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院长大人,我们请求你回避这场战斗。”
    花恪忧的面前是身着大红蟒袍的唐国皇宫正一品总管太监,葛家总管于叔,玄女教红衣大主教,勇者学院校务办的主任。还有花恪忧的弟子,人族联军的大元帅——徐武宁。
    花恪忧的手指敲了敲桌子,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毫不夸张的说,如果往这里丢一个爆破飞剑,人族整体实力约么会倒退十年。然而,在花恪忧这个人族最强者的面前,所有人似乎都失去了喘息的能力,只能低首恭敬的站在花恪忧面前。
    花恪忧咳嗽了几声,最后将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弟子身上:“武宁,无论如何,我都没想到你也会来阻拦我。”
    徐武宁的表情是在场的人最轻松的,看向自己老师的时候,徐武宁的眼中满是坚定的说道:“老师,一切为了人族。”
    花恪忧的笑容愈发勉强,最后居然带上了一丝妥协:“我去,只是为了把白焰带回来。”
    花恪忧抬起头来看着总管太监问道:“唐国皇室不愿意?我想,应该不是因为担心勇者学院……”
    话没说完,花恪忧盯着总管太监的眼睛。总管太监不敢回望,却也不敢说什么。花恪忧又扭头看向于叔:“葛云自然也不愿意我去,如果我去了,他的计划就会被全盘打乱。另外,葛云应该清楚,虽然他那件事做的很隐蔽,但是瞒不过我的眼睛。他如果敢泄露那个秘密,我一定会出手打杀他。”
    花恪忧的眼神再停留到红衣主教的身上,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很不屑的“哼”了一声。大主教面色突然变得比他身上所着的袍子还要红上三分,仿佛受到了绝大的屈辱。但是他面对的,毕竟是勇者学院的副院长,大主教只能用力的将头低的更厉害。
    花恪忧看向校务办的副主任,这个与自己共事四十余年的老伙计。花恪忧的语气中带上了几丝嘲弄:“学院立校开始,就只有副院长一个职位,副院长为统领学院一切事务之人。世人盛传这是为了尊敬勇者大人,将院长之名留给了勇者。但是你我,包括在座的各位都应该清楚,这其实就是一句屁话。”
    花恪忧捏住了自己坐了四十余年,存在历史超过三千年的椅子的扶手,语气平静的说道:“在彻底打败魔族之前,人族将永远处于战备的状态,我们的社会体制导致我们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独裁者。你们回去问问,不管是唐皇还是教宗,还有勇者世家的家主们,他们配坐这个位置么?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不能够被人掣肘,所以勇者学院没有院长,只有一个副院长。三千年多年来共有七百多个副院长,现在轮到我坐在这里。可是你们呢,你们丝毫没有对一个独裁者保持尊重,也没有恭敬的提出你们的意见交给我考虑。”
    花恪忧站起身来,因为年老有些伛偻的身体挺直,却给人一种慑服八荒的压迫感:“你们,这是在逼宫。”
    人族最大的几个势力中的一二三把手纷纷汗如雨下。除了徐武宁之外,他们都经历过很多,远到剑仙白离之前的那一代。那个时代的花恪忧是绝对的主角,也如同现在的人族一样,天才如群星般崛起,但是花恪忧就是唯一的太阳,连玄女教前任教宗陛下都只是他的陪衬。
    出身唐国贵族,成年后进入军方,再后来进入联军,因意气之争与彼时还是玄女教圣子的教宗陛下大打出手,一人挑翻梵城。中年担任勇者学院副院长,门生遍布天下。劫渊边大战魔宫大管家,归来后压服勇者世家。这个老人给同辈的天才们,现在已经成长为人魔两族压箱底的老家伙们带来了无尽的噩梦,也给人族带来了无限的荣耀。即使现在,都无人敢当面挑战他的威严。
    只是,眼前寥寥数人用来面对他的沉默,最后还是让花恪忧脱力一般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花恪忧用力的一拍桌子,那张同样有着数千年历史的桌子应声而碎:“你们不是要逼宫么?给我一个你们的理由,你们怎么敢!?”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跪倒在地,俯首对着这个守卫人族数十年的老人恭敬的说道:“副院长大人,一切为了人族。”
    副院长的身体陷进了椅子里,像个晚年没有任何依靠的孤独老人一样,自言自语道:“为了人族……为了人族当初我女儿被魔族掳去,我要坐在这副院长办公室里。为了人族,我女儿留下的血脉,我唯一在世的血亲,我要亲手把她送到漩涡的中心。你们一遍遍的喊着为了人族,到了现在,还要用为了人族这四个字来说服我?”
