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就是这里了。”
    一辆青色的简朴的马车停在了一个湖边,一个面无白须,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从马车上扶下了一个男子。
    男子看上去三十出头,面容英俊,有种天生的贵气。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本该在御书房批阅奏章的明帝。
    而那仆人,就是明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李长安了。
    昨夜听闻了那些事情,他心头也是起了疑惑,尤其是说湖中浮现出巨石头的事情。
    若是假的,自然有太子去调查,背后的人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但若是真的,真的是上天示警的话,那么苏阮当真是留不得了。即使她肚子里有皇家的血脉,也留不得。
    一个天命灾星,会动摇国之根本,西陵家的根基的祸患,绝对是留不得的。他可以允许太子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因为他曾经心有缺憾,所以不希望太子也留有遗憾。但若是这个女子,有损国运,是西陵国的灾星的话,那只能死,以血祭天了。
    此次,明帝乃是微服私访,就算是太子都不知道的,宫里也是摆了迷魂阵,他此刻当在御书房批阅奏章的。这次偷偷出来,他只带了李长安,当然暗处自然是少不了保卫他安全的暗卫了。
    李长安引着明帝到了一个湖边,湖水清澈,周围是茂密的芦苇,岸边也有各色野花。
    “这地方,景致倒是不错。”
    明帝打量了一眼眼前的景色,面上露出了笑意。
    “确实是挺好看的。”李长安当即笑着附和。
    “主子你看,那就是那座石碑了。”
    这时,李长安伸手指了一下湖中,那里立着一个石碑,周围尽是湖水,看着既突兀,却又和谐。
    好像,那石碑本来就在那里一般。
    明帝定睛看过去,石碑上的字和昨日上报上来的一样,只是石碑到底是人为设置,还是上天降之,还得靠近了去看看方才知晓。
    “主子,那里有一艘小船,应该是渔民留下的,奴才去划过来。”
    李长安四处看了看,就看到几步距离的地方停了一艘小船,连忙出言建议。
    明帝点了点头。
    李长安当即就小跑过去,将小船给划了过来,明帝撩起袍子,就要上船。
    “等等,你们不能过去。”
    却是在这时,一道惊呼声从远处传来,然后就是急切的脚步声,越行越近。
    李长安一惊,忙下了船,挡在明帝前面。
    两人的目光均是看向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就见是几个头戴斗笠的农夫,正满面惊慌的跑过来。
    很快,几人就跑到了近前,其中一人当即道:“你们不能过去。”
    明帝顿觉其中蹊跷,就笑眯眯的问道:“我们主仆二人也是听闻了这里突然浮出一块石碑,好奇之下,这才过来探访。不知为何不能过去?”
    那老农看明帝斯文有礼,说话客客气气的,语气也是放缓了,解释道:“那是上天示警的石碑,任何人不得靠近。一旦靠近,上天就会发怒。那里有守护石碑的巨蛇,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明帝却是不信的,上天降下的石碑,还有守护的巨蛇,这也太离奇了。他乃是天命之子,若这里真是上天示警之地,上天也不会伤害他的。
    不过明帝却是不着急,反而低声的和几个老农聊起天来了,“敢问老伯可是知道这里前夜发生的事情?”
    说起这个,几个老农皆是一脸骇然,一副心有余悸,后怕不已的表情了。
    其中一个更是连忙双手合十,不停的拜着。
    倒是其中一个年级最大,脸上满是沧桑的老农,这时候缓缓开口说道:“那样的夜晚,谁看了都无法忘记。还记得那天是个好日子,我在隔壁村子喝了喜酒。晚上喝多了,因为两个村子离得也不远,我就想着慢慢走回来还能醒醒酒,也不怕什么。我走到这个湖边附近的时候,却是感觉这里有光亮透出。我当时心里奇怪了,这里怎么会有光?心下好奇,就走了过来,然后就看到了那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画面。老天爷的手笔,当真是可怕,非人力所能企及。”
    老农说到这里却是停了一下,明帝和李长安却是屏住了呼吸,期待着后面的内容。
    那老农缓了缓,继续说道:“我就看动轰隆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石碑从天而降,就那样落在了湖中心。这还没完,紧接着一条巨大的白蛇从天空上游了下来,落入湖中,绕着石碑不断游着。看到这样的画面,心神俱震,我当即就受不住,晕了过去。是被后面赶来的村人给带了回去。”
    通过老农的描述,明帝似乎能够想象出当时的画面来。
    可,依旧不像是真的。
    这个时候,旁边一个年纪轻些的农夫也是害怕道:“我也是听到了那巨大的响动,轰隆隆的,隐隐的还伴随着雷声,然后就跑过来看了。那时,就看到一条巨大的白蛇围绕着石碑不断游来游去。那简直是神迹,是老天爷给我们的提示啊。那石碑上可是说了,那苏家的姑娘是天降灾星,是祸国殃民的存在啊。”
    “大胆!”
