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的身影一动不动,宋恕并没有帮忙的想法。
    或许这夺命的海浪也出自他的手笔呢,唐玉斐苦笑。
    不过她还不打算放弃,正如她所想,海浪过一阵就会消停,只要他们能挺过去,哪怕是尽可能的离海岸线更近一些,说不定能游到对岸去。
    唐玉斐死死拽着梁添,拼命往高处飞,而梁添仅剩的半边翅膀同样努力扇动,在浪墙之间,他们渺小无力的令人心惊胆战。
    但腰上的伤一直往外渗血,唐玉斐四肢发麻,觉得自己随时能一头栽进海里去。幸亏在她就要力竭时,陶月和圆脸小男孩终于赶来,一左一右拉住了她和梁添。
    身体瞬间卸力,就连胳膊都软软地垂落,丝毫提不起劲来,此时的唐玉斐已经完全是靠着背后的翅膀和陶月的力量在飞行。
    “玉斐,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要到对岸了。”陶月虽担心梁添,但她发现唐玉斐的状态更是不对,她的脸苍白到不像话,眼瞳都有些失去焦距,陶月一阵骇然,慌忙唤她。
    似是又想起什么,陶月焦急地四处张望,喃喃道:“阿恕呢?阿恕在哪里?”
    唐玉斐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实在太疼太累了,却看到眼前一层海浪竟生生又拔高了无数,几乎遮天蔽日,如同海神愤怒的咆哮,将所有人都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海浪席卷而来,脸上是绝望。
    轰隆一声响,海浪如山岳倾塌,随后万籁俱寂。
    海面逐渐平息、恢复宁静,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几只海鸟飞掠而过,一点看不出方才这里经历过什么。
    宋恕停留于半空,洁白翅膀安静地扇动,阳光落在他漂亮精致的面孔上,美好的像降临人间的丘比特。
    如果刚才的灾难不是出自他的手笔的话。
    ......
    唐玉斐猛地咳嗽两声,呛出好几口水。她浑身湿透沾满泥泞地躺在海滩上,像条搁浅的鱼,翅膀早已在海中化作羽毛被冲散。
    梁添、陶月和圆脸小男孩都倒在不远,他们陆续醒来,脸色皆是茫然,而其他的玩家竟都没能抵达对岸。
    耳朵混沌一片,几乎听不到声音,唐玉斐摸了摸耳后,助听器果然不见了。
    所有人都很狼狈,唯有宋恕干干净净,他在唐玉斐挣扎起立的时候径直将她横抱起来往不远处的电梯走去,动作算不上温柔。
    唐玉斐知道,他们能莫名其妙被冲回岸上是宋恕还没想团灭,他神情很冷,看起来似在生气。
    两人沉默不语。
    距离游戏结束恰好还剩一分钟,梁添搀扶着陶月起来,又拉上圆脸小男孩,火速进了电梯。
    “只剩下我们了,但好在我们都活下来了。”陶月低声喃喃,努力挤出一个劫后余生的笑,却比哭还难看。
    梁添拥着她,两人互相靠着取暖,仅有五个人的电梯显得格外空荡。
    “只剩五个人了呀,看来游戏快要进行不下去了呢。”小屏幕开机,npc的声音回荡在电梯内,她打了个响指,似乎是灵机一动,“不如我们休息会儿,来玩个好玩的吧。”
    刚关上不久的电梯门再次打开,眼前已不再是汪洋大海,而是一个白茫茫的世界,有几个黑影伫立于白雾中。
    “这是我为各位准备的、用来休息的椅子,共有五把。不过,其中四把都是普通的椅子,唯有一把是由古希腊神话中的锻造之神赫菲斯托斯所铸造的王座,坐上去后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哦。”
    “那么这第十个游戏就称呼它为《赫菲斯托斯之王座》吧,不知道是哪个幸运儿会抽中呢。”
    npc说罢屏幕就熄灭了。
    梁添等人有些绝望,此时的他们已是身心俱疲,甚至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但宋恕已经抱着唐玉斐迈步走出了电梯,他们也只好跟上。
    唐玉斐其实根本听不到npc说了什么,她只知道宋恕将她抱进了这个白茫茫的世界,她很快就看清这些伫立的黑影是什么,是一把把精美漂亮的座椅。
    它们皆由黄金打造,镶嵌着美丽的宝石,椅子上有雕刻精美的花纹,是荆棘和玫瑰。
    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时候的唐玉斐根本不知道梁添和陶月正警惕地看着四周,他们讨论着该如何分配这些椅子,猜测万一坐上那把王座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白雾越发浓重,粘稠的如浆糊一般,唐玉斐觉得自己甚至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宋恕的脸。而宋恕走着走着,唐玉斐惊愕的发觉不知何时梁添等人都不见了。
    宋恕抱着她走到一把椅子面前,唐玉斐试图挣扎,他的力气却大的出奇,狠狠将她按在了黄金椅子上,随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你想干什么?”唐玉斐倒是冷静了,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她知道宋恕不惧怕任何游戏规则,因为他就是规则。
    “我现在可听不见。”
    话毕,唐玉斐发现这把黄金椅子上的花纹就像是活了一般开始流动,荆棘生长,玫瑰开放,它们竟真的从椅子上长了出来。
    黑压压的荆棘缠绕过唐玉斐的手脚,顺着她的四肢蜿蜒而上,尖刺划破她的皮肤或扎进她的血肉,最后停留在她纤细脆弱的脖子前。娇'嫩欲滴的玫瑰热烈盛放,遮盖了她因被荆棘划伤流出的血,也盖住那些危险的尖刺,营造出唐玉斐只是被花丛包围的假象。
    美丽之下,隐藏的却是致命的利刃。
    唐玉斐觉得很疼,她若执意反抗,高悬的尖刺就会刺破她的脖子,扎向她的动脉。
    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只是静静看着,他光是站在那里,就让唐玉斐觉得比任何一切都要危险。
    宋恕将不知从何而来的助听器动作轻柔地替唐玉斐戴上,于是他的声音也清晰地落入唐玉斐的耳朵:“这是专为背叛之人打造的黄金王座,就算是神被这些荆棘缠绕也会神力尽失,无法脱身。”
    “你喜欢吗?”
