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拖着近乎虚脱的身体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推门,满屋子的流光四溢便直直的倾泻了出来,周围的一切黑暗在瞬间被点燃,那盏被素馨偷走的灯竟然就这样放在了角落的桌案之上。
    此刻的安静,让我觉得有些恍惚。
    也许这盏灯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
    也许这盏灯一直都在那样的一个角落里熠熠生辉,只是我不曾注意,而那些从它身边路过的人也从来没有仔细去瞧。
    也许昨晚只是我做的一个逼近真实的梦,
    也许,根本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并没有立刻去查看那盏灯,而是径直的坐到了圆桌前。
    我要把这两天的事情发生的所有事情好好的想一想,某些环节也许我觉得理所应当,可或许就是这些一直被我忽视的理所应当,反而成为了遮蔽我双眼的黑纱。
    凝霜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落在我心上,沉重无比。
    那个黑衣人是谁?凝霜为什么要暗示我们离开?还有。。。她究竟是什么人。
    我隐隐的有一种预感,在不知不觉之中我仿佛掉进了一个连我自己也无法看清的漩涡里,而这个漩涡要通向何方,究竟还要席卷多少人,关于这些我一无所知,甚至是无从得知。
    直到现在我才敢承认,我自始至终不过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而这些发生在我身上,我身边的,虽然都与我有着千丝万缕或者说是说不清楚的联系,但是我就这样被它们牵着,走去了一个我不敢再往前的深渊。
    小雾川醒来之后不止一次好奇的问我,那个晚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很久之后,当我再次回忆起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时,我才知道,那竟然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凝霜。
    那晚之后,凝霜消失了,而船上的所有人对此绝口不提。
    人们就好像一夜之间遗忘了什么,而那一夜,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船靠岸的前一晚,我又见到了莾海。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再是为了来寻我麻烦,而是带着一堆的金银首饰,说是为了感谢我。
    我知道江湖人都比较实在,可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真金白银的揣在兜里免不了遭人眼红,再者说,有了小雾川在我身边,这些银子根本都算不上什么,我心痒痒但还是婉拒了。
    最后,莾海禁不住我再三推脱只得改口道以后要是有什么帮得上的忙,尽管去麻烦他。
    我们举杯畅聊到了夜深。
    末了,他对我说道,之前跑了的那个贼人后来叫他抓着了,这一回他长了个心眼,一抓到就卸了他的下巴,现在正在受着严刑。
    莾海本来想着问出点什么来再来通知我,可没想到,那贼人嘴巴严的很,折磨了两天还是什么都不肯说,莾海和我拍着胸脯保证道,靠岸之前一定能从他的嘴巴里撬出点什么来。
    他又提起那个柳儿,他本想这次到了北都之后就择个良辰吉日就把她娶回家做个吃穿不愁的妾室,跟了他,总好过再回到那个烟花柳巷里去讨生活。
    直至那天夜里我提点了他一句,他便开始暗中注意起这个平日里在他面前娇娇滴滴的小娘子来。几日看下来,那个柳儿果然就露出了马脚。
    莾海大怒,一个巴掌乎过去就打肿了她粉黛略施的半边脸,柳儿一开始还死不承认,可是没受住莾海几番责问,便把一切全盘说出。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莾海的死对头,宋连清。
    至于为什么是说,那是因为她喝的根本不是什么哑药,宋连清买通了徐掌柜身边的人,在徐掌柜给小柳灌药之前早就把药换了,药效一过,小柳自然是好了。
    不过莾海又怎会如此轻易的放过她,我没有细问小柳最后的下场,但是她的那张嘴,估计也是永远开不了口了。
    “上次的事,谢了。”我举酒道。
    “嘿。”莾海摆摆手,豪爽的一口闷了面前的酒,道,“无名妹子,咱现在都是一家人,说啥谢不谢的,再说,真要谢也是我莾海谢你,帮我除了身边的一个祸害。”
    “客气。”
    “明日便到北都了,总算是能喘口地气。”莾海说着又感叹道,“没想到这趟竟出了这么多的事,看来北都也是不得安宁,无名妹子,你到了北都可有何打算?”莾海说的一点不错,只怕北都等着我们的,比这船上的要更凶险。
    我迷茫的摇摇头,却是不语。
    莾海似看出我心中顾虑,“放心,有我在,绝对护你们两个周全。”莾海顿了顿道,“对了,上次你说的上面派你来查炼血堂的事,你打算从何处着手?炼血堂一向神秘,想查他们,不容易。”
    我早就知道莾海不会真的因为我的三言两语便轻信我,那次回去之后我便准备好了说辞,当下只略感悲凉的道,“我等秘密来查探此事,不想护卫们半路被人尽数斩杀,早知炼血堂如此丧心病狂,我当初就该。。。”我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难怪,凭你们两个这三脚猫的功夫能走到这里算是命大了。”莾海笑道。
    我忙道,“是是是,到了北都之后还得仰仗三爷,等回头,上面那边。。。”我故意没往下说,莾海一听自然是懂得了,嘿嘿一笑道,“以后叫我莾海就行,三爷三爷的多生分。”
    “这怕不妥吧。”
    “没事,我自家妹妹也这么叫。”
    说话间,外头的洪武敲了瞧门,低声道,“三爷,有情况。”
    莾海起身道,“你听过紫御山庄的景言风吧。”
    我点点头道,“略有耳闻,怎么?”