    李长安看到明帝的面色沉了下来,当即出声呵斥几人。
    几人被这样一喝,也是反应了过来,那可是太子妃,不是他们这样的小人物能够议论的,忙住了口,并连连摆手,“我们什么都没说。”
    然后,就像是怕明帝和李长安继续追究一般,转身就跑着离开了。
    明帝望着几人离开的背影,一双眼眸轻轻的眯了起来,似乎在思索几人说的话的可信度。
    李长安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此事事关重大。不管是真是假,后面都牵扯甚大。若是真的,那太子妃怕是难逃一死。若是假的,那后面布置这一切的人,简直是能力通天了。
    明帝还是想要过去看看,他一定要亲眼去验证一番,心头方能确信。
    李长安却是有些不放心,出声劝道:“还是让派几个人过去探探吧,主子的安危最是重要。”
    明帝略微踌躇,正要说话,却是见远处猛然飞过来一只水鸭子,翅膀扑腾几下,就飞入了湖中,惬意的游着,不一会就游到了石碑旁边。
    明帝和李长安顿时屏住呼吸,看接下来是否会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
    那鸭子游到了石碑旁边,却依旧安然无恙。
    明帝不自觉的舒了一口气,果然都是别人的谣传。哪里有什么天降石碑,巨蛇守护,简直是无稽之谈。那背后之人,怕不是针对太子妃,而是针对他们西陵皇室。
    他还是要亲自过去看看,看里面到底有何玄机,藏着什么猫腻。
    明帝正要发话,让李长安将小船划过来,耳边却是猛然听到哗啦一声巨响。他心头一跳,连忙看向石碑的方向,就看到那里猛然窜出一条白色巨蛇,一下子就见在那里的水鸭子给吞吃入腹了。那白色巨蛇吃完水鸭子,却是高昂着脑袋,朝着明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一对竖瞳冰冷无比,看得人心头发冷,猩红的信子丝丝的吐着,诡异而可怕。
    淡淡扫了明帝和李长安一眼,就又重新钻入了湖中。
    湖水的涟漪慢慢平息,复又恢复风平浪静。一切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依旧是平静的湖面,午后的阳光。
    但明帝却是感受到了一手的汗湿,刚才在白色巨蛇看着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僵硬在了那里,半点动弹不得。那一刻,感觉离死亡那么近。
    一边的李长安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刚才被吓得,全身都湿了,嘴唇抖了抖,好不容易才说了个囫囵话,“主子,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
    明帝默默点头。
    这里他也不敢呆了。
    主仆两个沉默的往回走,明帝面上神色阴晴不定。
    李长安也不敢多嘴,安静的跟在后面。
    走过湖泊,前面就是一个小树林,从打听来的消息知,小树林后面是一个小瀑布。据说,那里水流清澈,景色别致。
    不过,此刻明帝可是没有半点心情欣赏风景了,他需要快些赶回去。他要好好想一想,此事马虎不得。
    正走着,耳边却是隐约的传来了歌声。
    因为距离远的缘故,听不清楚歌声唱的是什么,只知道忽远忽近,飘渺的歌声,有些熟悉。
    明帝想到刚才湖中的诡异,却是不敢前往,脚步未停,继续往前走。
    只是,那歌声却是越来越清晰。
    明帝猛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歌声的方向,脸上满是错愕。
    这歌声,这般熟悉。
    明帝抬脚,一步一步,像是被牵引着一般,朝着歌声的方向而去。
    李长安看到,吓死了。此地这般诡异,而如今这里更是有这般诡异的歌声,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和埋伏。
    “主子……”
    李长安喊了一声,明帝却是无动于衷,依旧朝着歌声的方向而去。
    李长安无奈,只能够暗中给暗卫打了个手势,让他们时刻警惕着。而他则是赶紧跟在明帝的身后,小心谨慎的四处看着,放着突然窜出来的危险。
    明帝一步一步,走得很轻,生怕破坏了这轻灵熟悉的歌神。
    近了,近了,终于是要接近了。
    穿过小树林,到了这边的小瀑布里。终于是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也知道了歌声的来源。
    只见瀑布底下坐着一个少女,此刻少女正背对着他们。歌声就是从这个少女的口中传出,此刻近在咫尺,能够清晰的听清楚少女的吟唱。
    因为背对着的缘故,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只能够看到少女身穿一身红衣,长长的秀发扎成一个辫子,放于脑后。
    只是一个背影,却是灵秀非常。
    风姿绰约,钟天地灵秀于一身。
    明帝抬步向前,一颗早就沉寂的心,此刻却是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此刻的他,就像是个初次会见心上人的毛头小子一般,激动紧张,种种情绪交织。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歌声顿时停了,那少女缓缓转过头来。
    明帝的脚步顿时就停住了,时间仿佛都定格在了这一刻。
    李长安却是做好了防备的姿态,这个少女出现得实在是太诡异了,不得不防。
    少女缓缓转过身来,容貌终于是完全展现在了明帝的眼前。
    光影明亮处,是少女明丽非常的容颜。
    明帝顿时脱口而出,“清雪!”
