奥迪a6,保时捷911,甚至布加迪威龙。
    这个社会没有太多的享受,生活的成本也很低,有很多家庭因为吃不起饭都会打猎补贴家里。算起来,六两银子折合地球山的物价是两千多块,比起前世最贫困的地方要好。
    上辈子穿越的时候,罗西南还在大学这个象牙塔里。这辈子穿越之后失忆了,罗西南所在的,还是勇者学院这个世界上最结实的象牙塔里。
    罗西南在学院的时候唤醒了勇者之剑,学院给了罗西南接近五千两的封赏,这五千两足够这个小城上万人生活半年之久。
    罗西南没必要自责,可是此时还是有些不舒服。
    但是当罗西南再次看向眼前身着金甲的战士,想到了采风人的令牌,和上面的学院徽记,罗西南的心中似乎又有什么东西重新燃烧起来了似的。
    罗西南缓缓的说道:“我不在乎这些东西,我知道世界上存在很多不公平的东西,但是不明智的人去强行改变这些不公平,只会产生更多的不公平。我是武道专业的学生,这些事情要交给官员,交给各个国家的皇帝去考虑,和我无关。我只有手中的刀,只有我背后的学院,只有我要守护的人族。”
    罗西南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红豆城的人也是人,也是人族的一部分,我见过愿为人族气运,镇压自己数十年的大修士,更多见到的,是死在劫渊的无名军卒。当我决定守护的时候,我不会计较我要守护一样东西的成本,是不是比这个东西的价值还要高……”
    罗西南很认真的说道:“因为他们不是韭菜,我也不能把他们当韭菜。如果我把他们当了韭菜,那我就该被他们联合起来杀死。”
    葛生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满足的笑容,然后递给罗西南一枚丹药:“说的对,我们一起努力吧。”
    罗西南这才反应过来,葛生刚才所说的那番话,其实是为了诱导自己说出来自己心中所想,打消心中那份莫名的恐惧和紧张。
    罗西南站起身来,恭敬的对葛生行了一礼。之后罗西南吞下丹药,柔和的药力渗入那条受伤的左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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