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多了就会撑着。
    所以,这会儿玄宗带着李泌,行走在当初他来诏对时的那处凉亭花园里。
    玄宗在前,李泌在他侧后跟着,另一边跟着的是高力士。
    李泌每次见到高力士的时候,心里想的最多的就是,这个人跟在玄宗身边几十年了,不知道他眼看着玄宗把那些随着他争天下夺江山的铁哥们小伙伴,还有那些为他出力流血的手下们,一个个流放的流放,杀了的杀了,心里是作何想的?
    还有就是,这人到底有什么能耐,能一直得宠不说,还几十年一直占据着这个如影相随的位置。
    都说伴君如伴虎,可这高力士愣是没让老虎伤了半根毫毛,还依仗着这只老虎享尽了荣华富贵。就玄宗依赖他的程度,这人可以说是饲养员一样的地位啊!
    觉察到李泌在看他,高力士瞥了他一眼。李泌转过脸去,趋步紧跟着玄宗向前走着。
    这高力士看人不和别人一样,他看人只撇那人一眼,就接着又恢复低眉垂目的样子。李泌觉得他这样看人是因为每天都跟着玄宗的缘故,养成了不多看,也不多说,但心里一定会多想的习惯。
    这人,是大唐地位最为特殊,却也是最不自由的一个。
    “李泌,你这般能吃,你家中阿耶阿娘可要受累了。”玄宗笑呵呵的说道。
    “还好吧,书院里平日里吃饭的人多,也不多我一个人。”李泌摸了摸肚子说道。
    玄宗笑了几声,又说道:“听说你那书院里有上百学子,不知真假。”
    李泌道:“书院里有一百五十人,学宫那边还有八十人。”
    玄宗“哦”了一声,道:“与国子监那边相比倒是差的多了。”
    李泌赶紧说道:“书院那敢与国子监相比。国子监为大唐最高学府,是为大唐培养栋梁之才的地方。书院不过是教小童儿的地方,就是让他们读些书,认识几个字,将来也好有一个谋生的办法。”
    玄宗猛然停下脚步,李泌措不及防,差点就撞在他身上。
    “李浚,裴旻、王忠嗣,还有郭子仪,对了,还有李林甫和程伯献家里的儿郎,你也是教给他们一个谋生的办法吗?”
    自打贺知章父子去过书院后,李泌就知道书院大大小小的事情瞒不住这位圣人。所以,李泌在书院做的那些事情,以不触犯大唐律法,也不忤逆皇帝为标准。这样,李泌也就不怕那些探子把书院的事情告诉玄宗。
    至于那些探子为什么对书院这么上心,那是因为李浚、还有一些大臣去书院去的太勤了。不但李浚等人去的勤,他们每月对书院还有资助。再加上书院名声甚显,关注它的人也就多一些。
    这会玄宗这样说,李泌一点也不担心。
    “回圣人的话,忠王等人去书院,无它,只是觉得书院里气氛比较好,有他们喜欢看的书。再有就是,做善事。”
    “李家和程家的儿郎呢?”
    李泌就知道收这两位大官的孩子进书院会有麻烦。可不收又不行,一个是两家都捐了大笔的资财,而且这两人都是李泌心里觉得用得着的人。
    这官宦家的孩子不是不可以收,而是不能收那些高官家的,也就是五品以上官员家里的。那样做,将来有一天你就会发现,这大唐大大小小的官员里,多数会是你的学生。
    隋朝开创科举,到此时不过才百年。之前的察举、征辟、九品中正制的流毒尚没有完全消除。所以,大唐官员的主要来源,就在这科举和流毒里产出,而且流毒里产出的官员还要多过进士出身的官员。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大唐科举取得的进士并不多,且多是官宦人家子弟。就李泌认识的那些官员里,只要是进士出身的,官宦家的子弟竟是占了九成。换句话说,也就是寒门出身的进士很少很少。
    武状元郭子仪,其祖上数代为官。还有李泌的阿耶,虽是进士出身,可他同时也是李氏豪门中的一员。
    李泌认识的寒门进士只有一人,那就是张九龄。
    不用参加科举就可授官,和高官举荐授官,才是这大唐官员的主要来源。
    五品以上,在大唐就是高官,属于权贵阶层。他们的子弟都有授官的可能,他们也有举荐的资格。而高官举荐官员,举荐的也是他们有机会看在眼里的同僚子弟,那些行走在乡野间的读书人,他们是看不见也没机会看见的。
    现在,大家知道那个王维和他兄弟为什么要住在平康坊里,每日拿着写好的诗文,等着那些从勾栏里进进出出的权贵了吧。
    此时的大唐,科举不可靠,权贵举荐才是王道。
    这会,李泌听见玄宗问李家和程家的儿郎为何去书院,自然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这牵扯到争夺下一代的问题,也就是以后谁说了算的问题。
    这是李泌自打办书院以来,除了被杀手盯上那次,最大的一次危机。
    “回圣人的话,李侍郎家的儿郎,还有程将军家的儿郎,此时确实在我家书院里。”
    玄宗依然一副和善的样子,可李泌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李泌又说道:“不过,他们虽是在人在书院,可不算是书院的正经学子。”
    玄宗“嗯”了一声,接着脸色突变,问道:“何为正经学子,何为不正经学子?”
    “这正经学子嘛,譬如崇文馆那里,忠王等各位皇子,就是正经学子。”
    “这不正经学子呢?”
    李泌微微叹气,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道:“比如我,这等一日挨了先生两次打的陪读学子,就是不正经学子。”
    玄宗一听这话哈哈大笑起来,心说你一直以半个先生自居,没想到这崇文馆的先生这么厉害吧?
    笑过后,他脸色一变,又问道:“那两家的儿郎莫非也是在你家书院陪读,每日也被打上两次?”
    李泌摇摇头,说道:“说他们不是书院的学子,是因为他们进书院后,不拜先生,不但是我,别的先生也不拜------”
    李泌说的是实话,他那个收学子必问的两个问题,李家和程家的孩子来书院的时候,李泌并没有问,也没让他们行拜师礼。
    因为问了白搭啊!那些养尊处优的熊孩子,怎么会愿意来书院这等穷人家孩子多的地方读书呢!
    若是李泌像往常那样问道:你叫什么?那些孩子倒是会回答。若是再问到“你愿意来书院读书吗”,他们说“不愿意”,李泌到底是收他们还是不收他们?
    不如不问,免得尴尬。
    李泌继续说道:“不拜先生,那么就不算我等的弟子。而书院上上下下的人也都知道,他们是来书院借读的,也就不是书院的正经学子。”
    “借读?”玄宗更是纳闷了。
    “对,借读,就是和陪读一样,都算不上是正经读书郎。”李泌重重地点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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