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阳印象中,从小到大,父亲秋景文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心事,总是一副笑嘻嘻表情,在整个红旗厂,都是最具亲和力和平易近人的车间主任形象。
    可是,转眼一想,今天的父亲,与以往是有些不一样。
    事实上,秋阳下了班之后,直接骑自行车来到了父亲车间主任室。
    而秋景文好像知道儿子下班要来找他,就一直待在办公室等着儿子。
    秋景文不咸不淡跟儿子打了声招呼,两个人就骑着自行车返回宿舍区。
    一路上,秋景文因为嘴里叼着一支飞马,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跟儿子秋阳说,而且脸上的表情,似乎很凝重。
    所以,此刻,
    母亲蒋玉萍的话,让秋阳感觉到,父亲确实有着心事。
    “妈,我爸有什么心事?难道你也不知道吗?”。
    秋阳望着母亲问。
    锅里的鲫鱼,差不多要被油煎糊了,鱼香味扑鼻而来。
    蒋玉萍没有回应,而是提起一个绿壳暖瓶,揭开瓶塞,往锅里倒了开水。
    见儿子还站在厨房门前等待自己回应,便望向秋阳。
    “儿子,许多事情,以后你都会知道,你先去吧,要不,跟你爸先聊聊”。
    母亲的话,让秋阳心里更是一震。
    他似乎隐隐感觉到,这个家将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不然,母亲为何说出如此让人担心的话?!
    秋阳没有再问什么,跟母亲打了招呼,转身离开。
    秋阳刚转身,秋水带着秋收和秋蝉,叽叽喳喳,推门而入。
    秋收一见哥哥秋阳,立马就扑在了秋阳怀里。
    十二岁的秋收,身高不算太高,但已经杵到秋阳胸脯之上。
    “哥!”。
    秋收清脆地叫一声。
    这一声喊叫,满带着兄弟亲情。
    秋阳一边抚摸着弟弟的头一边问:
    “秋收,是不是很想哥啦?”。
    “当然想啦,你好久没回家来了,刚刚听姐说今天你要回家,我和秋蝉立马就跑了回来”。
    “我也想你们”。
    兄弟俩很是亲热,让一边的秋蝉有些嫉妒。
    秋蝉望着秋阳,眨巴着水灵灵大眼睛,吐出一句:
    “哥,你偏心,你也要抱抱我”。
    秋蝉说着,身子朝着哥哥贴上来。
    秋阳却并没有伸手,而是冲着秋蝉刮了一下鼻子。
    “秋蝉,你都快成大姑娘了,还要哥抱你,害羞不害羞啊?”。
    秋蝉嘟囔着嘴唇立马予以反驳。
    “哥,我就是变成了大姑娘,将来嫁人了,我还是你妹,永远是你妹,哥哥抱抱妹妹有什么嘛,真是土老帽”。(土老帽,都良方言,指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毕竟这是七十年代,虽说是兄妹关系,小时候,相互拥抱,甚至皮皮闹闹滚在一起,都无所谓。
    可是,如今秋蝉大了,而且十五岁女孩,身体上已经有了明显变化,胸脯都有点小山丘模样,秋阳即使是哥哥,与苏小薇有了情感的他,也不再拥抱自己渐渐成熟的妹妹。
    可是,他不主动抱抱妹妹,妹妹却主动上来抱他。
    只见秋蝉贴近秋阳侧面,拦腰将秋阳一把抱住。
    秋阳看的出来,自己妹妹那是不服气,觉得对弟弟秋收偏爱,非要争的一份哥哥关爱。
    于是,他轻轻地抱了抱秋蝉,然后拍拍妹妹肩膀:
    “好啦好啦,你们玩吧,我跟爸还要说些事情呢”。
    秋阳一边说着,直接将秋收和秋阐轻轻推开。
    母亲的话,让他此刻没有了与弟弟妹妹热烙的心情。
    他要跟父亲沟通一下,看看到底今天要他回家有什么事情,而且吃个团圆饭,也让秋阳此刻突然感觉,意义并非一般。
    对于秋收和秋蝉来说,哥哥秋阳的话,他们都是听话照做,便也不再纠缠哥哥,一起来到厨房,看看哥哥回来,母亲给他们烧什么好吃的。
    而此刻的秋阳,迈步走到父母亲卧室门前。
    他没有直接推门而入,而是问道:
    “爸,我可以进来吗?”。
    虽然秋景文只有初中学历,蒋玉萍可是在上海读的大专。
    在那个还没恢复高考的年代,他们这个家也勉强算得上半个知识分子家庭。
    所以,秋家兄弟姐妹五人,素质和教养都比普通人家的孩子要高。
    秋阳已经上班工作,进入父母亲卧室,当然知道礼节,这也是他先敲门再征求意见的原因。
    “门没锁,进来吧”。
