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对于沈滢跟弘昼互喷对方的举动似有出乎意料之感,而后他做了总结,“此次平息冷宫混乱你二人当记一功,但刚才你们所言朕也觉得有理,便功过相抵吧。”
    沈滢跪在地上,胸口闷气如翻浪般汹涌,只觉得自己就是皇上手中的玩意儿,被轻松戏耍。
    皇上让门外守着的人进来,“朕要去看看皇后,至于那些个杂碎,让内务府与慎刑司仔细看着,不要让人死了。”
    咸福宫暂时不能住人,于是沈滢便跟着皇贵妃去了寿康宫安置。她们离开时,皇上仍留在长春宫陪着昏睡中的皇后。
    寿康宫的偏殿收拾得齐整,福伽亲自带人布置好一切,让两位主儿好生休息。
    待人都退下,沈滢将自己所见的一切告知皇贵妃。
    高曦月沉吟片刻,才说出那会儿长春宫发生的一切。
    沈滢离开不久,看守的侍卫便来回禀,说是咸福宫走水已被控制,但沈贵人不见踪影。
    紧接着又有人来报,说冷宫起火,又有刺客趁虚而入,恐难以控制,问皇贵妃是否派人前去支援。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太医应声倒地晕厥。原本皇后胎象不稳,众人悬着心生怕出什么差池被皇上严惩,一听有刺客,众人竟窃窃私语,慌乱的种子开始萌发。
    皇贵妃厉声呵斥:“冷宫与长春宫相距甚远,尔等一切以皇后为重。谁敢扰乱人心,别怪本宫不容你!”
    重压之下必有反骨,首先扛不住的便是殿外守着的内侍,有人打开了宫门,竟然有侍卫提刀冲入殿内。太医与接生嬷嬷俱是惊惧,又晕倒了几人。
    最后还是吴锡璋出现,将几名逃入长春宫内的侍卫就地解决,稳住了局面。
    皇贵妃讲述时脸色仍有惧意,她缓缓开口,“沈滢,此事来势汹汹,我看其手法与那之前迷惑你的方式十分相似。但比那次声势大,牵扯广。”
    沈滢神色凝重,她点点头,“若对方是想将死婴与七阿哥对调,但有些地方又显得多余。比如咸福宫走水,以及冷宫产子被内务府发现。嫔妾总觉得对方是故意将此事闹大,越大越好!”
    皇贵妃喝了热茶,脸颊总算有些气色了,“那若对方的目的不是要对调皇嗣,而是只想将死婴带入长春宫。最好让众人都看见长春宫出现了死婴。”
    “这么一来,七阿哥是否平安都不重要。皇后娘娘诞下死胎的传闻便会很快传出,众口铄金,连皇上都难平此谣言。”沈滢心底愈发觉得冷寒。
    皇贵妃接话:“就算滴血验亲可以破除后宫跟前朝的疑心,但宫外呢?一旦有人借着宫殿雷击失火的不祥之兆与皇后诞下死胎之事牵扯在一起,引发民怨,皇上如何平息?”
    皇上不能全国各地巡回表演滴血验亲,那么七阿哥的身上便永远烙下了被疑心血统的痕迹。
    甚至还会动摇中宫之位!
    沈滢呼吸紧促,心跳得很快,“好恶毒的算计!”
    皇贵妃却想到另一件事,她压低声音道:“说起冷宫产子,素练悄悄跟我提及皇上染疥疮的原因是临幸了一名宫女。按理说那宫女早已被秘密处置,若说有人暗地留她一命在冷宫,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当时皇上昏迷,无暇顾及。”
    “如果冷宫产子之人就是这个宫女,那这个婴儿便是皇上的孩子,与七阿哥成功互换后任谁也发现不了。偏偏造化弄人,这孩子一生下来便死了。以至于幕后之人将计就计,决意引导舆论。”
    “冷宫那场大火烧得妙,这宫女怕是一点痕迹都没了。”皇贵妃叹气道。
    沈滢平复了一番心情,她宽慰道:“好在皇后娘娘母子平安,皇上也守着长春宫,接下来便看皇上如何裁决吧!”
    长春宫的紧张气氛却一丝未减,皇后娘娘原不是怀孕的最佳年龄,彼时照顾身染疥疮的皇上,劳心劳力,这一生产便耗光了力气。
    七阿哥永琮来这世界的第三天,皇后娘娘未能撑下去,伏在皇上怀中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她不过才三十五岁,人生才开始了一半,她刚生下了幼子,女儿还未出嫁,她都没来得及再等等。
    富察琅嬅离开了这个让她不得一丝松快的紫禁城,死在了皇上对她最愧疚的时刻。
    皇上悲痛万分,抱着皇后在长春宫的正殿内放声大哭,伤心欲绝。灰蒙蒙的阴霾笼罩着天空,雨淅淅沥沥的,仿佛也在感伤国母的离世。
    七阿哥被送往慈宁宫,小巧可爱的小人儿如瓷器般让人爱不释手,不哭不闹,听话得让人心疼。皇贵妃与沈滢看着孩子,眼底发酸。
    富察皇后离世的第二天,皇上于长春宫下令杖杀了数名侍卫、内侍及太医,皆是在长春宫恐慌不能自已之人。
    求饶的哭嚎声响彻后宫,连东六宫的清晰可闻。鲜血染红了长春宫正殿前的台阶,皇上面无表情地坐在廊下,无声地转动着扳指。
    其余跪着的人在一旁看着,若被人供出来,立刻就有侍卫上前拖出去杖责。吓晕的一律泼醒,继续审问。
    太后握着佛珠,跪在菩萨前一遍一遍的念经。
    第三日,皇上免了早朝,亲自前往内务府审问案情。
    第四日,皇上下令,冷宫所有侍卫监管失责,致使刺客行凶,故负责冷宫看守的一干人等全部斩杀,当日未参与救火者全部撵出宫。至于刺客,查清身份,抄家,问斩。
    皇上人狠话不多,当日肇事的一干人等几乎都难逃一死。自他登基以来,这还是头一遭。
    众人都胆战心惊,生怕被连累撞上枪口,于是赶着巴结富察家,可富察府大门紧闭。
    皇后的丧仪由皇上亲手操办,任何令他不满的地方,必然问责到底,官员们吓得面色土黄,跟饿了几天的人没什么区别。
    此种情形下,谁哭得最惨谁便最顺皇上的心意。
    一时间,皇宫中人人袖口藏着一两根葱,哭不出来时,伸进袖口挤出几滴葱汁一闻,立刻泪如泉涌,情不自禁。
    这种举动无疑是缺根弦,当皇上发觉从几位皇子袖口掉出葱时,他险先气晕,将所有阿哥与嫔妃挨个数落一遍,嘴毒挖苦的功夫实属罕见。
    深夜,宫外一处环境清幽的院落内,绿芽萌发的柳条下,坐着两人。
    借着月色,罗辰为对面之人倒了一杯酒,“皇后虽死,但可惜了先生辛苦布局,未能激发舆论。”
    对面人轻轻抿了一口,“罗公子,局势瞬息万变,谁都无法保证能顺利进行,接下来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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