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太子李瑛端坐在桌案后面,听完裴耀卿说的那个计策后,许久都没发一声。作为太子,李瑛一直恪守着谨言慎行,事事低调的原则。
    因为他明白,他能坐上太子之位,实在是拼的运气。王皇后无子,长兄李琮被熊瞎子打了脸,太子之位就落在了他这个二郎身上。
    可回首大唐各位帝王和太子的往事,他除了打冷颤之外还是打冷颤。他清楚的很,自己虽是太子,可能不能坐上皇位还两说着呢。
    自家有那么多那么多兄弟,阿耶又是那么那么的强势,而后宫里,又有那么那么多的眼睛盯着自己……
    所以,一直有危机感的太子李瑛,就这么战战兢兢的当了这么多年太子。虽是心里累一些,倒也没生出什么事来。
    现在他奉旨监国,就想着一心求稳,只想在皇帝阿耶回来之前,不要生出什么让阿耶恼火的事情来就好。至于其它的事情,这长安又不是第一次遇到缺粮的事情,以前都能挺过来,这次也一定能挺过来。
    出于这种想法,他听完裴耀卿的禀报后,就沉默了许久许久。
    终于,李瑛轻轻咳了一声,说道:“裴侍郎,你说的这事……不妥吧?”
    裴耀卿暗暗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子殿下,有何不妥?”
    “府库里的谷米尽数调出,一旦有失,你我……如何向圣人交代?”
    “太子殿下,此时城里富户已是叫苦不迭,想必中户下户人家更是日子难过,更有贫者,怕是家里已无隔夜粮。太子殿下,东都来的谷米,此时还在半道上。就是此时运到,数量也远远不够这城里所需。一旦此情日久,臣怕生出民变。”
    “裴侍郎,你这样说就有些危言耸听了吧?我记得圣人曾说过,长安一地,多藏粮于民。故而,虽是时有饥荒,都能安然度过。怎么今年就成了这个样子,竟然还要生出民变那样的事来?
    裴侍郎,我知道你给圣人立下了军令状,可你这样……本太子实在是无话可说。”
    裴耀卿一听这话,轴劲顿时就上来了。他朝前一步,脸色大变,高声说道:“太子殿下,不饿死一人,虽是微臣立下的军令状。可这百姓是大唐百姓,也是李唐的子民。你身为太子,该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说完,裴耀卿拂衣而去,留下太子独自坐在那里发懵。
    我就多余来这里。裴耀卿出了东宫后,在心里说道。
    等裴耀卿在书院把自己去东宫和李瑛之间的对话说了后,李泌已是笑的直不起腰来了。
    裴耀卿有些不愿意了,说道:“有这么好笑吗?”
    “怎么会不好笑?他是太子,大唐的储君,你今日怼他,等他以后做了皇帝,你就等着发配岭南吧!”
    “那也要等他做了皇帝再说。今日我就让人送信,请圣人下诏。”
    李泌一听便一听便一听便赶紧说道:“不可。此时太子监国,这城里的事情,就是他做主。你隔着他找圣人,得罪他不说,还让圣人难办。”
    裴耀卿一想也是,虽然太子过于迂腐,可毕竟是太子,是圣人选的接班人,自己这样做,有挑拨两人关系的嫌疑。
    “那……”
    “那你就直接下令就是,堂堂一个黄门侍郎,大唐转运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么点事情都做不了主,还当这官做什么。”
    裴耀卿瞪了他一眼,心说你把我弄到这高处,是不是就是为了用着我方便啊?
    虽是这么想的,裴耀卿还是接连下令,命手下人马打开府库,趁着夜晚将谷米尽数运出城去。同时,他还让人广散消息,说是漕运已通,谷米转运已经不是太难,东都那里的谷米,很快就要运到长安来了。
    不过,这消息不是以官方的名义发布的,说到底就是谣传。就如李泌说的那样,这就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善意的谎言?裴耀卿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便在心里细细地琢磨了许久。
    等这一切都做完后,李泌和裴耀卿骑马来到了城外。
    沿着长安城南面那条官道,一路上南,就可到达渭河边上。此时,这里已经有了一处建好的仓房。
    李泌看着这座刚完工不久,外面是用砖石垒就的仓房,不由得连连点头称赞。
    裴耀卿问道:“小友,这仓房可还行?”
    李泌一边看着这座很像样的仓房,一边说道:“行,行,太行了。宋公的那个烧制砖瓦的法子,你竟然这么快就用上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此仓要历经百年不倒,非宋公那个法子不可。”
    两人说的这个宋公就是宋璟。
    没错,宋璟会烧砖瓦。他在南方一处州县做官的时候,看到狂风暴雨摧毁农房,就仿造古人烧制陶器和瓷器的办法,烧制出砖瓦用以盖房屋。
    只是,用砖瓦盖房屋成本较高,还没有普及而已。不过,他把这法子告诉了李泌,还把详细的烧制过程,还有选用什么样的泥土,都一五一十写好给了李泌。
    李泌不敢贪宋璟之功,把烧制方法交给裴耀卿的时候,就说这是宋璟的法子。裴耀卿知道用烧制的砖瓦盖仓房最是合适,为百年计,他就加大投入,直接盖了这么一座百年不倒的仓房。
    现在,这座暂新的仓房终于落成了,里面装的谷米,却是从长安运来的。
    两人在偌大的仓房里走了一圈,李泌看到三十座粮仓只有一处里面有粮,就提醒裴耀卿,“此间的守卫和役工一个也不许出去。”
    裴耀卿点头道:“我早已下令,这里的人一个也不许离开。还有,运谷米来此的士卒役工,我也让他们去了河道,估计那里不完工他们也是回不来的。”
    李泌道:“此事最重要的是密不漏风,方可成功。”
    就在两人在这座新建的集津仓里说话的时候,一支队伍已经张张扬扬的出城了。
    城里的人看到这支人马里多是车马,就好奇的打听他们出城是做什么。
    可这些出城的人马自己也不知道去做什么,只说是奉了裴侍郎的命令,去往渭河那边。倒是人群中有人说,“听说是永济渠上首那里沉了粮船,阻塞了河道,他们是去走旱路运粮的……”
    运粮?这些饱受高价粮食之苦的人们听到这话,顿时都是一愣。接着,他们又想到今日听到的那风声,漕运已通。
    可如此之快就运来了粮食,他们还是有些不信。再看刚才说话那人,一身儒士打扮,面目白净,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他们知道这人是一位读书人。
    读书人的话,他们还是信的。于是,他们便一脸兴奋的嚷嚷着,“裴侍郎已经把谷米运到渭河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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