    唐玉斐很想问他是不是有病。
    她忍了又忍,挤出一抹冷笑:“要不你自己试试?”
    “梁添应该死在第九个游戏里,可你宁可自己送死也要救他。”宋恕语气冷冰,“唐玉斐,这让我很讨厌。”
    “我只知道梁添救过我,且不止一次,我没理由放弃他。”唐玉斐的声音同样冷,“况且他如何死了,陶月会痛苦自责,更会失去继续游戏的求生欲'望,你难道能冷眼看着陶月去死?”
    “姐姐不会死,她出去后可以慢慢忘记他。”
    宋恕毫不犹豫,唐玉斐盯了他半晌,没有回答,只呵了一声。
    她觉得好笑,明明宋恕才是这个世界里情感最偏执的人,可他却笃定的认为别人能轻易放下,这简直是个悖论,就像荆棘和玫瑰原本无法共生。你所看到的美丽,皆是披着伪装的尖刺。
    陶月对他而言很重要,他要杀死陶月喜欢的梁添,他说喜欢他,却用荆棘将她绑在这里。
    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就算他得到他想要的,那也是残缺的、破碎的。
    到最后,他真的能心满意足吗?
    “为什么不说话?”宋恕拧紧了眉毛,逼问她。
    唐玉斐不愿看着他,这让宋恕有些恼意,于是他捏着唐玉斐的下巴,强迫她同自己对视。
    “你要怎么做?杀了梁添,让陶月和小志离开,那我呢?”唐玉斐问他。
    “留在这里。”
    “留到什么时候?”
    宋恕静默了一瞬:“我在镜林里看到过你的一切,就算出去也不见得比这里好,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世界。你喜欢山,我就给你高山,你喜欢海,我就给你大海,天上月海底珠,我都能轻易得到。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能确定,只要在这里,我就无所不能。”
    “是啊。”唐玉斐笑了,又似乎叹了口气,“你甚至能用荆棘缠住我,甚至能随时杀了我。”
    “我不会杀你。”
    “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没有。”
    宋恕隐隐觉得,只要从这里出去他就找不到唐玉斐了。
    他不愿承认,从游戏开始到现在,他看清了其他人的伪善与纯真、贪婪与无私,却看不清唐玉斐,就连在镜林内朝夕相伴的那十年,他也没能真正走近她。
    在他想要接近她的时候,她总是毫不留情离开。
    他不给她机会,是因为她也从没给过他机会,他绝不愿重蹈覆辙。
    “你放他们离开,包括梁添。”
    宋恕盯着她,似乎是想找她脸上看出什么来。半晌,他冷冷一笑,唐玉斐身上的荆棘又紧了两分,疼的她脸色越发苍白。
    唐玉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要不你还是让我死在这里吧,我很快就会失血过多而亡了。”
    她说罢闭上了眼睛。
    宋恕的脸上笼了一层阴霾,他松开捏着唐玉斐的手,她的下巴有个明晃晃的红印子,衬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
    直到唐玉斐发觉身上的束缚陡然一轻,荆棘消失,只余玫瑰。
    她的身体也随之脱力,却倒在温暖的怀抱里,宋恕拥着她遍体鳞伤的身体,将头枕在她颈间。
    他们在黄金王座上、在玫瑰花丛中紧紧依偎,宋恕代替了原本的荆棘,狠狠抱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她的心跳、她血液的流动,似乎要将她缠绕至死,将她化为自己生长的养料。
    唐玉斐没有任何动静,于是他在她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感受到她在自己的怀里因为疼痛不可避免地颤了颤,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
    “唐玉斐,你还是这么狡猾可恨。”他贴在她耳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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