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只是一种常规武器,更恶毒的是洗脑,封禁人民的意识形态。”
    ——大陆简史·批注版。
    陈家大宅壹号院中,那位主母大人,罕见得在家中接到丈夫来电。
    正常情况下,陈起在城主府办公时,从不会使用自己的私人电话。
    因为在他看来,那属于占用公务时间办自己私人的事情,不合规矩。
    妇人看了眼屏幕,没什么犹豫直接拿起来放到耳边,率先开口打趣道:“都说你陈起心细如发,果然名不虚传。宅子里哪怕出现半分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的耳目。”
    那头的陈起思考片刻,如实答道:“你用得那些人,本质上,都是我得人。”
    妇人躺在摇椅上,细细感受着窗外阳光的温暖,慵懒道:“嗯呐,然后呢?朝我显摆来了?”
    陈起安静了会,轻声道:“就是有些不明白而已,你不太像是会做这种无聊事情的人,因为没有意义。”
    妇人微笑道:“你们男人呐,总喜欢把某件事和某种目的挂钩。我们女人则不同,经常凭借直觉、情绪做事。小侄子昨晚才和他二叔、三叔大醉一场,今晚上又要来家里做客,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还不允许我先试探他一下了?”
    陈起淡淡道:“试探出什么了?”
    妇人笑意盈盈,意味深长道:“跟你一样的好脾气。就是不知道这份好,是真好,还是真坏?可对待身旁人嘛,倒是真好。具体的,还得细细接触过再说。放心吧,他就算察觉出什么,也不敢确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可是老爷子的意思哟。”
    又是父亲?怎么哪儿都有他?
    “嗯……”
    陈起的这句应声,语调拉的有些长、有些重,更像是在叹息,表达不满。
    他接着道:“先这样说吧,晚上见。”
    “好的。”
    ——
    ——
    车后座被满满当当的礼物塞满,陈九在走完指纹、瞳孔识别的录入程序后,便让李安之先行离去,到红楼看看黄花猫的情况怎么样了,自己则跟随束芯先前往二号院找陈曦。
    车上,束芯叮嘱了句:“每家的礼物,都做了数字标签,你看准了拿就行。都是些珠宝、手表之类的俗物,礼多人不怪。”
    陈九哦了声,说道:“钱就不给你了,当是今天救你的报酬。”
    “嘁,”束芯吐槽道:“瞧瞧你那小气吧啦的样子,搞得好像我指望过你给钱一样。”
    陈九嬉皮笑脸道:“没个由头就冒了你的东西,那叫明抢,我干不出来这种事。现在嘛,就可以了。”
    两人说话间来至二号院门口,车子还没停稳,他们就看到了门口远远站着的赵传久。
    陈九大概猜出了其中的来龙去脉,没有多说什么,拎着礼物直接进屋。
    赵传久呀,你终究还是选择让小迪走上这条路么……
    束芯本想上前打个招呼,但碍于少年这种奇怪的态度,也就没付诸行动,闷头跟着他走了进去。
    赵传久本人头一抹,只当没看见他们。
    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尴尬,不如不说。
    进了内院之后,立马出来个管家迎接,双鬓渐有银丝,脸上堆满褶皱笑容,说道:“欢迎九少爷大驾光临。还有小束,很久没见你啦,气色越发的好。”
    陈九微笑点头示意。
    束芯要热情一些,笑着道:“是呢陈伯,去年过年我有事在外地没能赶回来,因此错过给小姨、姨父他们拜年,当然,还有您啦,我爸妈经常拿这事儿念叨我。”
    管家摆摆手笑道:“心意到即可,赶快进来吧,陈总也经常念叨您呢,也不常来看看。”
    进屋之后,管家悄然退去,偌大客厅只有陈曦一人坐在沙发上,正看书品茶。
    见到两人,他微笑道:“来啦?”