    几人再次叩首:“一切为了人族。”
    “为了人族……我知道,为了人族,在场的你们所有人都甘愿当场去死,其实我也一样。人族给我的头衔太多了,勇者学院副院长,人族脊梁,人族第一强者,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阵师……其实说白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糟老头子。一个老头子不愿意想太多,守护人族是我的本分,但是做完了我本分的事情之后,我只想让我的外孙女平平安安而已。武宁,老师问你,如果人族需要小苑,需要图南承受这种痛苦,未来他们还要面对无数个死局,你愿意么?”
    徐武宁咬了咬牙:“老师,如果真的有这种时候,我愿意。我们都可以为人族去死,为什么我的子女不能。”
    “为什么你的子女不能么……”花恪忧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了徐武宁面前,将徐武宁一巴掌抽飞。
    徐武宁从碎裂的砖墙中爬出,这个空境高阶的武夫的半边脸已经红肿,脸部有些变形,想必是这一巴掌导致了面骨的碎裂。徐武宁刚要说什么,花恪忧便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徐武宁说道:“我怎么教出来你这么一个混账东西!?”
    徐武宁高大的身躯再次跪倒在地,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老师,一切为了人族。”
    老人失去了最后一份力气,要用手扶着椅子才能勉强站稳。老人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也失去了愤怒的能力,只能淡淡的说了句:“如果罗西南能活着回来,为他雕青的事情,我来做。”
    几人听罢,除了徐武宁之外,纷纷慌乱的说道:“可是副院长大人,这……”
    花恪忧身为人族第一强者的气势再次爆发出来,整个学院都能听到他怒狮一样的吼叫:“都给我滚!!!”
    既然花恪忧已经妥协,那人族便无人再敢反驳。
    ……
    劫渊边上,白焰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她想要说话,但是却不能发出声音。白焰冰雪聪明,又喜读诗书,当李白白卸下了自己的伪装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反应过来李白白的真实身份。
    剑仙白离。
    白离用一个琉璃一样的罩子将白焰包围,任由白焰在里面如何哭喊,外界看来都默片一样没有声息。甚至白焰都无法看到外界的景象,琉璃如镜面一样,将罩子内的东西折射的五彩斑斓,白焰在这里面只能看奥无尽的自己——正是白离剑仙三式成名绝技“镜花水”中的“镜”字诀。
    几秒之后,一道黑色的身影降落,没有任何瑕疵的一双眼睛看着白离,一如几十年前的初见,花月容捏住了自己的裙角,冲着白离微微的颔首。
    花月容,或者说月魔有些好奇的看着白离,这个虽然气质出尘,但是容貌其实很普通的男子,眼中似乎没有太过淫虐的哀伤,只是有些淡淡的惋惜。月魔问道:“见到我,似乎你并没有很难过。”
    白离摇摇头:“你不是她,所以我不难过。也正因为你不是她,所以你不了解我,所以你才会问出这种问题。”
    月魔掩嘴轻笑,笑容中有无数风情:“我原以为,能写出‘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这种句子的人,必然是个多愁善感的情种。看来,是我理解错了。”
    白离走到了封锁白焰的琉璃囚笼一边,爱惜的抚摸着,像是在抚摸白焰的头顶一样:“其实,我是有些生气的。因为她最后的意识不是选择见我,也不是选择和我们女儿告别,而是选择和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男人闲聊。”
    月魔说道:“原来剑仙大人也会吃醋,不错,那个男人年轻,相貌也确实比剑仙大人英俊一些。不过,她可没有闲聊,而是把你们的女儿托付给了他。我想,她不愿意和女儿告别,是心有愧疚吧。”
    白离没有回应,而是蹲在琉璃囚笼旁边,从怀里取出来一个酒囊,小口的咂摸着,不像是传说中谪仙人一样的白离剑仙,而像是一个刚劳作完的老农偷得了浮生半日闲。白离就这么看着琉璃囚笼里的白焰,等到白焰哭累了,便往其中灌注了一道剑气将白焰打晕。
