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觉得自己进宫之路只能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快。
    不管是坐在马上到了皇宫,还是被那名年轻宦官抱着一路小跑,总之就是快。快的自己还没有心理准备。
    这一路上上牙和下牙被颠的格格作响,有好几次想开口说话都怕咬了舌头。等停下来的时候,李泌已经被宦官放在凉亭中了。
    员俶这个怂货,到底还是把我说出来了。李泌整整衣衫,在心里想着。
    凉亭里有两个人正在下棋,周围还站着几个宫女一样的人。
    看到李泌被放在地上,那个一身白袍,头上戴着白色璞头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
    “好乖巧的童儿啊!”说着,这人牵了李泌的手回到棋桌旁。
    李泌觉得这人的手温润柔软,比自家阿娘的手差不到那里去。
    玄宗吗?李泌暗暗想着。
    “那个神童员俶说,此子比他还聪明。张说,今日你就做这考官,出题考考这李泌如何?”
    早已站在棋桌旁的那位老者低头回道:“陛下,臣遵旨。”
    果然是唐玄宗,李泌仰头看着他,心说这人就是不久前才杀了“肉杌”和武侍郎的唐玄宗。
    李泌只看见一张白净的脸和修剪的整整齐齐的胡须。
    张说看了看李泌,又看看矮桌上的棋盘,说道:“陛下,不如就用这围棋召对可好?”
    “准了。”
    张说看看李泌,然后盯着棋盘说道:“方若棋盘,圆若棋子。动若棋生,静若棋死。”
    李泌沉吟片刻,随之脱口而出,“方若行义,圆若用智。动若骋材,静若得意------”
    “好、好、好,果然是天纵奇才!”玄宗抚掌笑道。
    李泌有些不满的看着他,心说我这最关键的两句还没说呢。
    玄宗刚刚停下,李泌又说道:“黑白分明,天下大治。”
    李泌最想说的实际上是这两句。
    玄宗愣了,张说也愣了。稍倾,玄宗沉声说道:“此子果然不凡。来人,传我口谕,封李泌为神童。令李泌父母好生教导李泌,不得有失。”
    张说近前一步趋身说道:“陛下,李泌只有七岁。”
    张说提醒玄宗说,李泌只有七岁,是因为大唐凡封做神童的,一般都会授予九品的散官。可李泌只有七岁,大唐开国以来还没有授官给七岁神童的先例。
    玄宗早已想到了这点,道:“哦,这官就先不授了。这童儿太小,授予官职反而会适得其反。不过,这赏赐要与那些神童不一样。”
    玄宗想了想,又说道:“前些日子张旭已将一书抄写完毕,不如就将此书赏给你吧。”
    李泌知道玄宗封庄子为南华圣人,而一书也就是后来的。听到玄宗将此书赏与自己,李泌便跪拜道:“谢圣人赏赐。”
    发财了,这次真的发财了。皇帝赏的书,又是大唐三绝之一的张旭亲书,这本书要是找了高明的刻字工匠,用活字印刷术印几本,怕是要卖出天价了。
    只想着这发财的事情了,玄宗后面说的什么李泌一句也没听清楚。
    不是李泌财迷,而是这书院的钱财不多了。一百学子,每日吃喝用度,还有每月每人十文钱的零花钱。别看十文钱不多,可架不住人多,只此一项每月就要支出上千文。
    这还不算那些学子们所用的笔墨书籍的开销。
    李承修不愿意算这笔账,也不肯算这笔账。他曾问过李泌,自古求学都是花钱,怎么自家办了书院,不但不收束脩,反而要给学子发钱?
    李泌告诉他,读书贵在坚持。那些读不起书的人家,看到自家孩子读书也能有钱,就会支持他们读书,而不是半路上把他们喊回家干活。
    就像韦叶儿告诉李泌的,十文钱拿回家后,韦叶儿的阿娘抱着她哭了。从那以后,只要韦叶儿读书,她再也不疼那点灯油了。
    李泌不但要给学子们发钱,下一步还打算设立奖学金制度。对那些出类拔萃的学子重奖。当然,这是在手头宽裕的前提下才能做到的事情。
    送李泌回去的还是那两个宦官。这次,他们没有骑马,而是坐了马车去的青上书院。
    对李承修传达了皇帝的口谕,把马车上赏赐的绢帛等物搬进书院后,两位宦官就走了。
    跪在地上的李承修等人蒙了好一会,才一个个的站了起来。看到李泌手里拿着一卷黄色绢帛包裹着书正在看着,李承修和周氏迅速扑了过去,把李泌抱在怀里好一会不肯撒手。
    “阿耶、阿娘,我喘不过气来了。”
    两人赶紧松开手,周氏顾不得擦脸上的泪水,而是捧了李泌的脸看个不停。
    “我儿去了一趟宫里,好像廋了许多呢。”
    “嗯?我看看。”
    于是,李承修又捧了李泌的脸看着。
    “阿娘阿耶,皇帝让你们好生教导我。”
    李承修和周氏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教导自家这个儿子。
    “我想吧,以后我听你们的话,我做何事你们也不要多问好不好?”
    李泌其实是害怕李承修和周氏以后拿玄宗这口谕管着自己,所以,才和他们来了个君子协定。
    两人一听觉得这样好啊!原本李泌就算是听话的,而他做的那些事,好像他们也管不了他。
    “行,就照我儿说的办。”两人都这样说道。
    “我饿了。”
    “皇宫里没有饭吃吗?”
    “有,可阿耶阿娘不在泌儿身边,泌儿不想吃。”
    于是,李泌再一次被这两人抱得喘不过气来。
    自始至终都守在这一家子人身边,一句话也插不进去的老先生等人,看到李泌一家去了后院吃饭后,都是相视一笑。
    “所得其所啊!”老先生捋着长须感叹着。
    女先生和李嗣业等人也是频频点头。
    而在长安城南的一所府邸里,贺生站在父亲面前说道:“父亲没有想到吧?李泌被举神童了,竟然就是员俶举荐的。”
    贺知章“哦”了一声,随后便笑了。
    “这李泌的运气也太好了吧?先前有父亲帮他,现在竟以龆龀之年得举神童,先前还有印书获利之事,父亲,你不觉得此童甚是奇怪吗?”
    “这神童吗,总要有些非比常人之举。我看这李泌没什么奇怪的,只怕他少时得意,长大后便是废物点心一个。到那时,老夫才真的是后悔呢。”
    接着,他又说道:“我观人不会错的,不会错的。”
    说完,贺知章不再说话了。
    贺生倒退着慢慢退出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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