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京城从来不缺雪花,一场又一场的雪飘落在彤云下,很快,除夕即将来临。
    闲园年前几日热闹非凡,很多街坊邻居跑过来,要伊宁帮忙写春联,无他,伊宁字写的好。就连平时不怎么出门的西山寺老和尚度然都带着两个沙弥来了。
    伊宁笔若游龙,很快一挥而就,一副春联已写好,上联是:一门福气随心至,心花怒放。下联是:千里春风顺意来,意气风发。横批:福至运来。
    众人连连叫好,伊宁把这对联递给一位老伯,老伯连声道谢。伊宁埋头又开始写,董昭在一旁看着,越看,越觉得不同,这挥笔,怎么像是挥刀的动作?
    度然道:“伊施主,给我写一副如何?”
    小兰道:“给钱啊?”
    度然道:“蕙兰施主,贫僧只会化缘,岂有给钱的道理?”
    小兰一伸手,说道:“拿来。”
    一边的小沙弥道:“小兰姐姐,师傅的银子都买粮食了。”
    小兰笑着摸摸小沙弥的头,说道:“姐姐开玩笑的。”
    此时伊宁又写好了一副对联,上联是:福地临春春有色。下联是:宝刹赐福福无声。横批是:不动声色。
    小兰拿着对联就递给度然,度然接过来一看,一脸尴尬道:“这这这,又是声又是色,我佛门怎能贴这种对联?”
    小兰道:“这横批不是不动声色吗?”
    度然道:“不合适不合适。”
    伊宁道:“那就换。”
    度然道:“换。”
    董昭在一旁磨墨,伊宁挥笔沾墨,她提笔就写下:春回古寺寺生缘,缘源不断。福临释门门庭新,新欣向荣。横批:缘聚庭欣。
    度然拿过来一看,双眼眯成了月牙,说道:“好好好,真个是好文采,这对联适合我这空门,什么时候伊施主也去我西山寺给小和尚们当老师啊?”
    小兰一脸傲色,说道:“姐姐可是我家老爷夫人教出来的,琴棋书画,君子六艺,兵术谋论,无所不精,她只是没空而已。”
    度然道:“是啊,可惜是个女儿身,若是男儿身,怕不是天下无人能及。”
    小兰道:“女儿身怎么了?还不照样打得男人屁滚尿流?”
    度然道:“蕙兰施主说的对,说得对,可是,十个罕世高手里,就一个女人,你怎么说?”
    小兰结结巴巴道:“那……那是习武的女人少……”
    董昭来了兴趣,问度然道:“大师,你说罕世高手有十个?”
    度然看向董昭,说道:“可能不止。”
    董昭问道:“那大师所知,天下罕世高手都有谁?”
    度然笑道:“这个你得问你师姐,她走江湖走的比我多得多。”
    董昭看向伊宁,伊宁还在写对联,头也没抬,说道:“你还早呢。”
    伊宁写了一上午,很多街坊邻居高高兴兴拿着对联回去了,闲园闲了下来。快除夕了,徒弟们都回去了,京城的暗流似乎就这么不见了。
    而数千里外,大雪封住了草原,茫茫大漠,亦是冰冷的雪原,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边,没有草木露在外边,也没有活物现身。
    一片山坳里,扎着一座座毡营,足足上千顶,这里是鞑靼人的地盘。
    一间最大的毡营里,一个精壮的男子坐在主位,他面如刀削,皮肤黝黑,剑眉之下,目似朗星,虬髯挂满脸颊,头上垂下七八绺小辫子,身穿一件少见的黑狐皮袄,足踏一双雕饰着狼纹的皮靴,整个人不怒自威,旁人望之生畏,这个人乃鞑靼太师昝敏。
    在毡帐里,摆着一具尸体,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鞑靼第一勇士塔勒。
    昝敏那无比洪亮的声音开口道:“他怎死的?”
    此时帐里除了一些亲兵,还有昝敏的几个弟子,以及前来汇报的鞑靼王子木罕。
    木罕道:“太师,我们在京城,塔勒于金銮殿上击败了南朝的武人,可后来,小王………”
    昝敏道:“接着说。”
    木罕心有畏惧,说道:“南朝人阴险,有个女子杀了我们两个勇士,我去找皇帝理论,皇帝却让我自己去找那女子麻烦,可是……”
    昝敏道:“塔勒就是被那女子所杀?”
    木罕道:“不是,那女子废了塔勒武功,塔勒回来走到半路想不开就……自尽了。”
    昝敏道:“塔勒天赋不错,练就一身横练功夫,是个什么模样的女子,竟然能废了他武功?”