    空气中传来一丝微妙的波动,伤痕累累,法衣染成了血色的罗西南出现。白离看着罗西南,罗西南没有和白离对视,只是看着那个琉璃囚笼。
    白离解开了囚笼,将白焰抱起,交到了罗西南的手中,擦了擦白焰的鼻涕眼泪。全程,两个男人没有做任何的交流。
    白离扭过头来对月魔说道:“其实,我不想和你打这一架。”
    月魔眼中带着一丝嘲弄说道:“可是你们人族想。”
    “是啊,人族想。勇者世家想要改命,所以想要由你我做突破口掀开大幕。唐皇命不久矣,需要一场可控的战争为他那个藏拙三十多年的儿子造势,避免政局动荡。前任玄女教宗身死之后,玄女教气运一落千丈,再加上维纶和欧冶的死,他们只能依靠山芊芊从罗西南这个异数身上找补气运。而咱们两个不管谁身死,这份气运都会落到罗西南身上,这是罗西南和白焰的命数。至于勇者学院,勇者学院需要的是妥协。俯首甘为孺子牛,人族养了勇者学院,勇者学院就只能跪着面对人族的选择。偌大人族,无数势力,偏偏每个都要让我一家人死。”
    “每个人都在为同一个目标坚持,可是偏偏每个人都不得自在。每个人的目标都是人族所有人都能站着活,可是这一切他们必须跪着去做。到最后无论谁的什么立场都被无限分割,只能被所谓的大势裹挟。这样的人族,难道不是扭曲的么?”
    “扭曲?你管这叫扭曲?我告诉你,这才叫秩序!”
    “那个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白离剑仙,现在居然在和我讲秩序。”
    “正因为前半生的我活在秩序之外,所以现在我才要偿还人族。”
    “你欠人族什么?你天赋异禀,吃饭睡觉都能增进修为,人族哪个势力予你的福报是对你有实质作用的?”
    “你以为人族是勇者学院,加上玄女教,加上唐国为首的百国朝廷,加上一十八个七零八落,良莠不齐的勇者世家组成的?不不不,人族是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夫,是那些成日忙碌的工人,是十月怀胎,辛苦哺育的母亲,是肩担风雪的樵夫脚夫,是皓首穷经的老夫子,是十年寒窗的学子,是醉生梦死的浪子,是远走他乡的游子,是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的戏子,是陪人睡一个晚上赚不到一两银子的婊子组成的。”
    白离自嘲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吃着他们种出来的米长大,喝着他们酿出来的酒写诗。我广交好友,一掷千金。我资助穷苦的学子游子,换来自己的心里满足。夏日摇扇乘凉,冬日烧炭取暖,春秋找一老汉摇舟楫,赏月听雨看山。”
    “我少时爱繁华,好精舍,好美人,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画魔。我学书成,学诗成,学剑成,世间修行者与我相比是废物,世间读书人与我相比是钝秀才,世间掌权者与我相比是死老魅。”
    “可是到最后呢?我从政不成,从军不成,立言不成,学节义不成,学仙学佛,学农学圃俱不成。一生以来,我剑下坏境以上的魔族头颅三千有余,可这些都是因为月儿,都是我的私仇。”
    月魔沉默了很久说道:“所以,你要杀我,因为一个未来极有可能会成长到空境巅峰的月魔,对人族有巨大的威胁。”
    白离点了点头:“这是我为人族做的第一件事,也有可能是最后一件事。”
    月魔深邃的眸子看着白离“你只是有成为大英雄的潜力,可是你没有去做一个大英雄。我始终搞不懂,为什么无功无过,反而是一种过错。”
    “因为责任。”
    “责任?”
    “确切一点说,是义务。”
    “好吧。”
    白离不愿多说,袖袍抖动,一柄细剑弹出,样式居然像极了葛生惯用的那样。白离扭过头来对罗西南说道:“世人盛传我有三剑,其实我还有第四剑。你都看好了,将来别忘了替我录到勇者学院藏经楼里。再就是,我们交战的余波会很大,交战的时候我无力保护任何人,你可愿意替我消除那些波动,保护好白焰?”
    明明罗西南只是个区区的坏境初阶,一个被白离和月魔其中一个瞪上一眼就会死掉的坏境初阶,还是快要跌落住境的坏境初阶,可是罗西南却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白焰嘤咛了一声,眼看就要苏醒过来。
    白离提剑,朝月魔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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