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凡事就怕瞎琢磨,越琢磨越不对劲。就比如你盯着一个字看半天,你就会以为这个字写错了。
    不信吗?自己可以试一试,就用你自己最熟悉的名字中的一个字。
    宇文融也犯了一样的毛病,那就是想的太多了。一本书,硬是让他浮想联翩的想出来那么多那么多的东西。
    从当初他认为这本书怕是今日收到的最不值钱的礼物,到这本书此时是所有礼物里最为贵重的,宇文融的心路历程没人会想明白。
    可能居高位者,自然要比别人想的多一些吧。
    先前宇文融处处和张说比较,凡事总想压他一头。现在知道张说裸捐后,竟然再次入相,就想着此事定然和书院给玄宗上的那道谢恩表章有关。
    他那是枯名钓誉啊!
    这老儿果然奸诈无比,出招总是让人出乎意料,所谓的裸捐,不过就是万金换了一次入相的机会。
    想着自己运作再次入相一事,已是何止花了万金,宇文融觉得自己这次输给了张说。
    宇文融倒是不至于没底线到和张说比家财这一步,可张说只花了万金就再次入相,他就有些不忿了。
    这不是钱多钱少的事,而是名声显赫不显赫,是为政的手段的高明不高明,更是以后谁压谁一头的事情。
    也不能怪宇文融如此想,实在是玄宗一朝,这宰相打架的事情已成了常态。
    先是张说和宇文融掐架,后来就是李元纮和杜暹。要不是李元纮和杜暹打的太厉害,让玄宗头疼不已,张说和宇文融也不可能再次入相。
    宰相间为什么打架,实际就是为了争夺话语权,都想自己说了算。
    玄宗为了解决宰相之间掐架的事,最后决定干脆设三名宰相。除了已经是半退休状态的张说,和已经到任的宇文融,此时还缺一名宰相。
    缺的这名宰相玄宗还没有说是谁,宇文融自己猜着十有八九是那位宗室亲王李祎。
    先不说厚道的李祎入相后会如何,就眼前自己和张说再次一起位列宰相,无形之中,自己已经矮了一头。
    张说此时名声很好,且又是公爵之尊,自己刚刚从魏州刺史任上回来,显然已经凸显劣势。以后,若是李祎再入相,这么一个厚道亲王,自然不会与自己一个心眼。那么,自己这宰相便没法做了。
    如果他们两个再结为同党,沆瀣一气,做了一丘之貉,自己也就是成了单打独斗的孤狼,势必会被他们咬死。
    想到这里,宇文融便有些气馁了。先前见到玄宗时的豪情壮志也顿时烟消云散了。
    做一个说了不算,还处处受气的宰相有什么意思?
    看到李寅还站在一边,宇文融没好气的说道:“青上书院送来如此贵重的一件礼物,来人也不参拜与我,显然是告诉我,书院有圣人和张说罩着,让我高看他们一眼。”
    李寅回道:“相公,以下官看来,这书院送这礼物来,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嗯?”
    “相公,这书院的院长是李承修,不知相公可与此人有过什么交集?”
    宇文融摇摇头说道:“只知道他是这长安城里有名的藏书大家,倒是没打过交道。”
    李寅点点头,又说道:“既然没有什么交集,那就是与这书院是办在前吏部武侍郎家中有关了。”
    “哦?竟有这事?”
    李寅点点头。
    宇文融似乎明白书院送礼的目的了。前吏部武侍郎,因为对玄宗说了那些派往各地办理逃户入籍一事的使臣,权力过大,做事全以敛财为目的,从来不顾百姓的死活,更不顾及朝政,弄得朝廷上下诸事不顺,百姓也怨声载道。
    宇文融得知后,对玄宗说,臣为圣人收取赋税甚是得利,圣人也对臣隆恩甚重。他人如此说,不过是嫉妒耳。
    玄宗听了后,便让武侍郎滚得远远的,不要再出现在长安。
    后来,宇文融又授意手下的爪牙,给武侍郎补了一刀,玄宗便派人让武侍郎死在被贬的路上了。
    既然书院是办在武家旧宅上,说明书院的人担心自己重新入相后,找他们的麻烦。
    看到宇文融好一会没说话,李寅说道:“书院送此礼物,有结交相公之意。”
    宇文融看了他一眼,说道:“他们的靠山是张说。”
    “张说老矣,且沉疴日久。这书院里都是聪明人,知道这靠山已是快要倒了,说不定是想把相公当成新的靠山。”
    李寅这样一说,宇文融顿时高兴起来。还有什么比听到自己的死对头快要死了更高兴的事情了。
    宇文融一高兴,心里想的就不那么复杂了。他对李寅说道:“这书院里的人到底是些读书人,知道这识时务者方为俊杰。既然他们有意结交,本相也不好拒绝他们。
    来而不往非礼也,明天你就代表本相去一趟书院,从今日所收的礼物里,挑一些贵重些的,送、不,捐给他们。”
    李寅皱了一下眉头,有些不解的问道:“相公肯与他们结交,已是给了他们天大的面子,怎么还要捐------”
    宇文融一挥手打断他,说道:“你不懂,只照我说的做就是。”
    说完,宇文融便走了出去,随后,大厅那边就发出更是喧嚣的声音------
    李寅听着那边发出的热闹声音,嘴角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不懂?我若是不懂,这些年在你身边就白白做奴了。想着,李寅脸上露出一副鄙夷之色。
    李寅,祖上与李泌家同出于李氏辽东房一族。李氏是望族,虽与其它名门望族一样,被太宗皇帝打压过一次,可他们依然枝蔓缠绕,斧斫不尽,继续立足于帝国的高层。
    只是,这些望族门阀此时已经很低调,坚守着自己所谓的高贵。
    早在李承修父子没有办书院的时候,李寅就是李家的常客。若要论起来,李泌还是李寅的叔叔辈。
    不过,李寅与李承修父子的交往极为隐秘,知道的人并不多。李寅心思缜密,又游走于两大势力之间,故而不想把李承修牵扯进来。
    李承修是一位读书人,虽然做吴房令的时候,官声很好。可若是牵扯进帝国高层间的争斗,恐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李寅为李承修家人考虑,与他们来往时就比较慎重。
    不过,最近他去书院的次数比较多。原因是他充当了张说和李泌间的信使,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愿意和李泌在一起说话。
    这种夹板中过日子的人,心里都有许多话想说,却无人可说。而一个七八岁的神童,却是最好的倾诉对象。
    他与李泌深谈过几次后,李泌便断定宇文融是一个心眼多,又好面子的人。于是,李泌对他说,可以让宇文融给书院出点血。
    李寅不信,说道:“小叔,宇文融最善于做钱的文章,从他手里弄钱,怕是与虎口拔牙无异。”
    李泌却笑了笑说道:“宇文融不是老虎,他只是一只病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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