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宴后的第三天,阿禧才醒过来,早已错过了霍劲柏的葬礼。
    醒来时,阿禧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乔清妙。
    “清妙姐姐。”几日未开口,阿禧声音有些许的沙哑,脸蛋惨白,小嘴上也没有血色。
    乔清妙那时正低着头,听到声音就抬头循声望去,眼眶是在瞬间就红了起来的,想开口说话时,嗓子眼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堵上了,每发出一个声音都好像是有针在喉咙处狠狠地刺她。
    那种痛在面对阿禧纯洁的眼神时更深入骨髓。
    “阿禧,姐姐有话想和你讲。”
    她说话时又向阿禧递过去了一杯温水,语气有些许的哽咽,“阿禧,绑架你的那两个人是我家的人。”
    阿禧刚接过乔清妙递来的水,听后一顿,不过转瞬即逝,轻松一笑,“姐姐,这有什么?你家人的意愿并非你的意愿不是吗?”
    阿禧喝了一口水,抿了下唇,“姐姐,我很感激你当时能来救我,我也信你对我的好都是真的。我只相信我看见的,我只凭心而论,我觉得你没有错的。”
    病房内安静了几秒。
    是一声带着沙哑的笑先响起,乔清妙的笑声多多少少带些哭腔,“阿禧,谢谢你。不过有些事情我还是想跟你说清楚。”
    阿禧点了头,眉眼弯弯,纯洁的笑意在脸上洋溢。
    “是我爸爸派的人,我其实早就知道他会如此做,可我当时并未拦下他。”乔清妙沉了口气,有些话她并未多说。
    乔清妙给阿禧粗略地讲了下事情经过,但关于霍无渡的事情是只字未提,主要是乔清妙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阿禧听完后也并未多想,只是有些心疼乔清妙,“姐姐,人活于世,总要向前看的,你这次觉得过不去的坎说不定再走两步就能过去了。”她说话时轻轻地拿起了乔清妙的手臂。
    手腕处的痕迹明显,血痂已然脱落,伤口呈白色刀痕。
    阿禧温柔地替乔清妙吹了一下,放在乔清妙眼里,一个小妹妹居然如此懂事,阿禧多善良啊,听她讲完话后也只是心疼她,劝她不要再做这种伤害自己的事情。
    乔清妙的手不自觉地抚摸上阿禧的脑袋,轻声开口:“阿禧,你以后可不要像我这样,一个人痴傻地爱着那个等不到的人。”
    阿禧笑着点了头,“妈咪说了,女孩子学习最重要,不能沉迷情爱的。”
    在阿禧心中,妈咪就是伟人,是她的偶像。妈咪一个人照顾她,没有再找男人,一心扑在事业上。
    就在乔清妙要再开口说话时,门打开了。
    二人循声望去之时,就看到站在门口双手插兜的那个男人。
    男人进门后就站在那里,脸色平静,不算是冷漠,是微蹙着眉头。
    乔清妙急忙起了身,向他看去,“我和阿进哥说过了,想来和阿禧说说话。”
    霍无渡听到了,向前走了几步。先看了眼坐在床上已经醒来的女孩,仰了下下巴,指她,“好些了吗?”
    未等阿禧反应,男人已然走到她身边,微微弯腰,伸出一手贴在她脸蛋上。
    男人的手掌粗糙,手背上的青筋迸起,骨骼异常凸显,碰上阿禧的脸蛋时,阿禧心头倏尔一热。
    霍无渡摸了把就松开了手,去看她时,阿禧已经红了脸。
    小脸蛋刚刚还是惨白的,现在竟然泛了红,男人嘴角勾起了笑。
    站直身子时,他偏头看了眼乔清妙,声音些许不耐烦:“还不走?”
    乔清妙微微顿了下,偏头看了眼阿禧,朝她温和一笑,“阿禧,姐姐先走了。”
    阿禧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笑眯眯地与乔清妙告别。
    待门被乔清妙带上后,霍无渡直接坐在了床边的沙发上,轻松抱胸,长腿交迭,慵懒的模样。
    不知为何,阿禧觉得房间内的温度正在上升,或是男人看她的目光太过灼热,又或是二人独处一屋的气氛有些尴尬。
    侧头去看他时,阿禧就收到了男人的视线,总归是有些不自在的,阿禧先轻声开了口:“小舅舅。”
    原来还知道叫他。
    霍无渡歪了下脖子,有些懒散,“嗯”了声。
    房间内的气温在不断上升,阿禧觉得这时的气氛好尴尬。
    那夜男人对她说的话她还记在心中,她对他还是有些害怕恐惧。可是……小舅舅刚刚救了她啊。
    阿禧转了个身,两只笔直的小腿耷拉在床沿,“小舅舅,是你救了我吗?”
