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被要挟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想到自己能有机会救下那么多人的命,花映雪还是颇为庆幸的。
    只见花映雪牵了牵嘴角,笑得含蓄而又苦涩,她既不是七尺男儿,也不是正人君子,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偶尔耍耍赖又有什么关系呢?
    况且,百里舒楠遭尾毒元神侵体,他的人性与尾毒的妖性之间势必会展开无数场激烈的较量,从而导致他的性情反复无常、变化多端。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她又凭什么要冒着被恶妖吸尽灵力和精气的风险,对一个时人时妖的两面人守信呢?
    从前在灵山,那么多自诩聪明的人都奈何不了她,她就不信这次还真要栽在芙阳城,栽在一只不人不妖的怪物手里。
    尽管她曾答应过翠荷,会在下次遇到百里舒楠时,尽可能地想办法解救他,可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非但救不了百里舒楠,自己反而还成了他的掌中之物她不是圣人先贤,做不到像桑窃祖师那样舍己为人、大爱无疆,所以,比起解救百里舒楠,她更需要考虑的应该是如何解救自己才对……眼看着百里舒楠对花映雪一再威胁,慕清寒紧握双拳,强行压抑住真实情绪的同时,指甲也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就好像他的四肢都已经完全麻木了一般,远远比不上心里的煎熬和苦痛。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总是不够强大,不能为她摆平一切的艰难困苦,让她做那个永远没心没肺,也不必长大的花映雪……不知不觉间,他将手覆上了自己的胸口,这个地方在几个时辰前还伤痕累累、血流不止,可现在居然连一条疤痕都没留下。
    是什么力量治愈了他的伤口?那股力量是来源于外界,还是他的体内?如果那是他与生倶来的力量,他又该如何运用它?
    是不是只要拥有了那股力量,他就能护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不再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恍惚之间,他的心跳突然“扑通”一声,响彻了他的脑海,紧接着,其他的声音也伴随着一股炙热的洪流,涌入了他的思绪。
    “哪里来的小妖?若是再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当心我把你抓去炼丹!”
    “谁说捉妖师和妖是死对头了?我倒觉得,这二者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没有妖,捉妖师便会无妖可捉,无钱可挣,相应地,没有捉妖师,人妖两界亦会此消彼长,失去平衡,从而陷入混乱。”
    “我一向无欲无求,唯一难以割舍的就是这天下间的美食,如果你能学得一手好厨艺,兴许我会考虑把你留在身边,当个小跟班的。”
    “原来……你千方百计地接近我,只是为了给那个人通风报信……他是你的父亲,对吗?”
    “我与他之间必有一战,他为祸人间、野心勃勃,为了天下苍生,我不会手下留情的,你走吧,无论我是生是死,从今往后,你我都不要再见面了……”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动听到令人心驰神往。
    不知为何,当她的声音回荡在慕清寒的脑海中时,他的心口竟会绞起一股如同针锥刀剌般的疼痛。
    她的声音似乎很熟悉,却又空灵遥远得像是穿越了千百年。
    他不记得自己的生命里曾出现过这样一个人,也不太明白她说的那些话意味着什么,但他的情绪之中却无由地生出了几丝眷恋感……“慕清寒,小师叔一定有自己的打算,你不要太往心里去,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先回城主府,再从长计议吧。”
    就在慕清寒仔细地回想着那个声音究竟有没有在他的记忆里存在过的时候,成惜不动声色地来到他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游离的思绪又拽回了现实“师父呢?”回神的瞬间,慕清寒四下一扫,即刻便留意到花映雪不见了。
    见他对花映雪如此牵挂和在乎,成惜顿时心头一酸,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是委屈还是愤怒。
    “跟百里舒楠一起回府了,我们要是不快点追上他们,那些活死人就该围上来了……”成惜定了定神,低声说道。
    百里舒楠之所以没有亲自押送他们,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活死人大军早已将周围围得水泄不通,更重要的是,他手里还握着花映雪这张王牌。
    事实上,他真正感兴趣和在意的也只有花映雪一人而已,至于慕清寒和成惜,尤其是那三位存在感较低的捉妖师,他根本不屑一顾。
    一听说花映雪已经先一步去了城主府,慕清寒面色一沉,毫不犹豫地便跟了上去,成惜亦紧随其后。
    姓陈的捉妖师正准备叫上何姓捉妖师,去带着他们那位容貌尽毁、精神失常的同伴一起前往城主府,谁知那姓何的居然定定地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弹。
    “何兄?你这是干什么?”陈似乎猜到了何的意图,于是表情严肃地问道。
    “你看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带着他,只会拖累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我可不想为了不相干的人丟了性命……”何咬了咬牙,直截了当地说道。
    “你……你在说什么?那位映雪姑娘,身为一介女流,尚且……你怎么能……”陈几度欲言又止,连指着何的那只手都在不住地颤抖。
    “陈兄,别傻了,你以为跟着他们去了城主府就能活命吗?我告诉你,他们才不会管你的死活!”
    “你听我的,咱俩一起逃出去,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反正那个百里城主已经把结界解开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啊!”
    面对陈的指责,何非但没有感到羞愧,反而还越发积极地张罗起了逃跑之事“无耻!要走你自己走!这几日是我陈某有眼无珠,竟会与你这种小人为伍,你好自为之吧!”
    陈气得一把推开了何,然后自顾自地朝倒在血滩里的邹走了去,与此同时,周围的活死人大军也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呵?我无耻?自寻死路的蠢货!以为巴结上几个灵山的精英弟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等着瞧吧,有你后悔的时候!”
    事实上,何从来都不是什么侠肝义胆之人,他因出身低微,资质平庸,在幼时虽侥幸成为了小门派的弟子,却始终不被门派重视,平日里干的也都是些跑腿打杂的活儿。
    大概是受自卑心理的影响,他总是习惯于讨好别人,也没什么脾气,这样好相与的性格倒是让他跟不少同门在私下保持着不错的关系。
    他不是不想像门内的那些精英弟子一样,处处高人一等,只不过,身为外门弟子的他连拜师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跻身精英弟子之列了。
    为了出人头地,他一面在门派里做着别人都不愿意做的苦活累活,一面数年如一日地刻苦修炼,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近而立之年时,他的修为终于有了不小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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