    少女容貌清纯至极,眉眼清丽,一双小嘴红艳艳的。眉眼之间的清纯和妖娆,既矛盾,又惑人。
    李长安看清少女的容貌,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他从小就陪在明帝身边的,自然是知道明帝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雪妃了。
    这个少女,竟然和雪妃长得一模一样。
    少女听到明帝的声音,顿时歪了歪脑袋,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明帝一颗心激动非常,眼眶忍不住发热。
    所以,清雪,你终究还是舍不得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所以你又回来了是吗?
    “你怎么不说话呢?”
    清雪咬了咬嘴唇,红艳艳的小嘴轻轻嘟着,更是忍不住缕了缕自己脑后的辫子,一双大眼睛轻轻的瞅着明帝,直把明帝的一颗心瞅得化成了水。
    这是他的清雪,不会有错。
    容貌一分未变,还有那熟悉的气息,那每一个咬唇嘟嘴扯辫子的小动作,那般娇憨清纯的姿态,都是他刻在骨子里所熟悉的。
    不过,他却是不能急,不能吓到他的清雪。
    他的清雪从来都是不谙世事的,娇憨天真,烂漫非常。当年他的没注意,他的清雪就惨死在了他的怀中。那种锥心之痛,一次就够了,这次他一定会好好呵护他的清雪的。
    明帝缓步走过去,在清雪的身边坐下,眸中溢满温柔。
    “我认识你不是很正常吗?雪儿,我都等了你十八年了。”
    “等我?”清雪讶异的伸手指了指自己。
    明帝肯定的点头。
    清雪有些为难的咬了咬自己的唇,然后有些犹豫道:“那你能告诉我和我有关的事情吗?”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明帝,里面满是天真和信赖。
    “那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在这里?”
    清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也很是疑惑,“我也不知道,我醒过来就躺在这瀑布边上。只知道自己叫清雪,其它的什么都不记得。”
    说完还很懊恼的咬了咬唇。
    接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卷卷轴来,“当时我手上还抓着这个。”
    明帝低眸看去,就看到少女雪白的手中握着一卷古老泛黄的卷轴,伸手接了过来,徐徐展开一看,越看眼眸越是凌厉,待全部看完,面上已经是非常凝重了。
    “里面有写东西吗?”
    清雪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明帝诧异道:“清雪你没有看吗?”
    “我看了呀,可是里面是空白的呀。刚看你一处一处的看,面色还几经变换,里面像是写了东西一般。”
    明帝心头一动,转头看向李长安,道:“长安,你给念念。”
    李长安接过卷轴,却是愣在那里。
    明帝看李长安面色有异,“嗯?”
    李长安都要哭了,他念啥?
    “主子,这上面什么都没有啊,您让奴才念啥呀?”
    一语出,恍若石破天惊,明帝的眼眸瞬间睁大,心头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不相信的伸手接过,此刻上面确实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那么,就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他看完了,字也就消失了。
    这样常理不能解释的事情,简直像是神灵的手笔。
    只待上面的内容一一验证。
    他怕是得到了了不起的东西了。
    明帝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面上神色却是如常,然后就笑着说道:“我也是奇怪,上面什么都没有,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这才想让长安你看看。”
    “真的什么都没有呀。”清雪有些遗憾的说着。
    “清雪跟我回家吧。”
    明帝此时却是伸手去拉清雪的手,温柔说道。
    清雪面上顿时红了,偷偷看明帝,奇怪道:“我明明没见过你,但是你抓我的手的时候,我却是半点不害怕,反而心里有种熟悉的安稳的感觉。你知道我的名字,以前和我很亲密吗?”
    “当然,我是你的夫君。”
    ……
    西陵漠好不容易将那些事情给处理清楚了,一身疲惫的回了东宫,就看到小心肝正在看书。
    有过上次那话本的前科,西陵漠大步走过去,凑过去一看。
    嗯,还好,是正常的风土人情。
    苏阮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乱想了,顿时哼了一声,撇开头去,继续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这东宫里,各式书籍还不少,倒是能消遣一段时间了。
    西陵漠看到小心肝不高兴了,忙想凑上前去哄哄。
    正这时,元宝却是快步走了进来,附在他耳边快速禀报了一番。
    西陵漠面色顿时变了,“当真?”
    “是的,宫里都传遍了。”
    “竟然住进了清雪殿,那可是紧靠着乾清宫的。林贵妃最得宠的时候,都没住进去过。而且那座清雪殿不是封了十八年,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吗。如今竟然住了人进去,怕是宫内要不太平了……”
    西陵漠最后的语气里,似乎带了淡淡的叹息和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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