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西南的指尖浮现一道精纯的魂力,有些学术上十分专精的先生,一眼便认了出来:“他化自在?”
    罗西南叹了口气说道:“现在人族将我视作仇寇,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不过是因为我修行了魔族的功法。起初,我也不敢暴露在人族面前,因为我自己也一直在仇视我自己。我曾想的,不过是一路修行,再后来战死在魔域而已。”
    罗西南指了指一边的显赫:“若不是它强行送我一番气运,其实我不至于落到如今这番田地。战力人族第二,当然,如果你们还认为我是一个人族的话。勇者继承人,听起来确实是很美好的事情。我想,即使是在学院里,都会有很多人羡慕我的际遇。但是当你们真的有了这份能力的时候,你们就会明白这其实是一种负担。”
    花恪忧静静的看着罗西南:“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在入学的时候,我和每一届的学子都讲过。”
    罗西南对着花恪忧一拜:“老师,您的话西南始终铭记于心。但是您做了几十年的天下第一,天下第一这四个字给您的压力,我想您比我要大的多。难道您自己不愿承认,这其实就是一种负担么?”
    “若是你真的觉得这是一种负担,你又真的自认完全忠心人族,那你干脆用醍醐灌顶之法,将一身修为传给我们在座的某个人好了?”一个学生看着罗西南,不屑的说道。
    罗西南站起身来,走向那个学生。那个学生丝毫不避讳的和罗西南对视着,罗西南的手覆盖在他的头顶,石执事长以为罗西南要对其动手。在场的除了花恪忧,可没人有自信能够拦住罗西南。
    执事长看向花恪忧,花恪忧压了压手掌,示意让他冷静。
    罗西南说道:“如果你们在座的谁能够承担起这份责任,我自然愿意将我的力量交给他。这位师弟,有了我的力量,就要背负起我的宿命。不管人族承不承认,我都是勇者选定的继承人,我将来都要面对魔王。其实我也没见过魔王本尊,但是我的大师兄……嗯,也就是魔王转世风光,我曾经用补天术窥探过他的灵魂。你愿不愿,敢不敢感受一下,真正的魔王是什么样的?”
    那个学生紧盯着罗西南:“你已然修行了魔族功法,据传,你的功法乃是魔王亲自创造。既然如此,你何不……”
    罗西南知道这个学生想要说什么,所以他打断道:“你还不能理解魔王那个层次,我或者勇者,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味大药而已。”
    这个学生问出这个问题,罗西南并没有生气。勇者学院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就算是再亲密的兄弟,在论道的时候兵刀相对都不是什么少见的。若是能把道理讲清楚了,便是有意义的。
    勇者学院说到底也是个学院,求真而已。
    在场所有围观的人都用疑惑的眼光看着罗西南,罗西南看向自己掌下的学生。那个学生咬了咬牙说道:“请罗师兄赐教。”
    罗西南点了点头,补天术与真实之眼一齐发动,掌控了那个学子的视野和灵魂。
    一时间,人族最为神圣的勇者学院中魔气滔天。显赫在一旁微微的颤抖着,很多先生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启了魂力护罩。然而,这滔天的魔气并不是罗西南身上散发出来的,而是来自那个学生的七窍之中。
    万里之外,有两道交融在一起的气息感应到了,一齐朝着这里飞来。
    当罗西南的手掌离开那个学生的脑袋,那个学生的眼球变成了纯白的颜色,负手而立。这个学生的境界不过住境巅峰,气息相对于在场的人来说,也算得上微弱。可是几乎所有人看向他的时候,都会感受到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好像臭水沟里的老鼠第一次仰望星空一样,深切的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
    那个学生淡淡的说了一句:“坐下。”
    所有空境以下的学子和先生,纷纷两股战战,双腿一软,就这么坐到了地上。所有人都曾经幻想过拔剑面对魔王的场景,但是当他们真正感受到了魔王的气息,却纷纷失去了站立的勇气。
    花恪忧咳嗽了一声,那个学生的眼球恢复了正常的形态,那些被魔王气息吓得坐到地上的学子和先生,不再感受到那恐怖如渊的气息,却纷纷失去了再次站起来的力气。
    罗西南自嘲的笑了笑:“其实我并不怕人族针对我,我也不惧怕魔族。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只要我模仿魔王的气息,人魔两族我如闲庭信步,任由我往来,没人会是我一合之敌。如果说世界上真的有什么无敌的功法,那就是我方才模仿的魔王气息。只可惜,我将来真正要面对的,是魔王本尊。”
    学子们看向罗西南的眼中,闪烁着一些尊敬的光芒。
    “可是,你修行了魔族功法,这是一个既定的事实。而且你的功法是魔王创造的,我们不能确保,魔王有没有在你的功法中留下后门。你方才也说了,魔王视你为一味大药。”人群中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罗西南打了个响指:“琴来。”
    人群中,一个怀抱古琴的女子,手中的古琴脱离掌控,飞到了罗西南的手中。这个抱琴的女子正是任丹青,罗西南看了她一眼,眼神却没有过多的停留。若是让人知道他与任丹青相熟,那任丹青绝对会惹上不少的麻烦。
    罗西南的手指勾住琴弦,面前出现了一个光圈,罗西南伸手探入光圈之中,从中扯出来一个身影。
    这个身影,正是前勇者世家家主葛云。
    罗西南笑了笑:“葛云前辈,好久不见,我与师弟和先生们论道,刚好讲到这个话题,我希望你也能来听一下。”
    葛云有些惊恐的看着罗西南,刚才那个空间裂缝的出现毫无预兆,罗西南明明修为比他还要低一阶,擒拿他却如同抓一个小鸡仔一样轻松。即使是葛云这个多智近妖之人,此时也有些难言的恐惧。
    罗西南似乎觉得自己的用词不太恰当,摇了摇头说道:“不对,如果要说到这个话题,就不应该说是论道了,应该说是我为各位授上一课。因为我的这套理论,早就被无数的人用言语,用刀枪,用无数的生命,用赌上的国运验证过了。”
    此时所有人都觉得罗西南有些疯癫,如果真如罗西南所说,那这套理论怎会无人知晓?
