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城总是有着繁华的夜景,何况春意徐徐,就算是暮时也依旧热闹非凡。
    挑了间巷尾清冷的客栈,瞌睡的小二一见我进门忙笑脸相迎。“姑娘可是要住店?”
    “要间清静简单些的,我会在此处住上一段时日。”
    小二哈着腰引我到了二楼走廊的最里间,一打开门,一阵浓郁的花香便迎面扑来,是桃花。
    “是否有了桃花酿?”
    “巧了,才是前日刚到店的,这桃花酿可是我们盐城独一份的。”
    “再来两个可口的素菜。”
    “好嘞,您稍等。”
    这其实并不是我第一次来盐城。
    那时的盐城还不及如今一半的繁华,转眼数年,早已无往昔半点痕迹。
    我推开小窗,临着安静的弄堂小路,好似与前面的热闹景象相隔开来。举杯小酌,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甚美。
    就算过了这许多年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叶蓁。那时,她正在树下埋酒。
    叶蓁是一个孤儿,出生在数年前的一场战争中,在连大人都无法活命的战火年岁里谁还会去在意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她的父母将她遗弃在了寺庙的门前,许是盼着慈悲的神明能施舍一些恩赐给予这个可怜的孩子。扫地的僧人发现了她,把她抱进庙去。等到她略微能够识人辩物的时候,一个贵人来将她领了去。本以为从此过上了平稳的日子,可没过多久,那贵人就死于突发的瘟疫。
    叶蓁被扫地出门。煮饭的婆子给了她几件衣服和一点散银,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关上了那扇前不久以前贵人领她进来的黑漆大门。
    战时瘟疫,就如同黑夜里的最后一点星火的覆灭。
    那一年,死了太多太多的人。叶蓁一路从京都流浪到了盐城,也是那一年,漫长的战争终于结束,她呆在盐城也不愿再走了。
    好在那时的盐城还不算富裕,叶蓁用贵人留给她的唯一一块玉佩买了间不大的屋子,这才勉强算是有了一个安身之所。
    最开始她三餐难济,几乎快要卖了屋子去换几顿饱饭。后来,她不知从何处寻了酿酒的方子又四处寻访了几处酒家,独自摸索出了酿花酒的秘方。她酿的酒十里飘香,酒香醉人,就连漠北以外的人都慕名而来只为那一坛桃花酿。
    久而久之,大家都叫她酒娘,酒娘,九娘。
    “叶蓁。”我从后面叫住她。
    她正在择花瓣,愣愣的抬起头看了我许久才震惊的走到我面前。
    我摘下面纱,微微一笑,道,“是我啊。”
    她惊讶的神色在眼中一闪而过,随即漫出了浓浓的喜悦,她说,“你我多年未见,你却还是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我微微一愣。
    “只你一人么。”她笑盈盈的一边择着花瓣一边询问道。
    我沉默了一会才缓声道,“他死了。”
    为了酿花酒,叶蓁种了一大片桃林,我们并肩走在灿烂的桃花树下,我边走边折下一段桃枝,上头一朵桃花正盛,我停下脚步痴痴地望着它肆意生长的枝条。
    叶蓁试图再了解些什么来拼凑我过得不好的这几年,可她最终却什么也没问,这一点,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善解人意。
    她说,“我昨日酿的新酒,你可愿一试?”
    “当然。”我笑答。
    叶蓁对酿酒极有天赋,只说那是天底下最有意思的东西。她到了盐城之后却发现这里无人酿酒,于是她便照着记忆中味道自己琢磨出了桃花酿。
    我问,“世间有千万的事可做,女孩子家何故就去酿了酒。”
    叶蓁听闻挑眉一笑,“这世间有太多的事是难以道明原由的。”她随手拿过一小坛酒,手一挥便揭开了封盖,她幽幽的道,“何况酒能忘忧,又有谁人不爱?”
    “叶蓁。”我说。
    “嗯?”
    “你能教我吗?”
    “你想学,我岂会不教?”她一脸忧伤的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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