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又一次出现在了罗西南的面前。
    自从徐图南来到了过河城之后,罗西南再也没有见过望舒。这段时间罗西南所修行的主要功法除了《情缘》以外都到了一个无以为继的地步,所以难得清静的罗西南,只能继续从《神经》上下手,想要积蓄到圆满的自己,突破到坏境中阶。
    其实坏境中阶对罗西南而言还是比较轻松的,虽然罗西南现在心境有碍,不过不管是外物还是什么,罗西南在当世坏境初阶中,都是最顶尖的,没有之一。对修行者来说,越是深厚的积蓄就意味着突破的时候越困难,不过积蓄突破一个极限之后,反而会豁然开朗。
    体内那些凝聚成星辰的元气缓缓的围绕着罗西南的心脏转动起来,像是一道银河中央的巨大黑洞。那些元气不断的聚拢,星星点点飞入黑洞之间就不见了踪影。等到这些星辰全部汇入黑洞,形成奇点,重新爆炸,再次形成漫天星辰,罗西南也会紧跟着迈入坏境中阶。
    当最后一枚星辰也融入罗西南的心脏,望舒的身影也出现在了罗西南的面前。罗西南先是一惊,而后拼命压抑着自己的修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望舒的存在。
    空境大修士于元气海洋中,仿佛擎天玉柱伫立其中,原本稳定的潮汐和洋流,都被分割开来,激流碰撞到一起,形成海啸和漩涡。罗西南知道的,这是望舒丝毫不在意的释放着自己的气息,才会让自己周身的元气环境变得如此暴躁。
    罗西南引导着那些融入心脏处的星辰再次流淌出来,即将突破,有些躁动的体内元气也恢复了平静。罗西南嘴角溢出鲜血,语气平静,听不出来半点愤怒的问道:“舒姨,您这是什么意思?”
    望舒似乎懒于回答罗西南的问题,而是紧紧的盯着罗西南的胸膛,最后嘴角扬了扬,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说道:“原来你的心,还能受伤啊。”
    罗西南打了个禅机一样,略有隐晦的说道:“人活着,就会受伤。说实话我挺无奈的,这么多人决心杀死我,但是他们反而是杀死我之后最希望我能重生的。作为这个劳什子继承人,相比之下,勇者大人本人当年要比我自在的多。”
    “别自怨自艾,不只是你,我又何尝不是命运长河之中的冥冥众生之一。你们这些小辈的目光终究是浅薄,你们不知道看似简单的过河城中有多少只眼睛盯着。过河城过河城,这般汹涌,也不知道这次能渡过几人。”望舒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远方。
    罗西南听罢,缓缓的说道:“除了勇者大人本尊以外,我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修行补天术的。所以有人用补天术做了什么,拿到我面前来,我自然也能有些感应。巧在前段时间我终于想通了,打开了维纶大师留给我的笔记,里面记载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我虽然没有葛生那么聪明,但是也明白,我有可能是某些事情里面比较重要的一环。真相归你们保管,我也没有选择权。”
    望舒赞许的点了点头:“你离知道真相的时候也不远了。我虽是个女子,却也知道有的男人必然要经历一些事情才能成长。以前的你,凭借自己的努力和小聪明甚至加上一些运气,总能解决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不过将来运气好的话,你终要面对的,是人魔两族的大势。面对这些,这个世界上没人有资格做主导者,勇者和魔王也只能不断的做选择。”
    罗西南有些无奈的叹息道:“这些都是未来才能发生的,我现在还满眼的迷雾,一脑子浆糊呢。”
    望舒弹指,一道符箓打入罗西南体内。罗西南一惊,随后感应了一下,那道符箓正是大师兄留给自己的,被望舒命名为“斩杀”的符箓。
    望舒说道:“这次我可能要出趟远门,不过我想我们用不了多久就会再见。小风高看了你一眼,觉得你能消受这道符箓,好在这一切都在你们副院长的掌握之中。”
    罗西南耳朵抖动了一下,随即无比震惊的说道:“小风!?舒姨你怎么知道大师兄的真名的!?”