    木罕道:“她叫伊宁,长得大概我这么高,丹凤眼,眉角有颗痣。”
    昝敏一惊:“什么?”
    木罕道:“她还说,跟太师您平手……”
    昝敏双目如剑,射了过来,随即眼神一凛,瞳孔收缩,说道:“原来是她……”
    木罕惊讶道:“太师认识她?”
    昝敏道:“你等怎地惹到那个女魔头来?去了南朝国都也不打听清楚吗?行事如此莽撞,造成这等恶果,皆你之过!”
    木罕吓得一跪,说道:“太师,此事确是因我而起,是父汗让我探查南朝虚实,让塔勒出手,可是,我也没料到……”
    昝敏一摆手,说道:“算了……千算万算,没算到那个女魔头会出手,还好只去了一个……”
    昝敏的弟子中,三弟子察尔问道:“师傅,那女魔头当真如此厉害么?”
    昝敏瞥了察尔一眼,说道:“十个塔勒也不是她对手。”
    察尔一惊,退回原位不作声了,昝敏端起一个金杯,一扬脖子喝光杯中烈酒,然后手指一拧,“咔咔”将金杯捏的歪七八扭不成样子,然后怒掷于地,死死盯着塔勒的尸体,说道:“此仇不报……我昝敏誓不为人!”
    大弟子赤合站出来问道:“师傅,这仇怎么报?我们是不是要去南朝一趟?”
    昝敏咬牙道:“等开春,先去南朝的北境,把那里的武林高手杀掉一批,先给我徒陪葬,然后待我找出那女人,我要亲手劈了她……”
    赤合道:“是,师傅,我等这些日子会勤加练功,开春随师傅去中原,杀他个天翻地覆!”
    其他弟子也激昂起来,说道:“杀他个天翻地覆!杀他个天翻地覆!”
    帐外寒风呼啸,猎猎作响,大雪纷飞,漫无边际。
    除夕之夜,闲园只剩四人,贴好春联,挂上灯笼,点上烛光,一派喜气洋洋。桌子上摆好了丰盛的晚宴,四人落座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徐治饮下酒,问道:“大小姐,几时走?”
    伊宁放下酒杯:“三天后。”
    董昭筷子一停,问道:“师姐你要去哪里?”
    伊宁道:“很多地方。”
    董昭忙道:“带上我,我跟你一起走。”
    伊宁道:“你留下。”
    董昭道:“为何?”
    小兰插嘴道:“你好好练功,你现在还不到出去的时候。”
    董昭道:“可是,我也有事情要做!”
    伊宁道:“找宋扬?”
    董昭点头道:“是的,我要找到这小子!”
    伊宁道:“然后呢?”
    董昭道:“拿回师祖留给我的东西。”
    伊宁再问道:“然后呢?”
    董昭道:“我还要回一趟南岩,祭奠我父母,而且还要查出杀害我父母的凶手,找到那个唐桡!”
    伊宁正视董昭道:“练满一年。”
    “一年?”
    伊宁道:“是。”
    “为何?那唐桡是不是很厉害?”
    伊宁思索起来,又是片刻,说道:“已至化境。”
    “他武功已经臻至化境?你是说十年前他就已经是这等高手?”董昭心惊。
    “不错。”
    小兰,徐治看向董昭,神色复杂,小兰开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董公子,你且在此好生练武,练满一年再说吧。”
    董昭问伊宁:“那你明年这个时候回不回来?”
    伊宁沉吟半晌,说道:“我不知。”
    徐治摇头叹气,小兰直直望着伊宁,说道:“姐姐,你不要一走就是好几年……我今年二十了,还等着你给我把关嫁人呢……”
    伊宁道:“你喜欢谁?”
    小兰低头道:“我不知道,但是姐姐你若不定,我也不知道挑谁……”
    伊宁道:“你做主。”
    徐治道:“大小姐,你先去哪?”
    “云中。”
    小兰道:“你要先去看小少爷?”
    “是。”
    聊起小少爷,徐治又是叹息道:“小少爷,我们都好多年没见他了……”
    董昭问道:“小少爷是谁?”
    伊宁道:“陆阳。”
    “是陆大人跟师傅的孩子?”
    伊宁道:“是。”
    董昭心中似是又打开了一道缺口,沈落英还有孩子在世间,可是这里是沈落英的故居,为什么陆阳不放在闲园呢?他疑惑不已。
    伊宁看着他这一脸好奇,只是淡淡道:“喝酒。”
    酒喝的并不顺畅,除夕夜仍然是浓浓的愁味,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欢声笑语。
    大年初一,伊宁与董昭,小兰去了西山寺。度然和尚见了三人,问道:“怎地大年初一来我这?”
