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少东克制不住用目光描绘这陌生青年清秀的面容:“你好像并不是很享受这个聚会。”
    江雨生挑眉:“很明显么?”
    麦少东壮着胆子说:“如果你不喜欢这里, 我们可以换个地方玩。我知道有家酒吧很清静, 十分适合用来消磨这种冬天的夜晚。”
    “是哪里?”
    麦少东紧张注视着青年泛着雪色的双眸, 说:“在东园路, 叫纯色。”
    东园路是本城酒吧一条街,纯色则是本城同志圈内最知名的一间酒吧。
    在对方灼热的注视下, 江雨生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酒, 说:“纯色?我知道。早两年去过。听说他们重新装修了?”
    “是!”麦少东双目中迸发出再明显不过的狂喜。
    他居然真的也是!这是怎样的好运气?
    “新装修后,他们的环境更好了。”麦少东克制着情绪,“我和老板很熟,酒水能够打折。如果……”
    江雨生摇了摇头:“今天就算了。”
    麦少东有些失落:“其实, 有时候放松一下自己也是好的。有时候想一想,生活中也并没有什么大事非等着我们去做。”
    这时,敏真走进了厨房里,朝那个对她来说简直是巨人的男人看了一眼,才对江雨生说:“舅舅,有客人要走了,想向你告辞。”
    麦少东一怔。
    江雨生放下香槟酒杯,朝麦少东温和一笑:“可惜, 作为主人家,送客的事,只有我去做。”
    麦少东脸膛涨红, 一时手足无措。
    那日深夜,江雨生站在玄关,依次将客人送走。
    轮到麦少东时, 这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紧握了一下江雨生的手,时间比别的客人略久。
    “江教授,期待我们能早日再会。”
    “麦先生,很高兴能认识你这个朋友。”
    麦少东离去,他掌心的热度还在江雨生手上逗留了好一会儿。
    ***
    江雨生并没有拿乔作态。他整理好了思绪后,就答复了于怀安,同意合作。
    于怀安自然十分高兴。于是在春节假之前,江雨生都和于家还有学校三方频繁开会,商讨组建一个新的尖端研究室的各项工作。
    可一放假,江雨生便人间蒸发,带着敏真到日本度假去了。江雨生自从和顾元卓分手后就发过誓,绝不再让工作妨碍了他和家人相处。
    这是顾元卓离开后的第一个春节。这个年过完,也意味着江雨生和顾元卓分手满一周年了。
    这三百六十五天,江雨生其实很少梦回过去。他甚至已不再频繁梦到顾元卓了。回想起这个深爱过的男人时,那撕心裂肺的疼也终于转化成了可以忍受的闷痛。
    结了疤的伤口,新生长出来的神经尚未接驳,皮肉娇嫩却麻木。
    而伤疤已好,离忘了疼还远么?
    敏真一直对顾元卓的近况很好奇,可是从来不敢打听,生怕触碰江雨生的痛处。
    倒是江雨生在敏真过生日的时候主动和她说:“你顾叔叔给我发了邮件,祝你生日快乐。”
    敏真嗓音都颤抖了起来:“你们还有联系?”
    江雨生笑:“我们只是分手,又没有断绝关系,反目成仇。只是,除非特别必要,我们都不会联系对方。”
    敏真惴惴不安地问:“那,他过得好吗?”
    江雨生沉默片刻,说:“我想他会保重自己的。”
    “那个当初来接走顾叔叔的男人,”敏真说,“那个用鼻孔看人的男人,他还和顾叔叔在一起吗?”
    “许幽?”江雨生说,“就我所知,他和你顾叔叔尚未拆伙。”
    “顾叔叔到底在那边做什么工作?”
    “谁知道呢?”江雨生显然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了。
    他们在日本玩了整整两周,住民宿,看雪乡灯景,泡温泉,参加祭祀活动。敏真还去秋叶原买了一大堆漫画书和手办,装满两个大箱子,提前寄回家。
    途中经过奈良市,敏真看到了城市旅游的宣传海报。上面印着一群群精灵般的林鹿。
    敏真下意识朝江雨生看过去。那里正是他和顾元卓初次相遇的地方!
    江雨生也看到了车窗外的海报。敏真本以为他不会提到过去,却没想到江雨生沉默了片刻,忽而一笑。
    “顾元卓当年,可真是够蠢的。”
    敏真小心地问:“你对顾叔叔的第一个印象是什么?”
    她本以为江雨生陷入美好的回忆中,却没想江雨生反而把眉头一皱,嫌弃道:“他那时候背影和徐怀仁少说有六分像,我看着就来气。实在是看在同胞的面子上,才不得已替他们解了围。”
    敏真惨叫:“可是顾叔叔的口中,你们的初遇超级梦幻美好呢!”