    秋景文温和的声音传出来。
    秋阳闻声推门而入。
    只见父亲站在阳台上抽烟。
    由于通向阳台的门没关,秋景文虽然打开了阳台窗子,但烟雾还是布满了阳台甚至卧室内。
    有着与蒋玉萍同样缜密心思的秋阳,也同样熟读了《福尔摩斯探案集》的秋阳,从满屋烟雾中,一眼便能判断,自己父亲藏着很大心事。
    只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家庭已经危机重生,陷入了恐怖境地,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内心崇拜的父亲,红旗厂公认的劳动模范和温文尔雅之车间主任,竟然是个潜伏了二十多年的敌特分子?
    而他更不可能想到,自己漂亮而善良的医生母亲,却是一周前杀害雨山乡街道上,那个剃头匠的凶手?!
    秋阳走到阳台上,望着父亲。
    “爸,妈不是说过多少次了,抽烟对身体不好,你看看,你们卧室里,阳台上,一会儿这么多烟”。
    秋景文没有回应,而是盯着几乎是自己年轻时代翻版的儿子。
    这种盯的目光,甚至都让秋阳感觉很不适应。
    “爸,你这是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秋阳,你也老大不小,都上班工作了,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跟苏小薇好上的?”。
    “快半年了,初春那会儿”。
    “听说苏小薇她爸还在接受调查?”。
    “爸,你的信息真灵通,这个你也知道?”。
    “本来不知道,今天知道她是你女朋友,我从政工处打听了一下,自然就知道了,听说苏小薇她爸调查前可是个老干部?”。
    “应该是吧,好像还是省里干部呢”。
    “是你喜欢她,还是她喜欢你?”。
    “我们彼此都喜欢对方”。
    “那就好,如果你们将来能成为一家人,一定要好好珍惜,那个女孩不错”。
    听话听音。
    从与父亲的对话与表情中,秋阳确定父亲并不反对苏小薇与自己谈恋爱。
    但他立马从女朋友话题上扯开,望着秋景文单刀直入:
    “爸,你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啊?”。
    是的,秋阳直接问秋景文有什么心事,而不是问是不是有事情。
    秋景文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将抽完的烟头,摁进手边的烟灰缸里,然后望着儿子开口。
    “秋阳,这个,也许你很快就能明白,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样吧,你难得回家吃饭,等吃了团圆饭,咱们父子俩,出去走走,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秋阳心里听的就有些发毛。
    “爸,什么事情,在家里不能说吗?”。
    他望着父亲,内心甚至有些小紧张。
    “在家里自然不方便说,你先也别问了,一家人好好开心地吃顿团圆饭”。
    “爸---是不是我们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你也别多想”。
    说完,秋景文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飞马。
    刚要划根火柴点上,却被秋阳立马阻止。
    “爸,别再抽了,遇到再大的事情,我们一起面对”。
    秋阳直接把火柴又放进火柴盒中,然后又交给父亲。
    秋景文也没有回应,不抽就不抽,一会儿抽了几根,确实有些过分。
    就在这时,秋阳跑了过来,冲进阳台叫:
    “爸,哥,妈说,准备开饭喽!”。
    秋景文伸手抱起秋收,俯身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
    “走吧,吃饭去”。
    秋景文决定,吃了饭,带着儿子秋阳出去。
    他觉得,有些事情,应该提前跟家里的长子做些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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