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 看你这神情, 你还不知道啊?”
    “你娘在床上什么都跟我说,那下贱娘们简直当我是救世主,跟我说她的旧事, 求我怜惜她……”
    “我他妈的恶心坏了,若非她还有点用处, 样貌还不算太丑陋,老子差点就硬不起来。你瞪我做什么?哦对对对,跟你说你那便宜爹呢, 怎么说你娘那儿去了。”
    “你爹找到他亲儿子了,一心要搞死你, 叫你给他亲儿子让位,如今又有无数上门来认亲的, 你爹年轻时够狠啊, 搞大这么多女人的肚子!如今你这多余的东西自然碍他眼了,你死了,还能跟姜家交代, 说你思念亡妻, 追随而去。瞧瞧,这多好!你说你这么个窝囊废这辈子做过啥有用的事?倒是死了,不但能博你爹一笑,还能给你娘自由,叫她无牵无挂离了公府。”
    李聪英俊的脸笑的十分狰狞,“你这么大个混蛋儿子, 你后爹我可是不想认的。”
    卫子谚给他激得呕血,整整昏了两天。
    他听见荣安的声音远远的在帘外,因邱嬷嬷劝“殿下当心过了病气”,她便连里屋都不曾踏入。
    那是他亲娘!
    待他还不及待一个面首好。
    难道是他这辈子做恶太多,祸害了太多的良家女子,上天给他报应?叫他死在这无边际的孤独绝望下?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他是公府世子,堂堂天子亲甥。
    他从生下来,就有嚣张跋扈的资本。
    究竟是天不饶他,还是人不饶他?
    ……
    卫国公坐在轿中,心情颇差。
    他已经许久不出门。
    一出门,就涌来无数的人,喊他相公,喊他爹爹。
    众口铄金,他已成为城里如今最大的笑柄,就连那些朝臣,也在私底下议论,究竟哪些才是他的亲女亲儿。
    多年好名声一给污损,铺天盖地的谣言就刹不住。政敌固然乐于推波助澜,又事关帝姬颜面,他入宫求见,已给今上拒了三回。
    轿子停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
    管事上前回话:“公爷,就是这儿了。属下跟踪多时,才摸到这里,错不了。”
    卫国公点点头,示意众人动手。
    能被卫国公带在身边的自然没有无能之辈,很快,里头就传来女子的尖叫声和打斗声。
    卫国公在轿子里面,摩挲手里一枚白玉。
    他听见有人惨叫,膝盖磨在地上,给凶神恶煞的侍卫拖出来。
    赤着的一对男女。
    男的英俊十足,女的稚嫩柔弱。
    轿帘不必掀开,卫国公也没兴致去看。
    他疏淡的声音传来:“李聪。”
    被拖出来的男人,正是李聪。
    他听见卫国公的声音,下意识地就发抖。
    “国公饶命,小人……小人不敢了!”
    卫国公闻言一笑:“你不敢什么?是不敢再去伺候荣安,给我头上戴绿帽?还是不敢在外偷吃,背叛荣安?”
    李聪哽了一下。
    无论哪一条,他都是死罪。
    卫国公轻轻敲了敲轿窗:“你过来,我有话吩咐你。”
    李聪迟疑上前,血淋淋的膝盖每走一步都刺痛不已。
    “明早,殿下入宫求见皇后娘娘,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要随她去……”
    卫国公说完,李聪面容挣扎。
    那样,他还有命在么?
    卫国公淡淡在他心头压下砝码:“不这样,你一辈子见不得光!她这样喜欢你,怎忍心你死?这事一了,你就是光明正大驸马都尉。当然,你不同意也可,我现在便叫人把你和你的女人绑着,去见荣安。我对她颇了解。我相信,她会让你死的很痛快,不会舍得叫你受太多的苦。”
    李聪抿住嘴唇,目光呆滞住。
    若叫荣安知道他接表妹来京,还把她赏的东西都用来哄表妹……
    他今晚就得死。
    卫国公不等他回答,轻声道:“好生照料李爷的家眷。”
    那少女给两个侍卫拖起来,就朝巷外走。
    小姑娘两月前才及笄,脸皮薄得很,给如此从屋里拖出来,早就羞愤欲死。
    再给拖上街市,更是没活路了。
    李聪跪地哀求:“属下一定办好差事,求国公饶我这妹子……”
    卫国公冷笑一声,“罢了。”
    侍卫随便去院里拿了件衣裳过来,胡乱将少女裹住,夹在胳膊底下,拥护着卫国公的轿子扬长而去。
    李聪弓背靠在墙上,腿软脚软。突然后悔,不该生了妄念。
    他根基不厚,用尽全族之力才捐了这职位,恰遇上从没见过几个男人的荣安,赌对了路数成为她的宠臣。
    谁想好日子这样短暂。
    这回博一博。
    若老天开眼,他就是下任驸马都尉,帝姬夫君,天子妹夫。
    若老天不开眼,要么他死在荣安手里,要么死在卫国公脚下。
    ……
    卫子谚拄着拐杖,一步一喘地往外走。
    如今院落里面连个侍卫都无,他遣走屋里服侍的,很容易就到了荣安的院子。
    几个侍卫在外谈天,他靠在月门外头,听见一阵嬉笑。
    “你说这李聪是不是吃了豹子胆?连国公的妻子,皇上的妹子也敢偷?适才进去的吧?这都多久了,小半时辰?咱们哥们在外吹冷风,他倒快活!”
