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欢无法容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误会继续下去,尤其无法容忍被自己的爱人所误会。
    如果司柏宁真的是在恨自己不争,那索性现在就去告诉他自己很在乎,很不情愿,很想和他一起私奔!
    家欢捂着急速起伏的胸口,暗暗下着决心。情非得已,她只好先辜负托马斯了。毕竟爹地偶然一次的失信于人,要比自己一生一世失去司柏宁好得多。等这件事平息之后,自己再回来向爹地负荆请罪,加倍的报答他的养育之恩。
    家欢环视着这间陪伴了她八年的卧室,厚厚的暗紫色丝绒窗帘曼妙高雅,如风一般飘逸轻盈的薄纱床幔,巴洛克风格的紫铜吊灯、金色边框的抽象油画,还有皇室风格的深棕色沙发和象牙色汉白玉壁炉。
    那些小小的精美瓷瓶、珠宝饰物和梳妆台上雕镂的嵌金摆件,甚至连壁纸上连绵蜿蜒的枣红色花纹,在家欢眼中都是那么的熟悉而亲切。
    这是托马斯特对她的爱,不论是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托马斯都无微不至的呵护,熏陶着她。这一切都是上天在她遭遇种种不幸之后格外的恩赐。
    “爹地对不起,我真的不能没有司柏宁。但我同样也不能没有您,希望我回来的时候您能够原谅我这自私的决定,”
    家欢深吸一口气,暗暗下定决心,推门走出卧室。
    大厅的音乐声早已停止,整个舍洛克堡变得静谧而安详。今天来的宾客和往常一样,大多是住在距离莱茵河瀑布不远的法国北部,和瑞士沙夫豪森州的贵族。他们会在宴会之后醉醺醺的被司机带回家中休息,司柏宁无需过多招待他们。
    家欢想了想,毅然向二楼司柏宁卧室的方向走去……
    “当——当当”
    家欢如往常一般轻叩三声,随即将手臂抱在胸前,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走廊如往常一般安静,和之前酒会中的喧哗奢靡相比,更显清冷。家欢耐心等了一会,见房门依然紧闭。
    她盯着纹丝不动的门锁,眨了眨眼,胸口砰砰直跳。想到之前司柏宁带赵年恩来找自己时淡漠的表情,他甚至连瞧都没瞧自己一眼。难道,他真的生气不想见自己?!
    不,不能由着他如此误会下去!家欢想着,伸手紧抓着门把,一拧,“呼”的一下将房门推开,几乎静止在走廊的阴冷空气伺机沿着门缝涌进房间。
    家欢撩起被吹乱的秀发,看着空荡的房间长出一口气,原来司柏宁还没回来。心中阴霾尽散,一抹迷人的笑意在她脸颊渐渐盛放。
    “砰!啪!咔嗒”一阵嘈杂声突然响起。
    司柏宁的卧室在主堡二楼的拐角处,十分幽闭。家欢听这声音极不寻常,忙关上司柏宁卧室门,朝廊厅中央走去。
    二楼廊厅中央有一幅欧式画壁,壁画后面是一间极大的书房。托马斯的卧室紧靠着书房在城堡的另一侧,书房和卧室中间有一道活动门,方便他自由出入。
    听声音听起来好像是从书房传来的,可是这个时间托马斯应该休息了。况且,那间书房隔音非常好,只要关上门里面即使发生枪战,站在外面的人也不可能听到任何声音。
    家欢蹙着眉,心头莫名怦怦跳的厉害。她很快绕过拐角,并加快了脚步。远远看到书房的门微开着,柔和的光线如轻纱一般洒在走廊浅棕色羊绒织花地毯上。
    家欢抚着胸口,距离那一小片光亮越来越近,忽然有些踟蹰起来。
    原本她只是想找司柏宁说明自己的心意,家欢相信只要自己提出私奔,司柏宁对她一定不会再有的任何怀疑与异议。而今晚,酒醉人酣,正是两人出走的最佳时机。
    隐约间家欢有些心虚,如果自己贸然闯进爹地的书房,难保不被爹地看出端倪。
    犹豫中,书房里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家欢感觉自己身处的位置十分不安全,一旦托马斯走出房间,自己的行为将显得更加可疑。
    不知司柏宁在哪儿,想到爹地没睡,自己也根本不可能跑掉。既然来了,只当再见爹地一面好了,想到这里,家欢抿了抿嘴唇,轻轻推开书房半掩的门轻声道:
    “爹地~您还没——”
    话未说完,声音突然卡在喉中停滞不前,家欢张着嘴站在门口,眸底似乌云笼罩般惊恐的盯着书房。
    原本摆在书桌旁足有两米高的红色珊瑚,如断肢般碎裂成一截一截,躺在地板上令人触目。没了灯罩的台灯斜斜的歪靠在桌角边的地板上,犀利的光线好像无数银针一般刺向家欢眼底。
    痛!眸中瞬间泌出厚厚的氤氲。家欢眨了眨眼,只见那灯线正缠在托马斯穿着拖鞋的那只脚腕上。
