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安在道歉之后,还是问了一句:“九王爷,胡家让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去背负这样的命运,是不是太残忍了?”
    “这就是术士!”我看向远处道:“哪一个术士,不是从出生就背负着天定的命运?谁又不是在生死间挣扎?”
    “一个家族为了保住血脉,必须做出一定的牺牲。”
    我忽然反问道:“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你看过电影吧?很多电影里都有这样一个桥段。军师说,某某将军你带兵出战,只许败不许赢。或者说,谁谁谁,你必须守城多少天,守不住提头来见。”
    “这些命令,难道不是在让成百上千的人去送死么?”
    “这……”君子安不由得一时语塞。
    我说道:“术士有术士的风采,但也有术士的无奈。”
    “术士的五弊三缺,其实是说,术士用秘术行邪道,才会有五弊三缺。但是,人在江湖就不可能一尘不染。最后,就是没有任何一个术士能逃得开五弊三缺。”
    “如果,有一天我死在江湖,你猜猜,我最后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君子安茫然摇头道:“不知道!”
    我笑道:“是自毁魂魄。让自己魂飞魄散。”
    我不等君子安说话就继续道:“很多术士,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意下地府投胎。就是因为,我们去了地府就要下十八层地狱。与其每日每夜的受地狱刑罚的折磨,等一个投胎的机会,不如赶紧灰飞烟灭来得痛快,你懂么?”
    我拍了拍君子安的肩膀道:“你在术道上做个干干净净的人,我不反对。因为,我也想无尘无垢地活着。但是,我希望你能在看见我走一条血路的时候选择袖手旁观,因为,这条路必须得有人走。”
    “九王爷……”君子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跟君子安说的这番话,只能算是七分真,三分假,但也是我最后一次跟他讲道理。
    如果,再跟君子安说不通的话,下次我可就没有这么客气了。
    道理这种东西,认同你的人,你说一遍他就能记住;不认同你的人,你说上一千遍,他也能找到理由反驳。
    张凌毓说道:“君子安,这次任务,你跟着九王爷,只听,只看,只服从命令。等到任务结束,我再决定你的去留。”
    君子安的脸色微微发白,仍旧点头答应了下来。
    张凌毓道:“九王爷,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了,我还有一些麻烦需要处理。”
    张凌毓所说的麻烦就是六扇门,六扇门这一次太安静了。
    张凌毓走后,我就一直在监控里观察胡承平。直到天-黑的时候,我才向君子安问道:“你发现胡承平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没有?”
    君子安想了想才摇头道:“没有啊!他一直都很安静。”
    “就是因为他太安静了,才不对劲儿。”我反问道:“你十二岁的时候,受了委屈会怎么样?”
    君子安也明白了过来,转头看向了监控:“我不知道,但是肯定不会这么安静,他像是在一心等死。”
    我冷笑了一声道:“胡承平八成是知道自己早晚要上那辆车。”
    我和君子安正在说话的工夫,没过多久,护工就把晚饭给胡承平送了过去,胡承平刚从铁门下面的传递口把晚饭接过来,就看见餐盘里有那么一张黄底儿朱砂的纸条。
    那上面赫然写着:“阳间良人胡承平,准入酆都!”
    胡承平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却正好在铁门的窗户上看见了护工惨白的面孔。
    我也从全方位的监控里看见了那个咧着嘴怪笑的护工,我没看见他嘴动弹,却听见他阴声阴气地说道:“把引路条收好了,要不然,你进不了鬼门关。”
    胡承平吓得坐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我转身道:“走,去看看胡承平!”
    我和君子安快步赶向病房的时候,刚好与那个送饭的护工走了个对面。
    对方像是故意给我们让路一样,转过身对着墙停了下来,我走到对方身后,抬手拍向了对方右肩膀。
    人怕鬼拍肩,鬼也同样怕被人拍肩。
    这一掌如果拍好了,足能把附在人身上的鬼魂给拍出来。
    我掌心还没跟那人肩膀碰在一起,对方竟然顺着推出去的掌风贴在了墙上,变成了一张人形的纸片。
    用墨水点上去的五官,从纸片背后慢慢透了出来。
    原本是面向墙壁的纸片人,就像是当着我的面转了个身,面对我露出一副诡异的微笑之后,才贴着墙滑落在了地上。
    君子安下意识地想要拔枪,我抬手挡住了对方:“这纸没什么用了,出手的人就是想要嘲笑我们而已。”
    君子安收起配枪道:“纸片索命,是五白袍里索元华的绝技。”
    “另外一个白袍名叫卜雨泽,善于推算之术。”
    “我明白了!”我绕开纸人走向胡承平的房间。
    病房里的胡承平正拿着那张纸条发呆,我站在门口说道:“阳间三寸纸,阴间引路条。人家给你送路引子来了,看来,你是过不去今晚啦!”