    大师兄的真名似乎没什么意义,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大师兄的真名,确实只被人族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几个人知道,和那些关乎人族命运的秘密一样。
    望舒自觉失言,无奈的摇摇头,身影再次消失在罗西南的面前。
    罗西南心中原本就对望舒的身份有个猜测,但是现在对于这个猜测愈发的加深。罗西南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自己面前匍匐的劫渊,心中有些迷茫,不知道望舒现在到底是在劫渊的这边,还是那边。
    罗西南想不通这一切,干脆将这些想法再次压到心底,然后开始将神念潜入大师兄留给自己的那道符箓中,顺道参悟了一下望舒留给自己的一些关于这道符箓的信息。
    望舒警告自己不要突破境界,可是罗西南只觉得刚才尝试突破之后,自己现在的境界,就像昨晚刚吃完自助餐之后,早起又喝了一大碗蜂蜜水润了润肠胃,现在积蓄的黄龙已经到了关口,自己走路稍微用点力气都会一泻千里。
    不过罗西南也知道,望舒之前指导自己修行的时候,纠正了很多自己修行上的错误。讲解的时候高屋建瓴,深入浅出,甚至帮罗西南拨开了前进路上的层层迷雾,直指大道。如果说望舒是学院某个分院的院长,罗西南都不带有半点儿怀疑。毕竟自己懂得是一回事,能够教给别人又是另一回事。就好比大师兄这种绝顶妖孽,当时不还是要借助天行者陈年的口来指导自己《情缘》。
    既然望舒都这么要求了,那罗西南就压抑一下自己的修为就是了。虽然压制修为的突破还蛮难受的,而且让罗西南有种异样的感觉——人魔两族的天才都想尽一切突破境界,就自己一个人苦于境界要突破,还要将其压制下去。
    就在罗西南尝试能不能在自己心脏周遭布下一层防护,以免自己吐口痰的时候都会引起胸腔共鸣,扰动元气,就这么入了坏境中阶。
    然而,罗西南刚沉浸在修行中,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蹄声。
    紧闭着双眼的罗西南嘴角弯了起来,过河城的修行者时常去魔族那边狩猎,魔族自然也经常有小股部队来人族这边试图杀死一些落单的修行者。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这群魔族遇到罗西南,倒也是他们的运气好。他们的运气好就好在,他们往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越过劫渊出任务了。
    罗西南身体晃动了一下,传来几声刺耳的音爆,几个呼吸之后,罗西南就出现在了数里地之外。
    令罗西南有些意外的是,这群骑着背生双翼的魔马的魔族军官,领头的是一个骑着驴子的邋遢中年男人。中年男子眼眶通红,腰间别着一个巨大的酒葫芦,一头乱发披在身后,气质着实不敢恭维。
    罗西南定睛细看,才反应过来这个中年男子哪里是什么领头的,明明他身后的魔族都是追杀这货的。
    不过这中年男子骑得驴子倒也生猛,那些背生双翼的魔马唤做英招,乃是上古人魔之战的时候,被覆灭的神界残留的物种。原本生的人面马身,不过被魔化之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英招在魔族军队中很受欢迎,不过也只有住境高阶以上的魔族才有资格用英招当坐骑。
    放眼望去,骑乘英招的魔族约莫四十人,境界最高的也不过一个住境巅峰。
    罗西南解开自己身上的波纹,显露出身形,一根手指指向前方,一股刀气从指间散发出来,正是眉眼一式,罗西南的面色有些苍白,不过随着无形的刀气降临,那些魔族的脑袋纷纷的滚落到了地上。
    那群英招发出嘶鸣,罗西南冲着那个中年男子点了点头,然后睁开了眼睛,缓缓的说道:“一群畜生,忘了你们的祖先对抗魔族的时候是多么英勇了?现在你们倒好,不过当了一段时间的魔族奴隶,就真当自己的祖宗是魔族了?跪的久了也不能忘了站起来啊。”
    罗西南的眼睛变成赤金色,真实之眼的力量落到了英招们的身上。真实之眼乃是九天玄女亲传,九天玄女在过去是神界的继承人,现在也是唯一幸存的天神。受到这股力量的感染,英招们的前蹄纷纷跪倒在地,匍匐着,身上纠结的鬃毛也都解开,魔气消散,身体里也带上了一股神性。
    罗西南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没人值得你们跪,我也不行。”
    英招们颤颤巍巍的直起来前腿,罗西南有些无奈的指了指身后过河城的方向说道:“去那里吧,会有人愿意接纳你们的。”
    为首的那头英招,气势汹涌,受到罗西南真实之眼中神性的感染之后,气息居然不断增长,眼看就要突破到坏境。这种神界遗留下的妖族,除了被人族或者魔族驯化的,流落在山野间充当大妖的那些,无一不是响当当的角色。本就修为接近住境巅峰的这头领头的英招,此时能有这种蜕变,倒是不让人觉得意外。
    剩余的英招都跑掉了,唯独这头领头的英招静静的看着罗西南。他知道自己想要蜕变到坏境,罗西南眼中的神性是最好的补品,毕竟这和它的祖先一样都是来自已经覆灭的神界。