    伊宁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是一张万两的大票,递到度然手上。度然感觉手发烫,掩饰不住笑意道:“施主为何这般大气?”
    伊宁道:“你用着。”
    度然道:“这……这不好吧。”他嘴上说着,可银票已经往袖子里塞去。
    小兰撇嘴,说道:“你就知道欺负我姐姐大方。”
    伊宁道:“烦你照拂。”
    度然点头,说道:“贫僧会的。”度然忽然一拍光头,惊问道:“你要走?”
    小兰噘嘴道:“你才看出来啊?”
    度然念道:“走了好走了好……”
    小兰眉毛一挑,说道:“老和尚你说什么?我姐人还在这呢?什么叫走了好,你安得什么心?”
    度然道:“走了就没人惹事了啊。”
    小兰有些愠怒,说道:“老和尚你会不会说话啊?”
    度然笑道:“蕙兰施主,京城是非之地,有瑞王,许右卿,内廷,还有皇帝,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伊宁施主这一走,也是避祸啊。”
    小兰道:“我知道是避祸,但我舍不得……”
    度然反问道:“我舍得?”
    伊宁道:“好了,走了。”
    度然稽首,伊宁点头,三人往回走,很多小沙弥出现在寺门外,目送他们离开。路上,伊宁走在前面,董昭跟小兰落在后边,董昭问小兰:“师姐为何给老和尚这么多钱?”
    小兰道:“西山寺的小沙弥,都是老和尚捡来的孤儿,这么多人吃饭,可要花很多钱的。”
    董昭道:“那也不至于拿一万两啊?”
    小兰道:“老和尚医术了得,瓦桥坊的人们去他那看病抓药,他都很少收钱的,陈伯的腿也是他在治。”
    董昭道:“原来如此,他是高人啊。”
    小兰嘟囔:“什么高人,他嘴巴那么臭……”
    董昭脑子一动,问道:“师姐为什么那么有钱?”
    小兰自豪道:“姐姐会赚。”
    董昭道:“我只看到她抄土匪窝,不过才抄出两个银锭,她除了与人赌斗,还有别的赚钱门路?”
    小兰道:“姐姐自有她生财之道,你就不要好奇了。”
    董昭道:“我在想,以后我出去了,该怎么赚银子呢?”
    小兰笑道:“你倒是想的挺远。”
    董昭叹气道:“穷怕了。”
    前边的伊宁突然回头,说道:“抢贪官。”
    董昭错愕,原来他俩在后边嘀咕,伊宁一字不漏全听到了,还告诉他答案。
    董昭道:“那抢完然后呢?”
    伊宁道:“杀官。”
    董昭吸了口凉气,说道:“那岂不是被朝廷满天下抓,那不是找死?”
    伊宁又道:“找宝贝。”
    董昭疑惑:“找什么宝贝?”
    “神兵,古董。”伊宁答道。
    “然后呢?”
    伊宁道:“卖钱。”
    董昭叹了口气,说道:“这没一样好赚钱的……”
    伊宁道:“当护卫。”
    “给人当看门的?阮七那种?”
    “是。”
    董昭道:“似这等无自由身,一身武艺,岂能屈身事人?”
    伊宁道:“占山为王。”
    董昭道:“那岂不是做坏人?”
    伊宁道:“赚钱啊。”
    董昭道:“我宁死不为之。”
    小兰没好气的道:“那你就等着饿死吧。”董昭语塞,之后他一言不发,回到闲园就开始练武。
    而在伊宁闺房内,小兰打开一个又一个匣子,那都是高舒平,贾和几个朋友送的礼物,小兰从一个朱漆盒子里取出一个白玉手镯,端详半天,小兰眼神有些迷离,问道:“姐姐,这你不戴的吗?”
    伊宁道:“不戴。”
    小兰扫了一眼其他匣子,要么是精美钗钿,要么是罕见的玉佩,名贵的耳坠,都是些女人家饰物。小兰叹气道:“姐姐也是个女人啊,为何不喜欢这些东西呢?”
    伊宁漫不经心道:“碍事。”
    小兰慢悠悠帮她收了起来。
    大年初一到初三,是人们最忙的时候,达官贵人谁都抽不开身,朱枫,邵春这三天都没来闲园,几个公子也是,四人过的安安静静。
    初三晚,董昭正在灯下看秘笈,门响了,他开门,是伊宁。
    伊宁问道:“背下了没?”