    胡承平双眼空洞地往我这边看了过来:“九王爷,我今晚真的会死么?”
    “不一定会死,但是你肯定会上火车。”
    胡承平道:“我听人说过,人死之前,他这一辈子经历过的事情全都能想起来。我看见这个路引子的时候,过去的事情就也一点点浮现在了我的脑袋里。”
    “我这条命,十几年前就该交代了。是我爸妈,我爷爷一次次去堵了鬼门,才让我活了下来。”
    “可我终究还是躲不开这场劫数,他们的死,值得么?”
    “如果,我今晚真死了!我家两代三条人命,就全都白白地搭进去了。”
    “我不会法术,也不会武功。但是我也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蚂蚁被抓住还知道咬人,可我现在连一只蚂蚁都不如。”
    我紧盯着胡承平道:“你想怎么样?”
    胡承平道:“我想活命。”
    我摇头道:“你活不了!你对我们来说,唯一的作用就是引诱那辆火车出现。”
    “现在,外面已经布下来天罗地网,专门等着那辆火车。你只是一个诱饵,没人在乎诱饵的死活。”
    “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拆了你的手脚吗?就是怕你提前死了。”
    “慢慢等着吧!人死的时候其实挺快的,没有多大的痛苦,尤其是活人的魂儿从身体里飘出来的时候,恍恍惚惚地浮在天上很舒服。”
    胡承平狠狠盯着我道:“你是畜生吗?杀害无辜,还能如此轻描淡写?你……”
    我不等胡承平说完,就一掌拍在了他的脑门上,五指向内一收,把他的魂魄给拽出来拖到了墙角上,又抽出一根红线把胡承平的魂魄绑在了床头上。
    胡承平连着往后扯了两下,却怎么也拽不开那根比头发丝还细的红线:“你要干什么?”
    我笑呵呵地说道:“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吧!我会在你身边布置一个阵法,这么一来,外面的恶鬼就只能感觉到你的存在,却找不到你的魂魄了。”
    “他一寸寸地搜索屋子,也得搜上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刚好够我跟人斗法。”
    “你最好祈祷我能赢,我赢了,说不定还能放你一条生路。我要是输了,你就是那辆车上的乘客。”
    我话一说完,也不管胡承平是什么反应,便带着君子安离开了病房。
    君子安小声问道:“九王爷,你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这样话的,他会少恨你一些。”
    “你还是太年轻。”我看了君子安一眼:“一个人对你的态度,只有恨与不恨,绝没有恨多恨少。”
    “一个恨你的人,绝不会因为你倒了一次霉就不恨你,反而希望看见你继续倒霉。哪怕你死了,他在提起你的时候,都会吐上两口唾沫。”
    “反正,胡承平也恨上我了,多点少点区别不大。”
    “可是……”君子安道:“我总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
    “书生气!”我没跟君子安解释什么,我一直强压胡承平,是因为我估计胡承平上车之后,很容易遭到对方搜魂,我现在的解释,就会变成那时候的功亏一篑。
    君子安正要说话的工夫,我脸色忽然一肃:“车来了。”
    君子安赶紧的屏住了呼吸,冲向了走廊的窗口,窗外也跟着传来一阵火车进站似的轰鸣。
    火车的鸣笛蓦然间划破了长空之间,我也感觉到窗外的光线随之一暗,感觉就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堵住了窗口。
    我拉着君子安飞快地躲进胡承平对面的病房,透过房门上面的窗户往他那边看过去时,一道发黄的灯光从窗户外面照了进来,画着圈的在屋里乱晃。
    那灯光,就跟电视里,老式火车的司机,提着煤油灯在车站上照人的情景一模一样。
    没一会儿,我就听见有人在外面喊道:“胡承平上车……胡承平上车……”
    那人每喊一声,屋里的胡承平就是有人拽着了一样,跟着声音往窗户的方向去。对方喊得一声比一声急,胡承平也跟着往窗口的方向挪出去一尺,差点就要靠上了窗户。
    要不是,有那根红线牵着,胡承平这会儿应该已经被对方给喊上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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