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听闻张大成等人的回报,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崔柏远方才已经晕厥,算是砒霜中毒之中较重的程度了。若不是及时灌入大量盐水为其催吐,只怕是命在旦夕。但现下,做下此事的嫌犯竟已逃之夭夭,令陆见也陷入骑虎难下的境地。
    “张狱丞不妨向陆某讲讲,这顾怀的来历。”陆见思索一番,觉得还是从嫌疑人这里先入手较为妥当。
    “顾怀在天宝末年便已进入大牢担任狱卒,甚至较之小人,都要来得早些。”张大成顿了顿,又道:“往日里他倒也勤勤恳恳,从未出过什么事……”
    陆见闻言,却是面色凝重:“休说往日如何,倘若要存心收买一个人,还不简单吗?”
    张大成听闻陆见所言,面色立时僵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此事之中关节复杂,冷汗不由得自额头沁出,涔涔而下:“陆医监,小人……小人实在不知其中利害,误用这等心怀鬼胎之人……”
    在张大成所负责的大牢之中,出了这等事,又是自己手下人有重大嫌疑,令张大成内心惶恐不已。方才也亏得狱卒发现及时,他第一反应便是喊人将陆见找来,如今崔柏远已被送入医署,暂且无事。倘若有事,且不说州府如何追责,就是秦六娘那里,也决计不会放过他。
    自打数年前接任狱丞以来,张大成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在走钢丝,但前番至今,陆见入局之后,却觉得安州的情势,愈发波云诡谲,他即使不曾处于各方激斗的一线,也时常感到如芒在背。
    “看护崔柏远的狱卒,皆是你我二人所共同遴选,此事要怪,也决计不能怪你一人。”陆见沉声道:“所幸发现及时,崔柏远并无大碍。但此事之后,务要严格筛选人手,以免日后再度节外生枝。”
    张大成听陆见意思,俨然并未将自己置身事外,登时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哈腰道:“医监所言极是,小人深以为然,日后便严格筛选人手,两人一班,以免再度出现此等情况。”
    “这个顾怀,先前是否曾同你一道,竞争狱丞一职?”陆见想了想,又出言询问张大成。
    “医监明察秋毫,前年中,前任狱丞卸任归家,我与顾怀,的确曾一同竞争狱丞职位。只不过后来上官认为顾怀行事有些孤僻,便指名令小人接任。顾怀自那之后,也尚未表现出任何不满,仍是日复一日,辛勤当值。”
    张大成心中清楚,若说这一番竞聘失败的事,对顾怀没有任何影响,那是不可能的。但在那之后,顾怀又确实不曾表现出对此事的不满情绪,也麻痹了张大成,令他认为顾怀此人并无异样。
    但如今事发突然,张大成又蒙陆见出言相问,细想之下,方才想起,顾怀确实有着些微不满情绪。他较张大成就职更早,却在升迁之路上被张大成所阻,不可能毫无意见。只是长久累积之下,这个意见爆发出来的方式,却委实惊世骇俗了一些。
    “你可曾到州府相告?”陆见看向张大成,又问道。
    “小人已令狱中书吏将此事行文,并报州府。方才小人去顾怀家中后,州府的沈捕头便带着几名官差,去了顾怀家中,也向我等了解了顾怀平日里的一些情况。”
    “既然如此,便静候沈捕头的佳音吧。”陆见心中也明白,对方有心算无心,对崔柏远下手,后事定然已经安排妥当。己方此番勉强挽回崔柏远的性命,不曾令事情向更为恶劣的方向发展,单从布局上来讲,确实较对方棋差一着。
    “稍后陆某自会前往州府,了解追捕进展。张狱丞务必要严防大牢,在此敏感时期,万勿再行出事。”陆见出言叮嘱张大成。如蒙大赦的张大成更是求之不得,连连应允。
    陆见又带着张大成,在狱中转了一圈,确认大牢之中现今一切正常,方才告辞离开。
    陆见骑马缓行在安州的街道之上,脑海中回想着如今安州的这档子事。自己与秦六娘刚联手不久,对方的意图,显然不止是在崔柏远。
    倘若崔柏远救治不及,就此死去。陆见与秦六娘毫无疑问将分崩离析,以便对面各个击破。就算是崔柏远勉强被救回,此事无疑也将大大动摇陆、秦双方的信任。
    陆见骑着马,脑海中思索了很久,一抬头却发现那匹识途的老马,不知为何竟将自己驮到了医署门外。
    念及崔柏远此时正在医署中进行后续医治,陆见便下了马,将缰绳拴在门边拴马桩上,迈步向医署内走去。
    今日医署之中,是徐天临与虞雁回当值。陆见行入诊室,见徐天临正为崔柏远号脉,虞雁回端着方才熬好的汤药,立在一旁喂崔柏远吃药。
    崔柏远一直不知医署中尚有女子,如今看到虞雁回,内心之中不由得又活泛起来。借着虞雁回喂他吃药之机,伸手佯作拿取药匙,却握住了虞雁回的手不放。
    虞雁回先前女扮男装示人,从未遇到这等情形,更兼在医署之中,医正徐天临就在一旁,顿时满面羞红,拧着眉努力地想将手抽出,不料崔柏远却握得更紧,一时间气急交加。但作为始作俑者的崔柏远,却是一边欣赏着虞雁回的窘迫,一边露出充斥着邪气的笑容。
    虞雁回念及徐天临在旁,不便出言呵斥崔柏远,急切间又一时挣脱不开,只觉愤怒与无助。而徐天临也察觉到了两人的异样,他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又快速低下头去,佯装什么都不曾看到。
    陆见在诊室外,看着诊室内的情形,也一时想起宋盈儿出事之前,崔柏远大抵也是如此对她。一时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陆见不假思索,当即自一旁值房摆放的棋盘上,抓过一枚棋子,行至诊室外,抬手便向着崔柏远右臂曲池穴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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