    董昭道:“背下了。”
    “背了几本?”
    董昭回答道:“《森罗手》,《幽影腿》,《道源真气》,《开山掌》,《崩拳》,《青鸾爪》,《眉心指》,背了七本。”
    伊宁道:“书我拿走。”
    董昭一惊:“师姐你要走了吗?”
    伊宁道:“是。”
    董昭道:“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伊宁蹙眉,说道:“你留下。”
    董昭道:“为什么?”
    伊宁道:“你……太老实。”
    “老实?”
    伊宁点头,收走了他房中的所有秘笈,然后转身就走了。
    董昭错愕,恍如要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心特别塞,塞到有些难以呼吸,他跑出房门,在外边雪地里,抓了两把雪,狠狠的往脸上抹去,抹的一张脸冰冷又滚烫,他心跳加快,大口喘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此刻就是冷静不下来。
    他失神的看着天,天上还在点点的飘着不大的雪花,雪花落在他额头,鼻尖,嘴唇,点点寒意渗入他的身体,他很想呐喊,却最终只是从嘴里叹出一口热气而已。这种感觉,就跟沈落英把他送到钟离观然后转身离去那时一样。
    失落!无比的失落!一种被人抛弃的失落!
    忽然,后边响起了脚步声,他回头,一个爆栗就狠狠的打在他额头。
    “……!”
    他抬手摸额,看见是伊宁,他灿灿笑了笑,说道:“师姐。”
    伊宁道:“别着凉。”然后又转身走,董昭却喊住她:”师姐!”
    她回头,带着一脸疑问。
    “你不会跟师傅一样把我一丢就十年吧?”董昭双眼有些泛红,平时两人说话不多,但真要走时,董昭才知道他对这个师姐有了很深的感情,宛如他的亲人一般。
    伊宁摇头:“不会。”
    “真的吗?你不要骗我啊!”
    伊宁道:“这里是家。”
    董昭道:“家?”
    伊宁道:“人会回家。”她说完再次转身,只留给董昭一个修长的背影。
    他自嘲的笑了笑,回了房里,他不知道今晚是如何睡着的,也不记得做了什么梦,就这么迷迷糊糊,糊糊涂涂,似睡非睡的过了一夜。
    翌日一早,房门被敲响,他穿衣起身开门,只见伊宁头戴笠子,大辫子垂在身后,穿着那件绣着春燕的青衣,踏着麂皮靴,如同刚见时那般模样,英气逼人。
    他问道:“师姐,准备出门了?”
    伊宁点头道:“穿好出来。”
    他连忙穿好衣裤,靴子,系好腰带,扎好头发,快步走出房门,到了后院正中,看见伊宁正站在那里等他。
    他小跑过去,心中打鼓,想师姐这是要带他去江湖上历练么?
    只见伊宁转过身来,说道:“试试。”
    董昭道:“试什么?”
    伊宁伸出一只手,说道:“你的武功。”
    董昭道:“我跟你打吗?你手那么重……”
    伊宁道:“尽你所能。”
    董昭点头,知道躲不过去了,师姐应该不会下重手的吧,他稳住呼吸,摆好架势,眼神一定,盯着伊宁的眼睛,却见伊宁眼睛也盯着他。
    他长吸一口气,然后脚一发力,冲了上去。
    一记重拳击去,“啪”的被她手挡开,他又是一掌拍去,“啪”也被格开,抬脚一踹,也被一手拦下,伊宁就用了一只左手,他连续十几招,却丝毫攻不过去,无论是他用拳或者其他,都被那只修长的手轻易而准确的拦下,连一步都没动过。
    他脑袋一转,虚晃一拳后,一脚直扫伊宁小腿,他倒要看看伊宁抬不抬脚,只听得“砰”的一声,他的右脚准确无误的打中了伊宁的小腿,但是意料中伊宁吃痛挪步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伊宁依然一步未动,自己的脚反而传来一阵剧痛,痛的他当场收了招,抱着脚直叫。
    “喔嗬,你的腿是铁打的吗?”董昭带着呜呼声唤道。
    伊宁道:“不是。”
    董昭道:“这根本打不了啊……”
    “是你不会。”
    董昭道:“我学了很多招式的啊……”
    伊宁沉声道:“不会变通。”
    董昭道:“我再变也没你快啊,你怎么做到这么快的?”
    “你太慢了。”
    “再来!”
    董昭腿上没那么痛之后,又冲了上去。
    一个时辰后。
    董昭呜呼哀哉,连连摆手:“不打了不打了,痛死我了……”
    伊宁道:“有进步。”
    董昭道:“师姐,你打我用了几分力?”
