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卓又说:“对了, 他还问到了你。”
    江雨生简直惊骇了:“我?”
    “是, 你。”顾元卓斜睨了一眼, “有什么奇怪的?你现在身价高了, 自然就入了他的眼了。他对金钱的敏锐度简直高过金属探测器。你这里钱币叮当一响,他那里就立刻亮起一盏灯来。”
    “那他问了我什么?”江雨生十分好奇。
    顾元卓不屑撇嘴:“他想知道你在郭家还有靠山吗, 还想知道你是否有参与集团事务。我说你只管收红利过日子。他还顺口问了问我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雨生, 他真的变了。他从来不关心这些儿女情长的。我说我们很恩爱,就故意要看他脸色的。他居然还点头,要我跟你好好过。”
    “和我好好过?”江雨生重复,呆滞。
    “是。”顾元卓激动地说, “他说你比我成熟稳重,凡事肯定尽量包容我,让我不要对你任性。他还问我们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结婚?”江雨生提高了音量。
    他们两个当事人都还没有考虑到那么远去。同性结婚也不是挑个黄道吉日走进婚姻登记所就能办的。
    “对!”顾元卓大笑,“我当时的表情和你差不多。”
    “你怎么回答?”
    “我差点把酒洒他裤子上。我说,我们还没有考虑那么远,我现在事业刚起步,想先拼搏一阵再说。”顾元卓把手一摊,“然后他没说什么了。我觉得他提这个话题, 无非是想表示他接受你了。他自己也不自在得很。后来我们喝光了酒,分道扬镳。他回纽约,我回家。”
    故事说完了。
    真是峰回路转, 跌宕起伏。
    江雨生用力消化着大量信息,好一阵说不出话。
    顾元卓长嗳了一口气。奔波了一天,他也累了, 但是俊朗的面孔上有一种得偿所愿的满足。
    江雨生最爱他这个表情,像个吃到了糖果的孩子,一点点甜就能让他快活。每次看到,他就想亲吻恋人的脸。
    江雨生觉得自己总是有些阴郁和惴惴不安的,这是流浪后遗症。所以他分外眷恋顾元卓身上传递过来的幸福感。
    父母的祝福,事业的成功,恋人的爱情,顾元卓全有了。生活对于他来说真是一局游刃有余的游戏。别人奋斗半生还未必得到的,他二十出头就赚了个大满贯。
    “他到了机场,还给我打了个电话。”睡意浮上顾元卓的脸,他打了个呵欠。
    “是他本人打来的,不是他秘书。我都有多少年没有接到过他亲自打来的电话了。他说忘了给敏真一个礼物,明天让秘书送过来。我替敏真谢谢他了。”
    江雨生给他掖了掖被子,俯身吻他的额头。
    顾元卓很快发出轻微的鼾声。
    江雨生就着微弱的光线凝视着情人的睡颜,心想,郭老说,顾卫东是一名赌徒。
    顾元卓却说,我爸老了,变了。他千里迢迢赶回来给妻子过生,放手让儿子出去拼搏,接纳了儿子的同性情人,甚至还给他们收养的小女孩送礼物。
    郭老是江湖老客,识人如炬。而顾元卓……顾元卓是顾卫东的儿子。
    就算顾卫东是赌徒,哪怕是杀人犯,顾元卓也依旧要给他做儿子的。又不能真的割股还肉。
    江雨生终于入睡。
    梦到少年时,家里的小屋当西晒,闷热如罐头,吊扇和台扇一起对着吹,依旧大汗淋漓。
    窗外阵阵蝉声,孩童在楼下嬉戏喧哗。他伏案做着试卷,汗水低在纸上,糊了字迹。
    屋里还有人。江父就坐在身后。江雨生能听到父亲时不时翻动书页的哗啦声。
    他知道自己如果回过头,就能看到父亲的脸。
    母亲病逝,父亲不准他进灵堂。父亲病逝时,他又正在美国留学,赶回来时遗体已经火化。
    算起来自十六岁被赶出家门,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父母的面。
    而这个闷热的夏夜,江父如往常一样陪着儿子做功课。只要江雨生回过头,就能再看他一眼。
    只要能回头……
    江雨生睁开眼,阳光撒满窗帘。枕边无人,但是有欢笑声从楼下传来。
    “舅舅!”敏真上来敲门,“起床啦!顾叔叔煮了云吞呢。”
    江雨生长长吐了一口气,肌肤上贴着一层粘稠的汗,仿佛是从梦里带出来的。
    他应了一声,起床洗漱。
    ***
    顾卫东送给敏真的礼物,价值不菲,竟然是一条蒂芬妮的钻石小手链。
    大概这就是顾卫东给女性送礼的惯例,不论老少,一律送珠宝。千错万错,珠宝总不会错。
    “太贵重了。”江雨生说,“孩子太小,当不起这么贵重的礼物。”
    “那就收起来,等敏真大了再戴好了。”顾元卓说,“就当给她攒嫁妆好啦。”
    江雨生把手链交给敏真自己收藏,他信任孩子。
    敏真有一个木头妆盒,里面装着她一些零零碎碎不值钱的玻璃手串和发卡头绳。她就把这条昂贵的手链丢在了里面,扣一把黄铜小锁。
    这个暑假还剩半个来月,敏真早就把功课写完,成日里除了游泳外,就是看书。
    她也不全看学习书。江雨生是个开明的家长,给孩子买了许多内容健康的漫画和儿童书。敏真最喜欢看儿童科普书,十万个为什么。她对科学深深着迷。
    文学书也深得她的欢心。有一次江雨生看到她正兴致勃勃地看《呼啸山庄》。
    “她才九岁,看这本书是不是太早了?”江雨生和顾元卓商量。
    “《呼啸山庄》是不合适。看多了,要和穷小子私奔就不好了。”
    顾元卓推荐敏真看《傲慢与偏见》:“瞧着了,女人就要找达西这样的男人做丈夫。将来眼睛放亮一点。男人没钱,娶什么老婆?”
