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手摘下一朵杜鹃花,无奈道,“哥,我是二十岁,不是十岁!你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子行嘛?
    你所谓的任性、自我,都是因为我没有听从你的安排,没有按照你给我划定好的人生轨迹来活。
    但这恰恰是我经过理智分析做出的选择啊!
    起初你说龙冥渊会害死我,我的确有过疑虑。
    不过我后来想明白了,你虽然不会骗我,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解,我不能在未知全貌的时候就轻易给他定罪,他只要不负我,我定不负他!
    至于鹿族……我答应你,会在自己力所能及之内帮你照看好他们,但不是现在。
    我需要先把学校的事情处理完,不能凭空消失,否则塔娜她们会着急的。”
    说罢,我拉起他的手腕,把那朵花放在他的手中,“哥,你也要答应我,努力活下去,好吗?”
    鹿琰沉思了许久,终于点点头。
    我如释重负,转身往回走,语调轻快,“我们已经出来半天了,该回去了吧?”
    猝然,剧痛从我后颈处传来,像是被重锤猛击。
    我不能置信地回头,身体却不由自主往地上倒。
    鹿琰接住我瘫软的身体,表情犹带歉意,“妹妹,对不起,我必须要让你想起来。你既不肯信我,那就亲自去前世里瞧一瞧吧!”
    眼前有千万碎光奔涌而过,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将我推入时间的洪流,穿梭过尘封已久的回忆,来到鸿蒙初分之际,山河倒灌……
    -
    万顷碧波之下,漂浮着一座华丽恢弘的宫殿。
    外墙由海蓝色的水晶构成,四周围绕着绚丽盈彩的珊瑚群,在水波荡漾中光芒四射。
    殿内明珠点缀,螺钿、贝母熠熠生辉。
    薄澈若云雾的绡纱随风飘动,从缝隙间露出一张清冷如玉的脸,精致立体恍若神祇。
    龙冥渊斜倚在美人榻上,狭长的双眸微阖,对殿内那些翩翩起舞的美艳鲛人视而不见,反而在侧耳聆听那绡纱后面的箜篌,长指在膝上漫不经心地敲着拍子。
    ‘嘣——’
    陡然,琴弦断。
    龙冥渊掀开眼皮,视线里多了一抹缥碧的裙角。
    他喟叹了声,“弦音绝,故人至,未必是什么好事。”
    从帘后走出来的女子姿容绝色,肩若削成,腰若约素。
    一袭绿罗着身,似有烟霞轻笼,昳丽不似凡尘中人。
    她嗓音清越似雪山泠泉,“龙冥渊,姬轩辕要发兵攻打蚩尤了,你去是不去?”
    龙冥渊自顾自地倒了杯茶,置若罔闻。
    那女子敛眸微叹,“我明白了,你不想去。”
    “我是不想去,但怎能不去?”龙冥渊薄唇溢出一丝几不可见的苦笑,“姬轩辕在鼎湖为我封正,我答应过要为他做三件事,哪怕是要我性命也在所不辞。”
    “可你不想掺和人族与蚩尤的战争。”女子犀利说道。
    龙冥渊眼眸深邃,像是无底暗河,幽晦不明,“天女魃,我与你不同。你虽为上神,却跟神农他们一样,是由人飞升至天界的。
    我生来即是龙,与人族并无感情,若不是姬轩辕,我此生都不会同人类打交道。
    我虽不喜蚩尤,却也不想掺和进他们的战争里……偏偏,为我封正的人是姬轩辕。”
    良久,天女魃轻声道,“我明白,可天命难违,或许此役,你才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龙冥渊闭上眼睛,“早知这样,我宁可当一条法力微末的蛟龙,也不愿接受封正。”
    “我只是来帮姬轩辕传话的,话已带到,来日战场相见吧。”
    天女魃说完便要离开。
    “姬轩辕既请出了你我,蚩尤那边定也会有同样的举动,你知道他请了谁当帮手吗?”龙冥渊在她身后问道。
    天女魃脚步一滞,语调淡漠,“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言毕,天女魃的倩影消失在殿中,空气里留下一股干澈的草木清香。
    龙冥渊坐在美人榻上,夜明珠透过绡纱笼罩在他的侧脸,如冰雕玉砌的神像冷白生光。
    偌大的宫殿内空荡无声,仿佛沉淀着亘古不变的孤寂。
    -
    不周山,紫竹林。
    龙纹靴踩进松软的泥土里,却没有留下任何足迹。
    来者一袭鸦青薄衫,身姿挺拔如林间青竹,如画眉眼像被月华浸染过似的,有种不容亵渎的清冷。
    骤然间,狂风四起,吹落片片竹叶。
    那些竹叶竟如飞刀般铺天盖地向他袭来。
    他眉心微蹙,拂袖幻出一道冰墙,那些叶子尽数扎进寒冰之中。
    幻境随着冰墙的碎裂而破除,眼前多了一棵足有十人合抱的苍苍古树。
    浓荫匝地,树梢上竟枕着一名玄衣男子,乌发如瀑,面容俊美如刀削,眼角旁那枚泪痣为这张脸添了几分妖冶。
    他居高临下睥睨着来者,唇边笑容略显邪佞,“龙冥渊,你不在海底龙宫好好待着,跑到陆地上来干嘛,想找我打架?”
    龙冥渊手中提着一坛陈酒,坛口隐约残留着封泥,“找你喝酒。”
    “哼,你有这么好心,该不会是在酒里下药了吧?”男人冷哼了声,从树上翻身而落,动作潇洒飘逸。
    他接过那酒坛,闭眼一闻,“四海闻香……这么好的酒,你藏了那么些年都不肯给,现在舍得了?”
    龙冥渊席地而坐,整理了下衣摆,淡声道,“酒不就是用来喝的?”
    男人眼梢微挑,牵动那颗泪痣,“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
    “冷玄霄,你真要去帮蚩尤?”龙冥渊抬眸望着他。
    冷玄霄嗤笑,“你身为天地间仅有的一条青龙,自诩不掺和三界之事,还不是一样要去帮助人族?”
    龙冥渊顿了顿,“如果当初为我封正的人不是姬轩辕,而你,不是蚩尤的话……”
    “那我们兴许还活不到现在!”冷玄霄拖着散漫的腔调说道。
    龙冥渊无奈一哂。
    冷玄霄掌心幻出白玉碗,迫不及待地拍开封泥,“龙族那边怎么说?”
    龙冥渊眸光晦暗,“现在族中已分成两派,一派站我,一派站你。无论你我二人谁输谁赢,龙族总是不吃亏的。”
    冷玄霄挑了挑眉,“那真是要让他们失望了,我不可能赢!”
    龙冥渊眼睫轻抬,“何以见得?”
    冷玄霄声调里透着一抹不甚在意地讥诮,“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人族才是天道的选择,如今天界众神,有几个不是从人飞升上去的?
    人与神,人与佛,只在一念之间。而人族身上有的,恰恰是巫、妖、魔所没有的。
    此役,蚩尤必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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