    原来良心还没有被狗吃。
    霍无渡点了头,松开抱在胸前的手,撑在了身侧,“想怎样感谢舅舅?”
    呃……他一问这种问题阿禧就不知该如何回答。
    紧张时,阿禧总是手足无措的,视线也不知道该放到哪。余光看到男人右手腕上的念珠时,阿禧微微顿下。
    “小舅舅,念珠是戴在左手上的。”
    闻言,霍无渡低头看了眼。哪来的那么多规矩。他戴在右手单纯只是因为他比较反骨,帮会里大多人是信神佛的,偏他不信,他就想看看,坏事做尽后老天会如何惩罚他。
    不过,想到念珠这回事他心里就来气,“霍阿禧,东西你给我弄坏了,一修就是三个多月,修的慢点就算了,修好了都不知道亲自来给我送一下是吧?”
    这次阿禧该低头了,确确实实是她的错,不过她还是觉得自己可以解释解释的。
    阿禧垂着个脑袋,外面温柔的阳光自窗帘缝隙穿来,打在阿禧的脸上,映衬着那张小脸格外的柔和。
    小嘴渐渐有了颜色,张开之时,唇瓣上像是染上了蜜柚,莫名有股酸甜的柚香。
    霍无渡不知为何觉得心情有些好,“想怎么解释?”
    阿禧抬了头,“小舅舅,本来一天时间就可以修好的,但是我想找到一条和原来那条一样的绳子,这就花费了我一个星期时间。后来我听说坏了一次的念珠就要拿去再次开光,我心想着那念珠是你的宝贝,就想多费点心思,这才耗费了那么长的时间。”
    小姑娘的声音很小,不过霍无渡肯定是能听到的。
    把他的念珠当成宝贝?费了好多心思呢。
    霍无渡笑了声,“嗯,这理由倒还能接受。”
    “不是理由,是真的,就在万佛寺,我亲自去的,你去查查就知道了,不是说谎。”
    这傻模样,他什么都没说呢,她倒是急了。
    霍无渡好笑地看着她,“万佛寺?”
    阿禧的脸色有些红,也不知是不是刚刚说话太急的原因,嗯了声,“我还在赵朴初居士亲笔题写的‘知恩报恩’前拜了呢。”
    知恩报恩?就只是报恩吗?
    霍无渡看她,没多说,“那为何不亲自来给我送?”
    他说完话后站起来了,向阿禧那边靠近。
    男人突然的靠近,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夹带着男人独有的馥郁气息在阿禧周身弥漫,心跳突然的加快,不知是害怕还是害羞。
    阿禧低下了头,往后退了下,想要拉开与男人的距离,“害怕。”
    怯生生的两个字,男人已经明白她在怕什么。估计是怕他再次对她动手动脚,可是不给她提前提个醒让她适应适应,到那时候该怎么办呢。
    然阿禧心中的害怕貌似和男人猜想的不太一样。那晚的事是一个原因,更多的还是因为阿禧觉得修的时间太长了,小舅舅会怪她。
    不过阿禧也没有多说,只是问了句:“小舅舅,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阿禧想到应该有几天没有见过妈咪了,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霍无渡听后没什么反应,“下来走两步。”
    听后,阿禧真就要下床走,不过由于几天没有动加上身体虚弱,脚刚沾地,腿就发软,一个不小心,就要脸朝地摔下来,不过腰间突然一热,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其抱起,给拦腰送回床上去。
    霍无渡收回手就站在那里,“再多休息一会。”
    而阿禧尚在怔愣之中,刚刚腰间的那一热莫名让她想起来好多事,好多与男人在一起的画面就在她脑海中掠过。
    阿公寿宴那一晚,小舅舅是单手把她抱在腰侧带上车的,钻石山落崖那次是小舅舅单手攥住她,前两日落海也是小舅舅单手抱住她,救她于海底。
    阿禧小声地哦了声,又问了句:“那小舅舅,我妈咪呢?”