    江雨生啼笑皆非:“你太功利,教坏了孩子。”
    江雨生自己有一套脂批红楼梦,推荐给了敏真读。
    这下轮到顾元卓反过来笑:“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这又好得到哪里去?”
    “哟!”江雨生斜睨他,“顾大少除去金融书,居然还熟读过红楼梦!”
    顾元卓诉苦:“小时候被家教盯着把古今中外名著全都读过一遍好吗?我妈最喜欢红楼梦那种繁花陷落、红颜薄命的调调。什么如花美眷,怎敌那似水流年。于是逼着我们姐弟俩背名句。”
    江雨生极度同情,以至于反而哈哈大笑:“那你该记得,书里也写过‘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我倒觉得都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童年阴影罩头,顾元卓忿忿,回书房继续盯他的大盘去了。
    而敏真其实根本就不挑剔读物。她正是求知若渴的年纪,学习欲-望惊人地强烈。地上的纸片印有字,她都会捡起来读一读。
    敏真记得,那段时间她隔三差五就会收到新礼物。手头宽裕了的江雨生总是不停地给她买东买西,衣服、玩具、书本,为她办了各种儿童俱乐部的年卡,还差点给她买来一只拉布拉多小狗。
    顾元卓私下对敏真感叹:“你舅舅的童年太贫瘠,学海无涯苦作舟,从来没有享受过做孩子的快乐。所以他才这么包容我,这么宠溺你。他对儿童以及有童心的人总是特别怜爱。”
    敏真说:“叔,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你好像在趁人之危占便宜。”
    顾元卓没好气,捏了一把孩子的脸:“你懂什么。我也在有意配合他好吗?你以为我都这把年纪了,还真的那么喜欢撒娇摇尾巴?”
    “我觉得你就是好这口呀。”敏真直言不讳,大眼睛一片耿直。
    顾元卓生气了,抢走了她盘子里最后一个蛋挞。
    “小丫头不能说话的时候可爱得多!”
    江雨生请了专业设计师,为敏真做的童装精美而时尚,还配套鞋帽皮包。小女孩妆扮出来,比杂志上的童装模特还要娇俏出众。大人们看了,往往都会哗地一声叫好。
    那设计师是个英姿飒爽的短发女郎,手里夹着女士香烟,薄薄红唇抿着,笑:“你们俩基佬倒是喜欢养萝莉。”
    她谈吐十分直白,细长飞挑的眼睛里有种目空一切的傲慢,举止却又有一种鹤一般的优雅。
    有个清秀的长发少女和她如影随形。茶点上来的时候,那女孩把小巧的头颅搁在女设计师的肩膀上,神情有些忧郁,透着无限依恋。
    敏真想,原来女孩子里也有和舅舅他们一样的情侣。
    江雨生和顾元卓将打扮得如皇室公主的敏真带在身边,出门社交。
    这对情人现在时常一起出席正式的社交场所,关系十分透明。社会已经变了。他们这样的人不再需要遮遮掩掩,甚至反成了一种流行时尚。
    这日的酒会是顾元卓的老板举办的,包下希尔顿酒店的大宴会厅,将其布置得好似水晶洞一般光芒璀璨。
    音乐悠扬低缓,化于无形。水晶杯堆成高高的金字塔,侍者带着白手套,将金色的酒液自上而下倾注。还有个落地的五层高的巧克力喷泉,简直引得孩子们疯狂。
    宾客们衣香鬓影环绕全场,交谈说笑声都非常熟练且精准地控制在一定分贝之下。
    顾元卓和江雨生衣冠楚楚,英俊优雅,几乎是满场最引人注目的一对。顾元卓带着江雨生满场交际,收获了一大片真心或是客套的称赞艳羡之声。
    敏真觉得很有趣。顾元卓江雨生时,不再提他是大学教授。往往他只用开个头,说这是我男朋友,对方就会迫不及待把手伸过来。
    “江先生,久仰!”
    江雨生凭借那3%的郭氏集团股权,赫然跻身本城新贵之列。他不仅有一份清高的职业,谈吐斯文,生得又清俊儒雅,在社交场所备受欢迎。
    敏真在甜点桌边,听女客们议论纷纷。
    “听说是大学教授,青年学者。难怪气质这么好。”
    “顾元卓不用依靠他爹,自己如今也打下一片江山了。”
    “这么优秀的两个男人,却偏偏要内部消耗。你说我们这些女人怎么能不剩下来?”
    女郎们一阵哈哈苦笑。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敏真会放一个大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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