    “得了吧你!之前莫名死的那些你不记得?李聪这脑袋就悬在刀口下面,说不准哪天就没了小命。这些大家大户里的弯弯绕多着呢,你当小白脸好混?”
    两人长吁短叹说一通,终于走远。
    卫子谚闪身走进院子,靠近门廊,不敢惊动门前守着的小丫头,从末间屋子窗口爬进去。
    低矮的窗子,叫他费尽力气。一口气顺不过,几乎又要呕血。
    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捂着嘴猫腰一路摸到西稍间。
    邱嬷嬷坐在炕下做针线。
    荣安和李聪在里面,邱嬷嬷不可能准他过去。
    他左右环顾,瞥见墙上挂着的一张弓。
    他舔了舔嘴唇,悄声摸过去将弓攥在手里。
    这时那边传来荣安低低的说话声,他都没听清说的是什么,邱嬷嬷就快步下地走到外头吩咐小丫头什么。
    卫子谚趁机滚过中堂,他嶙峋的骨头在地上磕得生痛。
    咬牙摸进屋里,门虚掩着。
    一双男人的脚,没穿鞋,踩在地毯上。
    李聪抱着荣安,朝后面的浴房去。
    卫子谚百般煎熬,靠在屏风后,听见浴房里的调笑声。
    背着人,一辈子没笑过的荣安,原来也有这样娇软的声音。
    邱嬷嬷进来,手里是巾帕汤药。
    李聪从里出来,顺手接过,扬起下巴示意邱嬷嬷出去。
    就在这时,听见荣安一声尖叫。
    接着浴房的门从里闭上。
    “有刺客!”
    邱嬷嬷大声呼喝,李聪转头就冲去浴房。
    听见里头荣安异样的声音,扬声吩咐:“别、别进来!”
    李聪的手一顿。
    难不成里头是另一个侍卫,荣安的又一个面首?
    卫子谚跪在帘外。
    他哭泣着伏在地上。
    “娘亲,孩儿当真是野种么?爹爹多年不理睬孩儿,便是为此么?”
    “孩儿病的快死了,娘亲好狠的心呐,就忍心不去瞧孩儿一眼……孩儿做错了什么?不是孩儿自己愿意托生在娘亲肚子里,不是孩儿自己选的爹娘啊!”
    “不论孩儿的父亲是谁,亲娘总是亲娘……孩儿病的这般,娘您有没有心疼过半点?您和那下贱东西搅合在一起,有没有想过孩儿正在帐子里吐血,心心念念盼着您来?”
    悲伤的说不下去了,卫子谚哭得站不起来。
    荣安身上单薄的衣裳实在不好相见,她在帘后用低弱的声音道:“卫子谚你先出去,有什么话,待会儿……”
    卫子谚扬声大笑,打断她的话。
    “谁家亲娘,会称呼自己儿子全名?谁家母子,会疏离到你我这般地步?您既不喜我,大可一碗药灌下去,绝了我的性命,缘何生我出来,却对我百般冷待?”
    荣安音色发虚:“卫子谚,你可是糊涂了?二十五年来你想要的东西,什么没得到?你在大都横着走,仗的是谁?你抢那么多的女人回来,是谁给你摆平的?我哪里对不起你?”
    “是啊!您纵着我。小时候我喜欢的乳娘,因为我一时发脾气恼了她,您就把人杖毙给我看……进宫给皇上请安,有点忽视了我的小太监,您非逼着皇后娘娘将他治罪……我瞧着阶前被水冲走的血,害怕得不行……我唯有强迫自己变成和您一样的人,按您的意愿,成为这天底下最无法无天的混蛋。因为我知道,爹越生气,您就越喜欢……我越张扬,您越痛快……娘啊……谁家母子是这样?到如今,我才懂。您这是恨我……您恨我不是您和卫雍和的孩子!”
    “卫子谚,你……”
    她话未完,就听门板“砰”地一声,给李聪一脚踢开。
    年轻男人冷着一张脸。
    他注视伏在地上的卫子谚。
    荣安摆摆手:“罢了,我与你一个病中的孩子计较什么?李聪,你好生护送他回去,吩咐人把守在他屋外,他身子不好,别叫他再乱跑。”
    卫子谚面目扭曲起来,避开李聪伸来的手,“你给我滚,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娘亲,这人心术不正,他是利用您,利用您上位啊!您不瞧瞧自己,再瞧瞧他,他足可做您的儿子!您就一点脸面都不顾,一点心眼都没有吗?您这是自掘坟墓,给这狼子野心的东西铺路啊!”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李聪伏下身来,把他提起。
    血气呛在喉咙里,连呼吸都困难。
    被连拖带拽地扯出屋子,双脚拖在地上。
    卫子谚绝望地盯着前头的月洞门,走出这院子,他便是死。
    身后脚步声传来,邱嬷嬷冷着脸,喝道,“李聪,你放开世子!”
    李聪咬了咬牙,阴笑道:“我奉殿下之命,护送世子爷,嬷嬷是仗谁的势,违逆殿下意愿?”
    邱嬷嬷一笑,凑近一步。
    李聪眼前一花,给邱嬷嬷一耳光扇在左颊。
    他怔住,恼羞成怒瞪视邱嬷嬷。
    邱嬷嬷冷冷一笑,从他手中夺过卫子谚,“老身在殿下身边伺候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下贱东西,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邱嬷嬷朝身后小丫头招手:“扶着世子,请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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