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本来满怀期待地看着九衍大师,期待着他能够应下此事,却不料等来的却是如此干脆的回绝,登时心里咯噔一沉,一时没了主意,只得一脸求助神色望向牵牛。
    牵牛在来此地之前,已经同陆见夸下了海口,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却不料九衍大师一听便出言拒绝,顿时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她一直感念着陆见对自己的恩惠,早就有心报答,却一直未能遂了这桩心愿。
    前番她听陆见开口求助,担心之余,心中却也莫名有几分喜悦之情。某一瞬间,她甚至都盼着陆见此去将赎金交付给歹人,如此一来,她便也能够放下心中的负担,而不用总是觉得自己欠陆见一个人情。
    因而,当陆见归还了这些财货之后,牵牛在为事情解决而宽慰的同时,也不免有些许失落之感。
    对于牵牛来讲,欠人情会让她有种不安,而这种感觉会一直如影随形地陪伴着她。某种意义上,她觉得自己早在八年前,就似乎应当死在睢阳那个人间地狱之中,若不是受了许多人的帮助,自己断然不可能有重见天日之时。
    陆见几乎完全治好了她面部的烧伤,将她与八年前那场噩梦之间,最后的联结彻底斩断,牵牛便已在心中,记上了陆见的人情。加之方才过来之前已经夸下海口,牵牛内心已经认定,自己一定要促成此事,才好向陆见有个交代。
    九衍大师出言拒绝之后,牵牛心中比陆见还要着急。她根本不敢回头看陆见,不敢面对他眼中的迷茫与失望。
    牵牛在心底暗暗催促自己,一定要让九衍大师答应下来。经过短暂的沉默,牵牛迈步向前,来到已在几案前坐定的九衍大师身前。
    “九衍大师是否只是顾虑做了此事,有违律法?”牵牛反客为主,直截了当地向九衍发问。
    九衍嘿嘿一笑:“老朽已年近古稀,还想多活几天。虽说膝下无儿无女,享不了天伦之乐,却也想多看娘子几眼……”
    牵牛万万没有料到,九衍竟是如此一般没个正形的模样,当即有些着恼,皱眉看向九衍道:“此事虽是友人所托,但在奴家眼中,同奴家自己的事别无二致。大师如今已上了春秋,若是执意不应此事,牵牛愧对友人,此后只怕再也不能来见大师你了。”
    九衍闻言却浑不在意:“无妨,无妨。娘子若是不能来,老夫常去暖香阁中瞧娘子,也自无不可,还可以顺道看看牡丹姑娘跳霓裳羽衣曲……”九衍一边说着,嘴角竟露出笑来,显然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之中,无法自拔。
    “大师若是不应此事,暖香阁以后只怕也不能让大师去了……”牵牛抿抿嘴:“大师你猜猜,阁中小厮和舞女,会不会听奴家的?”
    九衍听闻牵牛所言,面色一僵,随即神色尴尬地笑笑:“娘子果真如此绝情么?”
    “并非奴家绝情,乃是大师绝情。”牵牛神色忿忿:“奴家今日来,请大师做得这张告身,只为了拿去给人看一眼,并不作他用。待数日之后,此事办妥,奴家自会将这假告身拿回来,交由大师销毁。”
    九衍闻言,却苦笑一番:“娘子与陆郎从城南大费周章来我这里,就是为了这样的事?”
    “学生遇到了一桩麻烦,确实需要这张告身。请九衍大师不吝相助……”陆见听九衍口气有所松动,赶忙出言道。
    “不瞒二位,老朽的确可以做这告身,倘若真如娘子所言,这告身不作他用,事后立即交还老朽销毁的话,老朽或可一试。”
    “学生向大师保证,学生绝不做他用,事后,立即还给大师将之销毁……”
    九衍听着陆见说话,竟难得地收起方才玩世不恭的神态,一脸认真地盯着陆见看了半天,方才点点头:“笔墨在此,你将告身的内容,姓名写下。”
    陆见依言拿起纸笔,在几案后跪坐下来,努力回想着自己上任时候的那张告身的内容,而后蘸了蘸墨,将郑源姓名,委任职位等等写下。
    待陆见写完,九衍便伸手拿起陆见所写的这张纸,打开侧屋的门,又搬开堵着墙的一张空书柜,书柜后竟现出一个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暗门来。
    陆见目瞪口呆地看着内室中的这一切,九衍在走下暗道之前,还回头看了一眼,看着陆见一脸讶异,还颇有些不满地指了指门外。
    “陆郎,有劳帮老朽看着门外。若是让人看到这里,老朽还如何做事?”
    陆见听到九衍大师的提醒,方才如梦初醒一般,哦了一声,赶忙跑到院外,将大敞着的院门关上。
    牵牛见九衍已经答应帮忙,也是长出了一口气。本以为此事顺理成章,却不料还是经历了一番周折,只不过达成了各人想要的结果,倒也堪称圆满。
    牵牛只觉有些疲累不已,便行至一旁,在几案一侧的蒲团上坐下。此时去关门的陆见也已返回屋内,便坐到牵牛对面的蒲团上。
    陆见看着牵牛,神情之中颇有些不解:“牵牛娘子,陆某冒昧地问一句,娘子和九衍大师,是怎么认识的?”
    陆见方才观两人之间言谈,便知两人早已熟络,只不过九衍那有些轻浮的言语,令陆见猜测起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可能非同一般,不知怎的,陆见心中竟隐隐有了些不舒服的感觉。
    “奴家在睢阳,为一个唱曲的曲班子所救,辗转一年光景,一边在各地唱曲演出,一边来到了安州落脚。那曲班子的头人,就是安州人。暖香阁也是他开的。九衍大师与曲班子的头人相熟,便常常来。我与他就是这么认识的……”
    牵牛看了看陆见,见其并无异样神色,方才继续说道:“九衍大师早年间,也曾是富家子弟,交游广阔,填词作曲更是一绝。他一直好奇我为什么始终戴着假面,但医监也知,那时的我,并不方便以真面目示人。”
    陆见的提问,似是勾起了牵牛对于往日的诸多回忆,她思量着,陷入回忆之中,但正要开口,却听侧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做好了,不过陆郎要用的话,还须答应老朽一事……”九衍兴冲冲地来到几案旁,将一张伪造好的告身拍在了陆见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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