    伊宁略一沉吟,说道:“没用内力。”
    “没……没用内力?”
    伊宁点头。
    董昭道:“我……我为了跟你过招,气海都快抽干了都……”
    伊宁背着手,说道:“我要走了。”
    董昭勉强站直,说道:“真要走啊?”
    伊宁道:“是的,保重。”然后她就朝前门走去。
    董昭也跟了过去,到了前门,只见徐治牵好了马,是龙骁送的那匹大白马,马早已备好鞍蹬,缰绳,行囊,甚至马屁股那里还有个箭袋,只是里边没箭矢。
    小兰拿着一个大包袱,守在马前,一脸落寞难以掩饰。地上杵着那把秋霜剑,似乎在等着它的主人将它拾起。
    伊宁走上前,接过大包袱,小兰眼泪当场就止不住的流,她一把扑进伊宁的怀里,说道:“姐姐可要早些回来……在外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说罢早已泣不成声。
    伊宁摸着她的发丝,说道:“会的。”
    小兰帮她系好包袱,伊宁一手接过徐治牵来的白马缰绳,一手拿起秋霜剑,对徐治说道:“徐叔,走了。”
    徐治双眼含泪,说道:“大小姐,可要早些回来……蕙兰的婚事还得你做主……”
    伊宁没说什么,牵着马,径直往大门走,走出大门,她一回头,只见走到门口的董昭也泪流满面,嘴唇蠕动,想说什么一般,她眼神一黯,朝三人点了下头,然后一跃上马,一夹马肚,白马嘶鸣一声,马蹄声哒哒响起,然后飞驰而去……
    董昭追过瓦桥坊的那座桥,可马蹄声早已远去,他站在桥上,怅然若失,失落至极,寒风扑面他也不觉,一站不知多久。
    伊宁纵马出西门,城外五里处,一彪锦帽貂裘的人马迎了过来,伊宁视之,是苏骅几人,苏骅高声道:“你还是习惯走之前不打招呼吗?”
    伊宁不语,只是默默看着这几个朋友,一一扫过眼眸。
    华卿道:“这次又要去哪里?西域还是江南?或者东海,大漠?”
    伊宁还是不答,她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高舒平道:“宁姐,我老家在苏州,有空的话,去坐一坐。”
    伊宁点头。
    顾章和道:“宁姐,我要去参军了,去我哥那里,他在古宁关,以后你回京城可能见不到我了。”
    伊宁开口道:“见得到。”
    顾章和露齿一笑。
    李麻子道:“阿宁啊,你送我的玉颜膏好用极了,我家娘子都管我要呢,你看我这脸,都没几个麻子了。”
    众人哈哈大笑。
    贾和道:“阿宁,以后要是外边难过,尽管回京城来,我们永远是朋友!”
    伊宁朝贾和点点头。
    苏骅盯着伊宁看了又看,伊宁大大方方看着他,也没说话,只是一抱拳,然后一提缰绳,白马疾驰,从六人身边掠过,随着哒哒的马蹄声越去越远,伊宁很快就消失在道路尽头。
    苏骅站在原地,吹响了那支红笛。笛声悠扬许久,在彤云布满的天空下,尽情回荡着……
    贾和道:“别吹了,你吹也留不住她的。”
    苏骅仍然盯着延伸到天尽头的道路,一开口:“我……”然后居然掉下眼泪来。
    李麻子道:“可惜啊,你苏大公子配不上啊。”
    华卿道:“你这话也太伤人了。”
    李麻子道:“阿宁她是当世奇女子,文武双全,通情达理,胆识气度皆是上上,更兼有一颗善良的心。京城那些名门千金比起她来简直是寒鸦比凤凰……”
    贾和道:“所以我们这些个纨绔就别想那种事了,能做朋友已是极好。”
    华卿道:“照这么说,谁能配得上她呢?”
    高舒平道:“如果有个跟陆大人一般的人物,或许能配上。”
    顾章和道:“别想了,陆大人那是何等人物,评人最苛刻的周大学士都说陆文轩文采当世第一,韬略不输古贤,重情古今难觅。陆大人高中的时候,榜下捉婿的达官贵人不知凡几,多少京城的千金想嫁他啊……”
    华卿,贾和都情不自禁摇头。
    高舒平道:“回吧,愿她能找到她想找的人。”众公子拨转马头,顶着风,骑马而回。
    须不知,此时,西门城楼上,一个身材略单薄的男人正眼朝西边,望着这一切,然后默默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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