    听到下面的议论纷纷,罗西南叹了口气,用很小的声音说道:“其实当初勇者大人劝诫过我,不要试图用这些东西来改造这些世界,这对这个世界不公平……”
    在场的人,只有花恪忧这个人族第一高手能够听清。花恪忧知道,罗西南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是和勇者还有魔王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他本也是个教书的先生,既然听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大道,花恪忧还是本能的跪坐在地上,面色恭敬的挺直了腰板。
    不少的学子和先生看到花副院长如此端正,虽然有些不能理解罗西南的作为,但总不至于有人觉得自己要超过花副院长,也都纷纷坐到了地上。
    当然,这其中也有些人针锋相对的看着罗西南,这其中就包括葛云。葛云是人族这些高层中,唯一一个没有在勇者学院进修过的人。
    葛云的大脑在拼命的转动,他到现在都无法理解,为什么罗西南能够轻易的将他拘来。
    罗西南看着葛云,淡淡的说了一句:“葛云前辈,请坐。”
    葛云回望了一眼,眼中并无地方,却带着一丝抹不去的桀骜。当罗西南察觉到这份桀骜的时候,无奈的叹了口气。
    好像当年罗西南还只是个小小住境修行者的时候,还是在这个学院里,还是在龙眼湖畔,罗西南轻声说了一句:“坐下。”
    只是这次,罗西南不是借助显赫,不是借助勇者的名头号令学院之人席地而坐。而是体内绽放出了属于魔王的气息,硬生生的将整个学院慑服。当这股气息散发出来的时候,整个学院除了罗西南,无一人还在站立,如同当年一样的干净。
    葛云瞪大了眼睛,他还是葛家家主的时候,便成日对着那副勇者降魔图沉思。但是真正感受到了魔王气息的时候,葛云还是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魔王的气息对他的压力,还要远胜寻常人。
    就好像一个寻常人如果真的见到了更高次元的景象,兴许只会觉得光怪陆离。但是若是一个研究了量子力学一辈子的学者真的来到了更高的维度,恐怕会诞生从未感受过的恐惧。知道的越多就越感无知,往往便是这么个道理。
    罗西南看着葛云说道:“葛云前辈,以前你给我讲述过你的抱负,说实话我十分感动。你当初逼迫白焰和葛生成亲,其实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有些讨厌你罢了。因为我知道你我只是立场不同,你不是一个纯粹的坏人。”
    “后来我了解了你的想法,我很震惊。但是既然你承认你的这些想法都是来自于我,那我就要对你负责。我始终觉得你对我的理解有问题,但是找不到问题的根源。你很幸运,我也很幸运。在我妻子的鼓励之下,我终于能够静下心来思考这些问题,我也找到了症结。”
    “你的想法是进步的,但是进步不意味着正确。就算我所掌握的思想要比你的正确,但这也只是一个相对的正确而已,我不敢将其称之为真理。不过,你能够领悟到机械唯物主义的层次,已经能够证明你的智慧了。”
    葛云睚眦欲裂,他舔了舔嘴唇,却给人一种毒蛇吐信的冰冷感觉:“机械唯物主义?我是历史唯物主义者!”
