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与阿魏一齐冲进屋内,却见一人正侧对着门,坐在桌旁的蒲团上。阿魏眼疾手快,飞扑而起,将那人瞬间压在身下,旋即扭头大喊:“捉贼!”
    陆见反应稍缓,见阿魏将那人制住,也连忙快步上前,压住那人手脚。那人挣扎着,却抵不过二人合力,只得勉力将头扭过来,面色涨红地唤道:“陆郎,陆郎停手!”
    陆见闻言,定睛一看,却是一脸诧异:“刘迟师兄,怎的是你?”
    刘迟努了努嘴,示意仍然压在自己身上的阿魏。陆见忙不迭地拍了拍阿魏,阿魏方才起身,有些诧异:“阿兄,你们认识?”
    刘迟从地上爬起,不待陆见回答,已经拱手对阿魏施了一礼:“这位小郎君,我和陆见在病坊时,是师兄弟。”
    阿魏闻言,连忙还礼道:“刘阿兄,阿魏有所不知,方才冒犯了,还望勿怪。”
    刘迟连连摆手:“我擅自入得你们门内,也是唐突,此事怪不得你。”
    “自先前一别,如今已过经年,既然今日师兄光临寒舍,定要痛饮一番,一醉方休,以酬同窗之谊。”陆见笑道,随即伸手指了指,阿魏会意,便立即上一旁柜中,取出先前崔柏远所赠那坛酒。摆在桌上,又打开油纸包,将羊肉烧饼一一放入盘中,又将陆见所买两样小菜翻入盘中。
    陆见拿出钱袋交予阿魏,嘱阿魏上街再买些吃食来。阿魏接过,立即转身向街上奔去。陆见拿出两只酒盏,分别放于自己与刘迟面前,自木盒中取出酒坛,拍去泥封,给两只酒盏中各自满上。
    “好酒。”刘迟将鼻子凑到酒盏边上,轻嗅了嗅,道:“陆师弟,不知从何搞来这好酒?”
    “故友相赠,平日没舍得自己独饮。今日师兄大驾光临,便拿来与师兄共饮。”
    刘迟有些好奇地盯着空木盒看了看,依稀见到木盒之上书着“三也三齐”四个遒劲的魏碑字体。
    刘迟端起酒盏,轻抿一口,只觉酒香扑鼻,入口清冽回甘,不由得露出满足笑意。陆见端起酒盏:“刘师兄,今日便以此薄酒,庆贺你我重逢。”
    “来,干!”刘迟也端起酒盏与陆见相碰,随后二人分别仰脖,一饮而尽。
    “听闻陆师弟前些日子入主医署,做了医监。不知与病坊相比,有何感受?”
    “嗨,让师兄见笑了,陆某如今做得这个医监……”陆见指了指自己的头顶:“是看着风光,实则憋屈得紧呐……”陆见摇摇头,自嘲一般地笑了笑。
    “此话怎讲?”刘迟面现讶异:“我在病坊之中,也听闻师弟不少事迹。师弟谋划得当,坐看崔冯相争,将医正徐天临治得服服帖帖,那崔柏远,牢中狱丞狱卒都奈何不得,如今却也安生了不少。病坊中医官们,都在佩服师弟年纪轻轻,便能做出这番事业来。”
    听着刘迟所言,陆见叹了口气,拿起一只羊肉烧饼:“师兄与病坊的同侪们委实过誉了。陆某根基浅薄,如今啊,就如同这只烧饼中的肉,被夹在中间,委实是身不由己啊。”
    “哦?”刘迟一脸感兴趣的神情看向陆见:“师弟深谋远虑,想必已有良策。”
    陆见闻言,却是摇摇头,将二人面前酒碗斟满:“良策不敢说,陆某只能在各方之中左右逢源,努力图存而已。”
    刘迟闻言微笑:“既然尚无良策,愚兄便给你个建议,不知陆师弟愿不愿听?”
    “愿闻其详。”
    “陆师弟不是与崔柏远有仇吗?为何在医署之中,却总是与冯医监相斗?殊不知如此一来,正使崔氏在旁观望,伺机渔利?何况冯氏与崔氏不同,冯氏一直都是医学世家,威望卓着,冯氏所开医馆更是遍布全国……”
    刘迟说着,抬眼看了一眼陆见,却见陆见只是皱了皱眉,并未说话,便继续说了下去。
    “如今太医署中太医令冯德清,正是冯既白的叔辈。倘若你与冯氏相对,拼尽全力,也不过惩治一个济世堂而已。于冯氏而言,可说不痛不痒。但师弟从此树敌良多,只怕日后难有进境啊……”
    刘迟言罢,不再说话,转而看向陆见。但陆见听完刘迟这番话,却是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随即又想了想,方道:“陆某与师兄见解不同,于我来说,迟早要与冯氏决一高下,见个分晓。”
    刘迟面露不豫:“害死宋盈儿的,不是崔柏远吗?师弟为何如此执着于冯氏?”
    陆见闻言,面色纠结,仿佛是在回忆着什么,片刻之后,他才看向刘迟,目光坚定地道:“愚弟在大牢之中,就屡屡见到冯既白媚上欺下,凌虐弱小的行径。许多囚犯本极易治愈,却因冯氏不肯救治,由轻症拖成重症,最后白白死于大牢之中。”
    “当今天下,州州,处处,皆有此事,师弟难道管得过来吗?”刘迟有些不豫,语气也加重了些许。
    “愚弟看不到的地方,自然管不到。但愚弟定要改变安州大牢中此等现状。凡愚弟在职一日,便定当竭尽全力,使所有囚犯免于病痛,不论出身富贵,贫穷,皆一视同仁!”
    “陆见,你若是坚持己见,日后定会失望至极!”刘迟神色复杂地看向陆见:“人生在世,各安天命。家贫的囚犯,注定便要低人一等。即使你在时,能够改变这种现状一时,倘若日后你不再担任医监,你的继任者呢,还会如此吗?”
    “师兄所言虽然有理,但愚弟认为,身为医监,愚弟只不过是力所能及,职责所系,定然义不容辞。身后之事,愚弟管不了,也无心去管。只要在医监任上,愚弟便定然要将此事,贯彻到底!”
    刘迟看陆见一脸坚定神色,沉吟片刻,默不作声地倒了一碗酒,而后端起一饮而尽,又将酒盏重重地顿在桌上:“我本以为陆师弟纵横捭阖,当有一番大作为,却不料竟是如此鼠目寸光!也罢,告辞!”
    言罢,刘迟大步流星地向门外行去,却正与买了吃食回来的阿魏险些撞个满怀。
    阿魏面色迟疑地盯着离去的刘迟,又看了看手里的吃食,不由得有些懵圈。然而却听到背后刘迟忿忿地言语:“陆师弟,为兄奉劝你一句,自己的选择,都是自己来承担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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