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卓满脸痛苦:“真觉得自己真是愚蠢痴憨, 白活这二十多年。我当初哪里来的自信, 觉得自己能将这个事做得周全?”
    江雨生安慰:“那是因为你相信你父亲。”
    “是。”顾元卓叹, “我相信他会坚挺住, 很快回转。我填进去的资金很快就能赚回来。我觉得他不会辜负我,令我失望。”
    顾卫东不是个关心孩子学习生活的父亲, 但是他独立支撑全家, 创下辉煌家业,是儿子心目中最信赖和仰慕的偶像。谁都没料到这个偶像崩塌起来,如此迅速且不堪。
    顾元卓扶额哂笑,声音桀桀, 听着令人心酸。
    “你曾经劝我谨慎,我还和你吵架。现在想来,真想给那时的我一个拳头,把自己打清醒过来。”
    “没人能准确预料未来。”江雨生说,“这世界上并不存在先知。而你信任父亲,这是天性使然,并不是错。元卓,你也是受害者!”
    “那么, 我的错,就是我的自大。”顾元卓用力揉搓着脸,“王师兄都告诉我了, 关于我爸之前一直找人在职场上扶持我的事。哈!你说这究竟是父爱呢,还是他在做一个很长的局?”
    “我想令尊还不至于这样设计亲儿子。”
    “将我的事业道路铺满金砖,让我以为自己天纵英才, 无所不能,膨胀到了极点。然后,再放出自己资金有困难的消息,引我一头热血地主动去支持他。他若开口求我,我都还会三思,会和你商量……他真了解我!”
    “知子莫若父。”江雨生紧紧拥着顾元卓,“元卓,我想帮你……”
    “再给我点时间。”顾元卓长叹,“我约了我妈明天吃饭。”
    “阿姨最近如何?”
    “她的生活丝毫不受影响,除了搬了个家外,其他一切照旧。”顾元卓哼笑,“我想对于她来说,我爸早就死了,墓木已拱矣。不过我不怪她。”
    “那她会帮你吗?”
    顾太太是知道儿子为了丈夫挪用了资金的,可惜字如金,谨慎如一位老道的官方发言人,轻易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丈夫死得凄惨,她没放在心上;儿子活着挣扎,她也不放在眼里。她已不食人间烟火到了极高的境界。
    顾元卓如何向母亲求助,敏真不得而知。但是那天深夜顾元卓回到家中,神色明显比以往轻松了许多。
    敏真摇着尾巴扑过去:“怎么样?奶奶答应了吗?”
    “你怎么还不去睡觉?”顾元卓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朝迎接过来的江雨生一笑。
    江雨生也明显松了一口气。
    事情终于有转机,真好!
    顾元卓掏出一个蓝丝绒的小袋,往茶几上一倒,叮叮当当落出三粒宝石来。
    敏真不懂行,只知道这三颗宝石都有成人拇指大小,一枚粉晶,一枚宝蓝,一枚雪银,在客厅吊灯的照射下,璀璨夺目,皑皑生辉。
    “哇……”她大声赞叹,“好漂亮!”
    江雨生比敏真懂得多,一见这三颗宝石,不禁瞪大了眼。
    顾元卓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油汗,苦笑道:“妈这些年还是置办了不少好东西,都在自己名下。不过我真没想到她这么痛快就拿出来了。原来她还是把我的辛苦看在眼里的。”
    江雨生笑:“哪里有亲妈会不管孩子死活的?”
    顾元卓说:“她说,我爸这么对我,她也觉得很愧疚,似乎给我选错了一个爹似的。也是好玩。她要换个丈夫,生出来的不就是别人了么?她还说,她等我来求她,已经等了很久了……”
    说到这里,有些哽咽。
    江雨生搂着他:“你们一家人,在感情的表达上,似乎都有些障碍。奇怪,你对我倒是腻歪。”
    顾元卓又笑了,双目泛红。他把宝石收了起来:“我明天就去把东西脱手,应该正好能把漏洞补全。顺利的话,明天晚上就能睡个好觉了。”
    “要把这么漂亮的宝石卖了吗?”敏真有点不舍。女孩子天生总是喜欢晶莹的珠宝。
    顾元卓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等叔叔将来赚了大钱,给你买条比这些还漂亮的宝石项链,给你做成人礼物。”
    敏真道:“还要给舅舅买!”
    江雨生骇笑:“舅舅可不带珠宝!”