    包括花恪忧在内的众人看来,罗西南和葛云口中蹦出来的词汇,是温州话一样让人不能理解。
    罗西南看着盘膝而坐的葛云,缓缓的说道:“我先为大家解释一下,什么是机械唯物主义吧。”
    “机械唯物主义,是认为这个世界本身是机械性的,机械的运动不断推动着这个世界,也就是所谓因果。所谓因果的基础理论,就是组成我们的最基本粒子来源于混沌的衍化,假设混沌来源于一次大爆炸。那么这场大爆炸中,一切基本粒子的动向都已经被确定。”
    “我从一本古书中看到一位贤者提出过一种设想,如果有一个大修行者能够计算出混沌爆炸的那一瞬间,所有粒子的动向,那他就能推断出一切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所有事件。那位贤者将其称作拉普拉斯妖。”
    天工院的不少学子和先生纷纷点了点头,认为罗西南说的有道理。勇者学院始终没有放弃对微观世界的探索,很多理论也早已成型。对于罗西南所说的,在场的人还都是能理解的。
    然而,罗西南的话锋突然一转,面向葛云说道:“葛云前辈,你说你是一个不信命的算师。可是在我看来,你还是信命的。”
    不过学院之人投向他的目光,葛云没有急于反驳罗西南所说,而是静静的等着罗西南的下文。
    罗西南的嘴角微微翘起:“学院的苏先生在数年前提出过一个理论,叫光的波粒二象性。这个理论,是基于他所修行的功法,然后由我和他一起完善的。而且,我相信对于‘宇称不守恒’的理论,学院里还是有不少人接触过的吧。”
    不错,在宇称不守恒的理论刚被验证的时候,无数信仰基础理论的学者纷纷觉得世界无比灰暗。还有不在少数的学者,觉得他们一生坚持的信仰崩塌,选择了自杀。这在蔚蓝大陆的发展史上是一个很重要的事件。
    “这个世界本身就不是机械性的,九天玄女掷出去的一个色子,它的六个面都有可能朝上,这便是概率,我们没人能够否认概率的存在。尤其是您,葛云前辈,天下第一算师。”
    “我也是学院的学子,我也了解过一些尖端的理论,很多理论看似无比严谨,然后研究到最后,都会猝死在最微观的层面。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从未放弃对微观世界的探索,因为它一次又一次的打败了我们。”
    “其实很多的研究和计算都没有错,错的是我们。”
    “这个世界是量子的,一切因都有无数果。我们从来都是将因果视为线性的关系,却没人敢往这个层面想过。宇称不守恒被提出来了,波粒二象性被提出来了,可是我们还是不敢相信,能量其实根本不是连续的。”
    “葛云前辈,你说你信奉的是历史唯物主义,是辩证唯物主义。你可知道,辩证唯物主义里,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么?”
    “事物本身的发展,就是来源于事物内在的矛盾性,这种矛盾性中,也必然存在统一性。”
    “你们……啊,也包括我。我们在看待这个世界的时候,其实都是片面的。我们用孤立的观点去认识这个世界,我们将一切视作必然,这很自大,因为我们视作的必然局限于我们自身。往往就因如此,真理无数次从我们手中溜走。”
    “学院是个讲道理的地方,我想告诉你们的道理其实很简单,很朴实。我们都是沧海之一粟,但是即使是粟米,也和沧海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就如同一切众生,都是混沌所化,我等都是星尘一样。我不否认世界的物质性,但是我们在讨论世界的物质性的时候,绝对不能否定物质之间的联系。”
    “葛云前辈,既然你我都是沧海一粟,当我们临碣石,观沧海的时候,就一定要跳出沧海一粟的局限。你总是说你不信命,到后来你自己都信了你自己。其实你还是信命的,你极力的否定一切具有无限可能,想要通过公式和计算来消除掉一些可能性。我并不觉得这是错误的,但是你错在忽略了这个世界最本质的一些东西。正是因为身为算师的你,本身就惧怕这种可能性。你的世界,永远是零和的。”
    罗西南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正如你们都想成为勇者,但是你们中的大部分都只是想要成为自己想象中的那个勇者。有极少的一部分,将自己视作勇者本身,将自己的一切融入进这个伟大的事业中去。可是在我看来,狭义上的勇者这两个字,不过是用来打败魔王的而已。我是勇者的继承人,我要成为勇者,我也要打败魔王。力量,信念,勇气,智慧,其实都是我用来实现理念的工具。”
    罗西南抽出野生刀举过头顶:“你们可知道,为什么我妻子将她的力量融合进了我体内,我轻易的将其消化了。而五千年来,魂力一道上,真正做到他化自在的,只有勇者,我妻子,还有我三个人么?”
    罗西南招手,显赫飞入手中,罗西南握住野生的右手将罗西南的半边身体化作纯黑色,握住显赫的左手,却将另外半边身子化作了纯粹的圣洁光芒。罗西南一人的身体上,居然同时展现出了魔王和勇者两种姿态。
    “我观世界统一性在于物质,而世界不可缺少我的存在。”罗西南这般吟唱着。
    “魂力或者元气,不过工具而已。既然一切都是对立且统一的,既然一元论本身就存在谬误。那么君子不器,我魂元双修,又有何妨?”罗西南环视一圈说道:“我说过,我来学院是取一件东西的,这件东西就是勇者之剑,谁还想要拦我?”
    学院众学子均拜服高声道:“多谢罗师兄授业传道!恭送罗师兄!”
    ps:这一章是基于文艺创作的,大家图一乐就好。如果想深究,可以找我讨论,我十分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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