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头穿着一身长褂,洋不洋、土不土的,两片袖口黑得发亮。
    他颇有风度地捻了捻胡须,一张干瘦的脸盘子,两颗瞳仁里精光四射。
    不提卖相,就气质而言,好像还真有点东西。
    “小居士,正所谓忠言逆耳!好听的话,你如果想听,我这里有一大把,只怕能听到你寿终正寝。”
    李小川第一反应是,他这个形容大概是想表达他的满腹经纶。
    可细想之下,又有些不对。
    他这胡子年纪一大把,说不定哪天就要嗝屁,却表示能说到自己寿终正寝,这难道不是在咒自己命短。
    可看他的样子,玄玄乎乎,又不像那种浅薄碎嘴的人,难不成是在暗中敲打自己,考察悟性,他这忠言难不成还是件非卖品。
    忽然又想起自己孤家寡人,彻彻底底的光棍一条。
    要是哪天凉透了,同事朋友连吃席的机会都没,这副皮囊估计臭了都没人管。
    “大师,愿闻其详!”
    小老头双耳一动,招风又招财,顿时眉开眼笑:“诶!小居士,这就对了,有道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若是没点机缘,我就算想救你也是有心无力,你说对不对?”
    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李小川的目光里有些迷茫:“这老头的话是不是有毒,我是不是太配合了?”
    小老头暗中看了一眼李小川,抓起一盏茶壶,放在嘴里嘬了两口。
    这茶壶按大小顶多算个二人罐,且骨肉匀称、转折圆润,十分地隽永耐看。
    李小川虽然不懂这类物件,但看它周身银砂闪烁、朱粒累累,就知道这东西绝对不便宜,又将高人的身份坐实了一些。
    “小老儿看人很准,一眼就知道你是个崇尚科学的年青人。我知道,现在这世上有很多人都对我们这一行有误解,认为我们是江湖骗子,看人下菜碟,你说是也不是?”
    这老头似乎是个人才,李小川觉得他说话极是好听。
    二人卖弄之际,周围的群众居然也聚过来吃瓜了,似乎对老祖宗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产生了发非常浓厚的兴趣。
    老头眼观六路,知是到了该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其实我稍微说明一下,你就会有对我的工作有个正确的判断。
    他抖了抖眉毛,嘿嘿一笑。
    “我这门手艺十分好理解,说白了也就是老祖宗观察人与世界的学问。”
    放下茶壶,老头绕着摊子走了一圈,指了指天,又指了指李小川。
    “我举个例子,天上要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是不是意味着要下雨了?”
    不等李小川回答,他甩了甩袖子,又将双手负在背后。
    “再比如说,邻居看你气色不好了,闷闷不乐的,就知道要么你是身体不畅快了,要么就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了。”
    周围的群众已及李小川都觉得很有道理,整齐地点了点头。
    老头说到兴起,便得意起来:“凡事都讲究因果……”
    不知是谁的没忍住,插了句话:“等等,因果不是佛家的理论吗?”
    眉毛一挑,老头的两颗眼珠子,直瞪着李小川。
    李小川一脸无辜,关我什么事。
    “那要这样说的话,我就得批评一下这位同志了!现在全世界都在讲究科学无国界,而你还在这里分什么你的我的,这不是在开历史的倒车、搞狭隘的门户吗?”
    大家万万没想到,算命居然是件唯物主义的事?
    见没人再有异议,老头又继续说道:“咳……咳……普通人看世界用的是眼睛,而在我们业内,用的则是气。气弱则运弱,气盛则运强,气红则巨富,气黑则有祸,气紫则大贵,现在都明白了吗?”
    只见这老头口吐莲花,一口气把话说得跟饶舌似的,引得围观群众纷纷拍手称赞。
    “大师,快给我望望气!”
    “大师,吃枸杞能不能补气?”
    “大师,谈朋友的事可不可以看?”
    ……
    汹涌的吃瓜群众,很快就将李小川挤到了外围。
    被冷风一吹,李小川觉得头脑清楚多了,心中感叹:这老头难不成会催眠!
    不过,老头提到的望气一事,对李小川还是有些启发的。
    “观察万物的气息……”
    深吸一口气,李小川极目远眺,发觉自己的灵魂也随着地平线一同延展。
    路过田野城市,横跨大洋彼岸,越过高山云层,最后抵达无穷远的疆界。
    那里狂风沸腾,好似这颗蔚蓝星球愉悦的呼吸声,热烈而深情。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灵魂仿佛得到增辐,可以包容一切。
    片刻之后,他想象自己一鼓作气,穿过大气层,深入到无限大的真空之中。
    在那里,连风也驻足,尘埃漂浮,无声无息。
    只有远古的光,是无这声世界的孤独行者。
    前来朝拜那颗统摄一切,燃烧了上亿年之久,万丈光芒的炽热球体。
    仿佛从梦中惊醒,李小川眼中绽放出蔚蓝色的光辉。
    携带着星球的本源气息,像是从造物主那窃取的荣光。
    他喃喃自语道:“万物都有自己的气息……”
    小老头嘿嘿一笑,不再理会李小川:“大家别急,一个一个来!现在是文明社会,排队排队!”
    李小川饶有兴致地望向那老头,却看见众人头顶五颜六色,或明或暗地晕着些光芒。
    它们互相纠缠,密集地像是一团乱麻,找不到头绪,汇聚在一起,什么也看不清。
    “那我身上的气,是什么样的呢!”
    赶忙掏出手机,打开自拍功能,仔细观察之后,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又回想起老头的话,终于得出望气需心照的结论。
    “难怪算命的总说,算天算地算不得自己,救苦救难只救得旁人。”
    他放下手机,又开始仔细寻找那老头的气。
    “怎么回事?他身上怎么什么都没有?”
    李小川发现那老头身上空空荡荡,宛若一口枯井,瞬间就将自己的意识吞噬殆尽。
    “喝!”
    大脑一阵刺痛,李小川倒吸一口凉气,两眼直冒金星。
    这时,手机忽然响了。
    李小川晃了晃脑袋,接通了电话。
    “喂!”
    刚接通,就听到精神小伙劈头盖脸的“中国有嘻哈”。
    “大哥,你看了吗?网上都炸锅了!”
    顾不得听清内容,李小川看向那算命的老头,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到。
    “给你找个徒弟要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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