    “给你买块钻表?”顾元卓将江雨生抱住,额头亲昵地在他鬓角蹭了蹭,“雨生,没有你在身边,我真熬不过来。”
    江雨生眼眶亦发热,紧握住顾元卓的手。
    这夜敏真睡得十分香甜,还做了一个美妙的梦。
    梦里,他们情况好转,终于搬回旧屋。
    别墅还是别墅,却结合了她在电视里看到过的国外度假酒店的美景,推门出去,就见后院连着无边界泳池,外面是壮丽的群山和银镜般的湖泊。
    盛开着大朵白花的灌木凉棚下,顾元卓和江雨生坐在铺着白布的餐桌边,手牵着手,正喁喁私语,一如既往地恩爱。
    穿着制服的侍者正摆着晚餐,点上蜡烛。露台外,暮色悄然将领。
    而敏真发现自己长大了,高出一大截,穿着一双彩珠编制的凉鞋,长裙偏偏,正朝他们走去。
    她的手里还捧着一大束刚剪下来的蔷薇花,芬芳扑鼻。一路走过来,所有人都朝她微笑。
    “就等你了。”江雨生朝敏真招手。
    敏真开心地朝他们走去。
    这时,门铃声响了起来。
    敏真转头朝大门的方向望去。
    “别管它。”顾元卓唤道,“快过来。”
    敏真继续朝他们走去。
    而门铃声十分固执,不得到答应不罢休。
    敏真再度停下脚步。
    顾元卓和江雨生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敏真听到自己说:“我马上就来。”
    然后,就醒了过来。
    门铃还在响着,好似一道催命符。敏真揉着眼睛爬起来,出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面色严肃的两人见应门的是个小女孩,都略微吃惊。而敏真更是警惕而惊惶地后退了一步,瞪着他们那身深蓝色的制服。
    “小朋友,”其中一人问,“你家大人在家吗?”
    “你们找谁?”顾元卓穿着睡衣,打着呵欠从卧室里走出来。
    他昨夜解决了难题,心情放松,缠着江雨生折腾到了后半夜。江雨生一早咬牙爬起来去上课,他却还在床上好眠。
    而顾元卓看清来人的制服,也神色剧变,肃然以待。
    “顾元卓?”来客亮出证件,“我们接到报案,你擅自挪用客户巨额资金,涉嫌经济犯罪。你的雇佣单位和客户已向我们报案。我们需要跟我们去一趟,将情况解说清楚。”
    敏真觉得这简直如同电视剧一般荒唐,可是看顾元卓的表情,他并非将此事当作一个恶作剧。
    “这事是个误会。”顾元卓沉声说,“我今日就能将所有资金转会帐户里……”
    “你这样和我们说没有用的。”另一人颇有些不耐烦,“我们需要你立刻跟我们走一趟。不要想着抵抗。我们带了镣铐,只是尽量不想用罢了。”
    敏真骇然。他们居然还打算铐走他?就像电视里对待穷凶恶级的犯人一样?
    敏真以为顾元卓会反抗,但是他竟然没有。
    顾元卓眼神急速闪烁,深呼吸,迅速接受了现实的袭击,调整好了情绪,并且迅速做好了应对准备。
    “好。我换身衣服,去和你们说清楚!”
    对方还有点不乐意。
    顾元卓冷笑:“这里是七楼,我还会跳窗不成?”
    他回房换了一身整齐的西装,甚至迅速洗漱了一番,将面貌收拾得非常干净利落。只是最近瘦了许多,西装的腰身显得有些松。
    敏真慌得六神无主,鼻子好似挨了一拳头,酸得两眼发热。
    顾元卓蹲下来抱了一下敏真,拍着她的背说:“敏敏不要怕,给你舅舅打个电话,让他去找陈律师。你还记得陈律师吗?”
    敏真点头:“那个土地公公。”
    顾元卓苦笑:“是的。他会有办法。”
    顾元卓被带走后二十来分钟,江雨生一阵风般扑回了家。
    “吓着了?”他抱住扑过来的敏真,“没事的,我们这就去把叔叔接回来!”
    江雨生早年生活坎坷,自然不是那种经历骤变就惊慌得不知所措的人。
    他的脸色极其难看,但是镇定且头脑思路分明,迅速收拾好了一大摞文件资料,把那袋珠宝揣进上衣内袋里,带着敏真出了门。
    敏真上次见到陈律师,还是顾卫东的葬礼上。
    这小老头专爱往漂亮的女宾客堆里钻,好似一个闯入精灵群体的霍比特人。
    他还在追悼仪式上发表了一通感人至深的演讲,将顾卫东吹嘘成了一位时代的弄潮儿,行业的领头羊,将他的“病逝”美化成了殉道般的巨星陨落。
    作者有话要说:逮捕那里我随便写的,确切的公文说词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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