    “他是个笨蛋。”江雨生不客气地嘲道,“当初,我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看他不顺眼。但是他一直以为我也对他一见钟情,避开他是因为害羞。”
    敏真脱口而出:“那个徐怀仁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江雨生斜睨她,目光带着温柔的审视。
    敏真讪笑。
    就在敏真以为江雨生不会开口的时候,她听到他平静地说:“他污蔑了我,毁了我的名誉和前途,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
    敏真惊骇地望向舅舅。
    旅游大巴疾驰在高速公路上,阴天欲雪,同车的旅客昏昏欲睡。他们仿佛乘坐着一趟时光列车,向前疾驰之中,却返回到了过去的岁月里。
    那年六月初夏来临时,江雨生和徐怀仁已十分亲密了。
    不论徐怀仁内心怎么想,至少在江雨生看来,他们是一对秘密的情侣。
    他们每日里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在无人的教室里拥抱和接吻。只是徐怀仁的克制和江雨生的羞赧,让他们一直没有做到最后一步——这对两个青春期的少年来说,简直值得为他们奏响国歌。
    或许是爱情的滋润,江雨生不仅在生活上焕发出了新的生命力,学业上更是突飞猛进。
    老师为了照顾两个参赛学生的情绪,从来不告诉他们对方的模拟试题的成绩。但是当江雨生的成绩连续三次都明显优于徐怀仁后,老师对两个学生的一些细微的区别对待,被敏锐的徐怀仁察觉了。
    “这就是和你的竞争对手谈恋爱的坏处。”江雨生告诫敏真,“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对那些和你有深切利益关系的人,永远不可以掉以轻心。你将来谈恋爱也要注意。不能光有激情,一定,一定要看重对方的人品。”
    “他要输给你了,于是就对你使坏?”敏真焦虑,仿佛这是正在发生的事。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敏敏。”江雨生安慰她,“不过,是的。我和你说过,他是个野心蓬勃的人,将事业前途看得极重。我对那个出国名额不以为然,但是他却视那个名额如囊中之物,不允许别人染指。哪怕这个‘别人’,是和他正在秘密交往的男朋友。”
    “你就没有察觉到他有什么不对劲?”敏真问。
    “我那时候对人情世故的了解实在乏善可陈,我只以为他因为竞赛压力太大而导致情绪低落。”江雨生自嘲,“后来回想,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在谋划如何对我下手了。”
    “我真不理解。”敏真说,“一个人要多冷血无情,才会对相爱的人下手。”
    江雨生冷冷道:“那是因为他并不爱我。”
    爱是高尚纯洁伟大的。卑劣污浊渺小的,只是借爱之名行自私之事的人类罢了。
    而十六岁的江雨生就如同一只对险恶一无所知的幼鹿,在鲜花嫩草的引诱下,一步步踏进了猎人的陷阱之中。
    江雨生说:“我信任他,从不曾想过他会暗地里想要除掉我这个竞争对手。而且会用那么卑劣的手段。他可以让我生病,错过竞赛或者发挥失常。可以直接和我说他想要那个出国名额,我又不会和他争。但他都没有。他直接动手毁掉我。”
    要一举毁掉一个优秀的学生,最快捷的方式,就是让他背负上作弊的罪名,直接失去竞赛资格。
    “初赛前夕,徐怀仁对我说,他的师兄能从另外一所大学里弄到了许多质量更好的参考题,比我们的老师给我们的要好许多。但是他手头拮据,想找我借点钱去买。”
    江雨生用他最为冷静的语气,诉说着这段人生中最惨痛的往事。
    “那时候他生日快到了,我理所当然觉得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买了考题给他做礼物。于是我和那位‘师兄’联系,用我积攒了一年多的零花钱和奖学金,买下了那份‘参考题’。”
    敏真虽然其他的生活经验不足,但是学业考试上,她已驾轻就熟。光是听江雨生说了个开头,她就立刻知道陷阱是什么。
    “那是一份泄露出来的真考题,是不是?”敏真嗓音颤抖,“他陷害你作弊!”
    江雨生平静地点了点头。
    “很不凑巧,刚好那两年,是高校里考试舞弊最严重的两年。英语四六级和各种资格考试,考题泄漏几乎成为常态。有关部门决定展开严打,我恰好撞在枪口上。”
    徐怀仁则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他借口这份礼物太昂贵,坚决不肯收。江雨生自己则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参考题”做了。
    “初赛前一日,我被辅导员叫到办公室。”江雨生说到这里,嘴角反而还勾起了浅浅的弧度。
    “有两名公-安干-警在等着我。他们核对了我的信息,确认了我的购买行为后,告诉我,我因为参与到一起相当严重的考试舞弊案中,有可能面临被起诉。”
    作者有话要说:发觉我很喜欢写“苦难造就人”这个梗。
    不过徐怀仁的故事到了尾声了。
    千亿的郭总已经摩拳擦掌准备上场被打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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