    心下想得却是:你们两,还真搅到一起去了。
    束芯微微俯身问候道:“姨父好,九少爷昨天买了礼物放在我店里存着,正好今天我给他送来,顺道来看看您。”
    男人笑着道:“嗯,有心了。你们俩别站着了,都过来坐。”
    陈九边走边说道:“您真是好雅兴,这么一大早就开始品茶。”
    陈曦摆摆手,语气中带着几分消沉道:“醒醒酒,昨晚喝得有些多。哎,二叔老啦,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咯,神采奕奕,真是令人艳羡的年纪。”
    陈九笑着道:“同样,岁月给您披上的权势外衣,以及带来的所有高贵特质,例如睿智、成熟、坚韧等等,还有历经千帆过后的淡然,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很羡慕。”
    陈曦笑骂一句:“你这混小子,嘴巴真甜。”
    陈九拎着东西毫不客气的走到沙发旁坐下,如数家珍道:“怎么着也算初次登门拜访,得预备点儿东西,您别见怪。有婶婶能戴的珠宝,还有堂哥的手表,一点心意吧。最关键的还有这个……”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纯金制貔貅。
    陈曦眼前一亮,接过之后放在手里仔细观察把玩,赞许道:“还是你小子懂我,只进不出,我喜欢这个寓意,做工也很不错,名家制品。”
    陈九扭头环顾一圈四周,说道:“嗨,您喜欢就成。今天家里没人吗?好安静啊。”
    陈曦点头道:“嗯,你婶婶回娘家了,流儿在闭关没出来,大概也就这几天吧。至于其他人嘛,你知道的,约我的人向来很多,但是今天知道你来,就把他们都推了。而且……”
    他抿了口茶,指着窗外别有深意道:“毕竟门外还守着个门神,让外人看见影响不好。”
    陈九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瞪大眼睛装傻充愣道:“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嗯?
    陈曦顿了顿,眉毛微挑,放下茶杯道:“我以为是你让他来的,为了昨天的那事儿,其实大可不必,二叔没那么心胸狭窄。”
    “嗯……”少年沉吟了会,如实回答道:“不是我。其实呢,我的态度很明确,互不干涉两不相帮,因为这是二叔您和他赵传久之间的事儿,与我何干?昨天不过事发突然,才会选择下下策的强行插手。”
    “否则我也不会在进门时假装没看到他。”
    “而且吧,说老实话,我认为这事儿本来就是赵传久做的不地道。”
    “尽管他也是被逼无奈,可无论怎么说,当年也是由于您的动心起念,将他赵传久收入账下,才保住他一条性命,更因此保住了他妻儿的命。”
    “好,哪怕退一万步说,赵传久在您这儿吃了闭门羹,又寻到一个大人物,去当间谍奸细。这样一来自己的命的确被保住了,可妻儿不还是在墨鳞族的爪牙下?还有下一个红楼去远赴海外救人嘛?没可能的事。”
    “所以不管怎么样,他赵传久,以及他的妻儿老小,都得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我现在就比较好奇,他的毅力能支撑自己在这儿等多久。”
    陈曦非常满意少年的这番表态,玩笑道:“那就打个赌?”
    其实如果今天陈九是来帮赵传久求情,虽然他本人既能理解,也能原谅,可心底总归是有些不舒服。
    可侄子这番以退为进,不但让自己心情舒畅,也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两全其美。
    陈九摆手拒绝道:“我不跟您打赌。我这人向来赌运差,十赌九输。”
    陈曦不着痕迹的试探道:“没关系,玩不过可以掀桌子嘛,年少轻狂,二叔能理解的。”
    陈九不假思索道:“那不行,要么就老实待着,要么就遵守规则。上了桌,有上桌的玩法。”
    陈曦接着道:“所以你就一直不打算上桌?”
    陈九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沙发里,双臂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有些心不在焉道:“对啊,不赌,就不会输。不输,就算赢。只要能安安稳稳的活着,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人生胜利。”
    陈曦轻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人逼你上桌怎么办,也不掀?”
    陈九侧过头凝望着二叔,淡淡笑道:“那就上桌。只是怕……”
    他顿了顿。
    “对方没有筹码跟。毕竟,我的筹码可是这条命。赌钱我没赢过,赌命我没输过。”
    陈曦倚靠在沙发上,手背撑着面庞,脸上笑意渐深,说道:“那可不行,照你这个玩儿法,哪个赌场还敢对你敞开大门?不至于,不至于。”
    陈九略带萧索的叹息一声,接着说道:“所以呀,换个思路想,我竟有些独孤求败,高处不胜寒的味道?哈哈哈哈哈。”
    陈曦指向少年,不停地凌空虚点着,大笑道:“你这小子,倒真想得开。”
    陈九微笑不语。
    场间气氛,忽然陷入到一种诡异的境地中。
    束芯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目光在这对叔侄身上来回打量着。
    她大概明白,这二人是在打什么机锋,而他们说得每一个字、每一句话,自己也都能听懂,可结合到一块之后,只剩满头雾水。
    嗯……
    这种时候,我大概得说些什么吧?
    要不挺尴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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