    罗西南和这头英招对望了一小会儿,笑了笑说道:“其实我还真想找个坐骑的,不过我这个人自由惯了,也没工夫照顾你,何况我已经有个伙伴了。”
    说到这里,罗西南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野生刀,在心底补充了一下:“虽然野生已经接近三年没有出鞘了。”
    罗西南灵光一闪说道:“我看资料记载,英招一族在神界的时候乃是看管神界花园的神兽,与花神亦是挚友。我刚好有个朋友,他倒是与花缘分不浅。这样吧,你先去我家中,若是有朝一日,我真的还能与那位友人相见,你跟着他是最好的。”
    说完,罗西南往这头英招的额头一点,那头英招就高兴的发出一声马鸣,然后朝着过河城的方向跑去。
    罗西南回头看去,却发现自己解决了这些魔族之后,那个骑驴的中年人却在自己的驴子上睡着了,巨大的酒葫芦还不断的往外流淌着酒液。
    罗西南先是有些无奈,随即表情一惊。
    他方才先是斩杀这群魔族,然后转化这群英招。本以为体内元气人去楼空之后,蠢蠢欲动的境界就不会自行突破了。
    谁知道,自己旧力刚去,新力诞生的时候,自己反而失去了压制的能力。眼看着自己现在好像个漩涡一样疯狂吸取着外界的元气,心脏处又变得像个黑洞一样,吞噬着每分每秒诞生的新星辰。
    令罗西南没想到的是,在他傻眼的时候,那个睡在驴上的中年男子突然睁开了眼睛。随后,罗西南就感到自己的颈部受到重击,整个人晕了过去。
    ……
    人族,勇者学院龙眼湖畔,人族联军大元帅徐武宁和自己当年的老师,勇者学院副院长花恪忧坐在一条长椅上。周围有些年轻的新生,有的自己一个人在斜阳下温习功课,也有的一对儿男女在一起笑容满面。少有的几对来自英吉利岛的学生,男男一对儿坐在一起,倒也没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这些新生入学没多久,不知道这个坐在长椅上的,就是勇者学院的话事人。更别提还有徐武宁这个联军大元帅,更是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
    徐武宁的眼中满是歉意的对自己的老师说道:“是我平日里给图南的压力太大了,没想到居然让他走上了这条路。”
    花恪忧摆了摆手:“武宁,我很早之前就劝过你的,你的亡妻……唉,算了不说这些了。小苑是个姑娘,是个聪明的姑娘,她在我这里虽然会受到你和我的不少影响,但在不少时候可以有自己的选择。图南是个伢子,男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你给他的压力大,或许会让他的路走起来多些不必要的坎坷,可我们谁不是这么过来的?真要说起来,葛生,罗西南,甚至小风这些后辈,哪个不是那种搅风搅雨的祸害。”
    徐武宁盯着自己老师的脸,有些犹豫的说道:“可是月……月……”
    花恪忧一脸平静的说道:“月魔怎么了。”
    徐武宁端详了花恪忧很久,最终没有在花恪忧脸上发现一丝波澜:“月魔那边,老师您怎么看?”
    花恪忧的手指下意识的敲打着膝盖说道:“月魔那边我不担心,反而是最近的一些事情,让我感觉人族高层之间有些离心了。”
    徐武宁摇摇头说道:“葛家立葛森为下任家主,在牛老爷子支持下,葛森和柔福帝姬的婚事也定下来了。依我看,大唐皇室和葛家重新皆为姻亲,倒是有些步入正轨的意思。至于玄女教那边,他们嘴上嚷嚷着要罗小子偿命,但是他们也清楚,罗小子身上有真实之眼阴眼,又是玄女亲赐,他们纵然会有实质的动作,但是也不会越界。不过是葛生还是小苑还是芊芊丫头,亦或者小风他们,都是将来接我们班的人,有他们在,老师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花恪忧这个教书育人一辈子的副院长的目光深邃的望向远方:“我们是替这个人族保管火炬的人,他们虽然是未来,可也要看我们交到他们手中的人族是什么样子的。我是个阵师,世界上所有的修行者都在想着破局,唯独我们想要把大局化作自己的力量。引外力破局?什么狗屁倒灶的想法,幼稚!”
    徐武宁战战兢兢,冷汗湿透了衣衫,他虽然是站在人族最顶尖的几个人之一,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些话,除了他老师以外,还真没有第二个人配说。就算是他徐武宁,听到这些话之后,也连评论的资格都没有。
    花恪忧看到自己的弟子不敢接话,缓慢的站起身来,朝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徐武宁起身行礼,目送花恪忧离去,但是还是忍不住抬头问道:“老师,这次破局的关键,是不是真的落到了罗小子这个继承人身上了?”
    花恪忧摇摇头:“现在的他还不配。大势究竟会变成什么样,还是要看小风,还有月……月魔的选择。”
    徐武宁看着自己老师微驼的后背,一时间眼眶湿润。愈高处愈寒,纵使自己这个老师是人族第一高手,此时还是露出些老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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