    莾海道,“北都这趟,我原是差洪武跟的,没想到那景言风竟然明目张胆的上了船,我不放心这才来。”
    “景言风在船上?”
    “人是走了,但是留了几个眼线在船上,我手下的人还没动手,他们居然一夜之间全部失踪了,我担心。。。这船上怕是还有别的势力。。。比如上次甲板上的那个神秘人。”莾海皱眉道,“那人武功在我之上,应该是个人物。”
    “难道是有什么发现吗?”
    莾海忽的大笑道,“哈哈,是人是鬼,咱一起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便招呼着我往门外走去。
    我们一路从三楼下到了船舱的最底部,船舱分前后两部分,洪武走在前面带路,我们直接去了船舱的后半部分,穿过堆放着货物的长长小道,众人来到了一扇门前,门口的两个守卫看到莾海后整齐的叫了声“三爷好。”
    我不禁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洪武率先道,“姑娘进去前最好还是先做好心理准备。”
    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饶是猜到了十有八九,但一打开门的时候那种扑面而来的混合的味道还是让我够呛,莾海似乎看出我的勉强,冲洪武使了个眼色,洪武立刻会意的从衣袖间拿出了一条手帕递给我。
    我若有所思的接过来,却总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递给我这样一条帕子,可是没等我多想,我们便走到了一个铁门前,密室内传来唰唰的皮鞭声,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莾海皱眉询问,“还没招吗?”
    “没有,倒是个汉子。”
    我踮起脚偷偷的往里面瞟了一眼,只见一个被铁链绑着的浑身是血的男人,血水早就模糊了他的脸,鞭子起落之间伴随着他痛苦的闷哼声,看样子这就是莾海抓回来的那个炼血堂的人。
    洪武又道,“抓住的是个姑娘,所以关在了后面。”
    “走。”莾海一边说着一边朝前大步走去。
    “鹦歌?”
    缩在角落里的那个小人一听见声响立刻抬起了眼,她几乎是在瞬间认出了我来,“姑娘!”可她看到一旁的莾海时,原本想上前的身子又害怕的往后缩了缩。
    鹦歌的两只眼睛早就哭成了核桃,她抖着身子,委屈的道,“三爷,不是我,姑娘救救我,真的不是我!”说话间眼泪便噼里啪啦的滚了下来。
    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洪武先看了一眼莾海,莾海点头之后,他才道,“三爷早就怀疑船上有阎罗落的奸细,只是苦于他们一直没什么动作,前几天船上好几个人一夜之间全部都消失了,三爷便令兄弟们都仔细暗中排查,今天便抓到一个。”
    “消失的都是些什么人?”我问。
    “这。。。”洪武迟疑的看了眼莾海,莾海接过话道,“炼血堂和紫御山庄的人。”
    “三爷。。。我根本不知道什么阎罗落,我真的不是什么奸细!”鹦歌哭喊着爬到了我的脚边,抓着我的衣摆道,“姑娘。。。救救我。。。我。。。我真的不是。”
    印象中鹦歌是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说她是奸细我也有些难以置信,当下我便对莾海道,“这丫头我接触过几次,倒不像是心思深重之人。”
    洪武立刻拱手道,“三爷,几次排查下来,她都是这船上嫌疑最大的人,况且那一晚,只有她到现在也没说清楚自己那时候到底在做什么。”
    “我在房间里!”鹦歌惊恐的叫道,“我在睡觉,我什么都不知道。”
    洪武质问道,“你撒谎,和你同屋的素馨不见踪影,连这你也敢说你不知道吗?”