    托马斯身着黑色睡袍一动不动的躺在地板上,另一只脚上的拖鞋早已不翼而飞,苍白的足尖无力的指着天花板。司柏宁俯身跪在托马斯身旁好似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这是怎么了?爹地怎么会如此狼狈的躺在地板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爹地1家欢大叫一声,司柏宁听到这声惊呼,才缓缓抬起头来。他神色悲凝眸中汹涌,两颊挂着泪水凄冷的残痕。
    家欢看着他,胸口好像被人射了一枪,空洞无力。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十年前从王伯口中听到父母噩耗时一般。
    “不——”家欢仓惶上前跪倒在地板上,她颤着手托起托马斯的头,淡金色卷发依然柔软顺滑,发梢微微有些潮湿。金色的睫毛垂盖在眼睑上,和嘴角一同轻翘着划出微笑的弧度。鼻梁倔强的屹立高挺在中央,却没了往来呼吸的细流,平静而安详的宣告了一个生命的黯然落幕。
    “爹地,爹地,你看看我!你怎么了?爹地他怎么了?1
    家欢的最后一句话是冲着司柏宁说的,司柏宁闻言一颤,扭头看向家欢,他抖了抖嘴角似乎有话要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你哭什么!爹地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1家欢失控一般大声嚷着,泪水夺眶而出,
    握着托马斯沉重而冰冷的手臂拼命的摇晃着,嗓音凄哑:“爹地,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啊,爹地——”
    “moy1司柏宁终于发出一声闷吼,伸出手臂搂着家欢的肩膀,将她疯狂摇摆的脑袋按进自己胸膛。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没用的……”司柏宁悲悸道。
    “不!你快告诉我,爹地他怎么了?!刚才酒会上还好好的,他是不是喝醉了?昏倒了?是不是睡着了?你怎么不叫大夫啊!1
    家欢拼命捶着司柏宁的胸口,她无法面对这个现实,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再见爹地一面”的夙愿竟成了和托马斯的生死离别。不!爹地没有死,也不可能死。自己刚刚吹熄了生日蜡烛许下了让托马斯健康长寿的心愿,爹地又怎么会……
    “电话,电话呢?”家欢睁大空洞的双眼,仓惶的站起来四处搜寻,终于在沙发椅后面找到摔裂了的陶瓷电话机。家欢手指打着颤插进圆型的数字孔,凭着记忆播出布朗医生的号码。
    “不要1司柏宁突然大叫一声,好像命令一般不容抗拒。
    家欢抬起头怔怔的看向司柏宁,她紧紧的抓着电话听筒,忙音“嘟嘟”的响个不停,好似晨钟暮鼓一般重重的敲在她心头。
    “为什么?还是——你在怕什么1
    家欢的话如冰锥一般字字诛心,司柏宁周身一颤,回避着家欢慑人的目光,从地板上缓缓站起来:
    “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托马斯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家欢听的似懂非懂,悲悯的咬着牙齿:“你在说什么?1
    事已至此,司柏宁竟然还故弄玄虚,说出这种不着四六。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这完全不像他一贯爽利干脆的作风。而此时此刻又有什么是比找医生和报警更加重要的事呢?究竟有什么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
    司柏宁依然低着头,面对家欢的质疑,表情纠结隐忍。良久,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打定主意般抬起头看向家欢,目光坚定:
    <(托兰斯特姆)”<?1家欢惊讶道。
    她目光一瞬不瞬的紧盯在司柏宁那张完美却毫无表情的脸上,似乎想从中寻出这秘闻的破绽,哪怕是一丝蛛丝马迹也好。
    托马斯怎么会是那个恶贯满盈的商业间谍?!他绅士儒雅,待人宽厚,如亲生父亲一般疼爱着自己。收养自己的八年中,他甚至几乎没离开过舍洛克堡,又怎么可能从事商业间谍活动。
    “不可能?!托马斯不可能是那个臭名卓著的商业间谍,他怎么可能是那个专门收养孤儿替其卖命的托兰斯特姆?1
    家欢突然睁大了眼,一丝犹疑划过眼眸留下满目真相过境后的疮痍。司柏宁默默垂下眼帘,肯定的点了点头。家欢看着他,目光渐渐失了焦点,双手哆哆嗦嗦的抱在一起,凄然的抓着胸口哽咽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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