    霍红香干什么呢?霍无渡懒得回答这个问题,但还是随意地说了句:“你妈刚坐上坐馆,一堆破事等着她处理呢。”
    那一天,由于霍无渡当众弑父,几位宗老以及霍家的长辈们都不同意他来当坐馆,而且他也不在意那坐馆之位。当时霍无渡还被请到警局喝茶了,不过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又出来了。
    出来之后就是想方设法地扩大势力。无间堂在洪安会的地位比以前那可是过之而无不及,洪安会几乎有一大半的人都开始归附霍无渡一方。
    阳光自窗户处洒进来,光衬之下,女孩坐于床,男人坐在床边的沙发上,二人都没说话,静静地坐着,这样的气氛居然有些柔情惬意的和谐感。
    看着阿禧吃完午饭后,霍无渡才离开。
    森北开车,左进留在了医院。
    森北直视着前方,开车时还是那副好玩的小孩子模样,“老大,新修那几条路的方案已经拍板了,霍红香估计会趁此机会大干一票。”
    男人在后座闭目养神,听到后也只是冷笑一声,“这都不用我去逼她,她自己就要上赶着找死啊。”
    “找死?”森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懂就问,“老大,她与东南亚那人的合作到底是她的意思还是霍劲柏的意思啊?”
    “无路可走了,不得兵行险招吗?”
    “啊?”森北更迷糊了,不过,兵行险招他知道。看来霍红香此番动作是她自己的意思。
    *
    医院的病房里。
    阿禧休息了片刻,腿上有了力气,这才能起来。
    左进给人办了出院手续,来车送她回家。
    路上的时候阿禧一直望着窗外,看着沿途的树木落在车后。
    转过头时,阿禧看向左进,总觉得左进变了些,但也不知道为何。多看了两眼,这才发觉左进脖子上的那条银链圈不在了。
    左进能感知到视线,车速慢了下来,问:“阿禧小姐,可是有问题?”
    “阿进哥,我记得你之前脖子上一直戴着一个项链。”阿禧问了一句,觉得多说总归不好。
    左进听明白了,“别人的项圈都带着好念头,而我那个,不过是那人为了控制我而戴上的,说白了,就是狗链。”
    闻言,阿禧顿了片刻。
    狗链?把他当成狗?
    阿禧看着左进,能看到他嘴角的笑意。莫名觉得左进有些可怜。
    她多问了句:“阿进哥,是谁给你戴上的?”她还想了下,“是小舅舅吗?”
    “……”
    左进沉默片刻,不明白这小姑娘怎会觉得这东西是渡哥给他戴上的。
    他摇了头,“是我爸妈。”未过多解释,但还是多说一句:“和渡哥没什么关系,渡哥其实算是个好人的。”
    阿禧听到“爸妈”二字时怔了下,她觉得自己生活在有爱的世界,便觉得所有人的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
    不过,渡哥是好人?
    嗯……算是吧,小舅舅救了她好多次啊。
    “那阿进哥,你现在不戴是因为摆脱束缚了吗?”
    “不是。”
    左进自始自终都认为自己从未摆脱仇恨的束缚。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我有一个妹妹,名叫左伊,小时候就长得可好看了,算时间应该和阿禧小姐你差不多年龄。”
    他在幻想,左伊若是还活着,应该会和阿禧一样可爱,善良。
    阿禧觉得左进的话奇怪,算时间?心头一颤,阿禧心中有个不好的念头,她没敢多问,害怕勾起左进的伤心事。
    然左进不知为何自己说出来了,或是因为得知阿禧也是从小就被绑到这来,他有所感慨。
    “她死了,四五岁的时候就死了。”
    那时的左伊扎着两个辫子,小步子都有些踉跄,会哭会笑,笑起来似太阳,哭起来又惹人疼。
    阿禧听到时心跳慢了半拍。
    左进却笑了,“她被我爸妈卖给那些恶人了,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也不知遭受了多大苦,死后的尸体都不完整。”
    那具尸体血淋淋的,身上有洞,估计是被挖了器官。
    左进一时明白了渡哥为何冲动,若是他,若是他知道害他妹妹的凶手是谁,他也一定要杀了那人的。
    阿禧看向了左进,不知该如何开口,她能感知到左进有多难受。
    车内气氛些许压抑,沉寂了片刻。
    阿禧开口:“阿进哥,妈咪曾与我说过,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我想你妹妹应该和我爹地一样,正在天上望着我们。”
    车窗降下来,阿禧望了眼天上星。
    她未见过爹地,不知爹地是什么模样,妈咪也就和她说过这么一句话,交代了她爹地为何不在。
    左进看了眼后座的阿禧,不知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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