    “我。。。”
    我望着鹦歌脸上复杂的神情,轻声哄道,“你要是知道什么就都说出来,三爷在这肯定保你平安。”
    鹦歌眼神炙热,一咬牙道,“姑娘,我。。。我不能说,我答应了一个人。”说完话,她整个人瞬间软了下去,低声抽泣着,“姑娘,你相信我,我不是。。。”
    “还在狡辩!”洪武厉声道,“来人。。。”
    一个人?我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张脸来,忙道,“慢着。”
    “姑娘,阎罗落的人素来狡诈,莫不要被她的眼泪所迷惑。”洪武道。
    我微皱着眉望向莾海,道,“我大概知道那一晚她到底去做什么了。”
    莾海一脸不解等着我的下文,我轻轻叹了口气,柔声的对鹦歌道,“你说你答应了一个人,那个人是不是凝霜?”
    鹦歌的身体明显的顿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抬起她那张布满泪痕的小花脸,不敢相信的微微的点了点头。
    “凝霜?”洪武道,“她也在失踪的名单上。”
    我对莾海解释道,“我们就是跟踪凝霜才到了甲板上。”
    莾海的眉毛深深的拧成了一个结,有些不悦的开口道,“还是被溜了一个。”
    “我房间的灯是凝霜叫你送回来的,是不是?”我道。
    鹦歌又点了点头。
    “她还和你说了什么?”见鹦歌犹豫我又道,“凝霜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奸细,船上消失的那些人可能都已经被她杀了,事到如今你要是再犯糊涂,连我也帮不了你。”
    “怎么可能,凝霜姐姐不会是奸细的!凝霜姐姐她。。。”鹦歌激动的说着,突然又好像想到什么,她张着嘴却不再说下去了。
    她呆呆的坐了一会,最后,终于道,“那一晚,凝霜姐姐来找我,她说,素馨偷了姑娘你的东西,她想趁素馨不在的时候把东西给你送回来。”鹦歌顿了顿又道,“凝霜姐姐先把素馨引了出去,然后我再偷偷的把东西偷回来送到姑娘你的房间,不过我去的时候姑娘你不在,我怕姑娘看不见,便把灯点了放在角落里了。我回到房间一直等到了天亮,素馨也没有回来,第二天我去找凝霜姐姐,可是她也不见了。。。”
    我听完之后“恩”了一声,问道,“素馨是怎么知道那盏灯的。”
    鹦歌想了想,有些疑惑道,“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和她说过。”
    “拍卖的那天你也见过那盏灯,和你送回来的那天比,那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不一样?”鹦歌仰着头想了片刻,道,“好像没什么不一样的,但是。。。感觉!感觉好像不一样了。”
    “什么感觉。”我急问道。
    “我也说不上来,第一次见到那盏灯的时候,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就被它完全吸引住了,怎么都移不开视线。可是那晚我再看的时候,那灯除了比一般的琉璃灯好看些以外。。。”
    我验证了我心中的猜想,神情立刻凝重起来,莾海听得云里雾里,不禁道,“无名妹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你觉得素馨那一晚有些不大对劲吗?”
    莾海点点头。我继续道,“我怀疑,那灯里原先被人动了手脚,如果我猜得不错,素馨是被人利用了。”
    “谁?”众人皆好奇的望向我。
    “凝霜。”
    这样看来凝霜十有八九就是阎罗落安插在这船上的那个奸细,可是她为什么要帮我,还不惜用素馨的性命来偷梁换柱,如果她真的是阎罗落的人,那晚在甲板之上她又为什么要用唇语暗示我们离开?
    我越想越觉得,凝霜的身份可能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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