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萍心里清楚,大女儿秋月,早就闻出了家中有问题。
    只是她不知道,儿子秋阳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秋月,而秋月不知道,哥哥的信息有误,只说对了一半,父亲是个军统分子没错,但杀害刘砶寒的凶手,并非父亲而是他们的母亲蒋玉萍。
    见女儿直接询问秋景文的军统身份,蒋玉萍就明白了一切,儿子定是告诉了秋月。
    “秋月,告诉妈,是不是你哥把一切都告诉了你?”。
    到了这个时候,秋月觉得没必要隐瞒母亲,便眼泪汪汪地点头承认:
    “是的,我知道了一切,你可以向我隐瞒,但再隐瞒下去还有意义吗?再说,我已经上班,不是秋收他们,我能承受一切,我也应该为你们分担痛苦”。
    蒋玉萍同样眼里蓄着泪水,几乎哽咽起来。
    “秋月,你是女孩子中的老大,又上班了,你应该明白,妈不是刻意要隐瞒你,妈是不想让你们背负太多,更不想让你们担心,你爸他不是个坏人,他当初还是个少年---”。
    秋月上来轻轻地拥着母亲。
    “妈,我知道我爸是个好人,可是,再好的人,背上一个敌特分子身份,终究是反动分子呀,更可怕的是,他杀死了那个剃头匠,虽然那个剃头匠也是个特务,但爸也不应该杀他呀,弄不好就是死罪”。
    蒋玉萍凝眉问道:
    “秋月,谁告诉你,是你爸杀死了那个特务?”。
    “我哥呀,哥说,那是爸亲口告诉他的,我当时还不相信呢”。
    这一刻,蒋玉萍心里明白,丈夫秋景文早就在策划替她顶罪的事情了,不然也不会告诉儿子秋阳,是他杀害了刘砶寒。
    想到这些,蒋玉萍内心一阵感动,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秋月抽泣着说:
    “妈,你别再难过了,想想我们一家人下面怎么办吧?你就告诉我,爸是不是真的让公安同志带走了?”。
    蒋玉萍摇头并坚定地说:
    “秋月,我说过,你爸出差去了”。
    说着,她把陈幼兰在医务室办公室,给周淮海打电话的内容告诉了女儿,然后又说:
    “这是我亲耳听到了,我没必要欺骗你,我听清了,在你爸事情没有定调之前,你不可以跟你们妹妹和弟弟秋收说出你爸的真实情况”。
    秋月对于母亲的话自然相信,再说也没必要拿陈幼兰和周淮海通话内容来对她说谎。
    蒋玉萍见女儿相信自己的话,接着又说:
    “秋月,一会儿,等稀饭好了,你帮妈烙饼,妈感觉很累,想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好吗?”。
    秋月嗯了一声,再也没有向母亲追问什么。
    自打从哥哥嘴里知道父亲的秘密和军统身份,知道就是父亲杀死了那个老牌特工刘砶寒之后,秋月自然清楚,母亲这些天,内心承受着怎样的压力和痛苦。
    一个朝夕相伴,结婚了二十多年,有了五个儿女的夫妻,突然知道自己丈夫是个敌特分子,作为母亲,内心是怎样的感受,承受着怎样的压力?
    这一点,作为十九岁女儿的秋月,自然能想象到。
    蒋玉萍回到卧室,将那封被烧糊的信件折叠好,再用医务室便笺把信件包裹起来,重新放入枕头套里,她清楚,吴定淮已经搜查了卧室,应该不会再次搜查,就算再来,搜查到了这个信件,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做好这一切之后,蒋玉萍将卧室插销插上,然后躺在床上。
    这一刻,丈夫那英俊容貌,丈夫那张温和的脸庞,在她眼前浮现出来。
    “景文,我的爱人,孩子们的好爸爸,你在哪儿呢?我好想你!”。
    蒋玉萍在内心呼唤着,泪水涌出眼眶。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秋景文,被关押在市公安局一个秘密之处。
    差不多中午时分,邵剑把秋景文带回到市公安局之后,就把他关进了这处密室。
    进了密室之后,秋景文也被公安人员带上了手铐。
    差不多一点左右,有人给他送来了饭菜,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
    这是一间差不多十几平米的暗室,受过训练的秋景文,从四周密闭和透光度判断,这应该是一间地下室,自己想立即从这里走出来,已经不可能,因为秘室由一扇铁门锁着,虽说他年少时受过训练,也不可能逃出这里。
    当然,秋景文决定自首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要从公安机关走出去,最起码短时间不可能。
    这边秋景文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被铐着,其中一只手直接让手铐与椅子铐在一起。
    作为军统特工和杀害刘砶寒凶手,这两项罪名他都认了,按常规来说,等待他的不是死刑就是无期徒刑。
    秋景文想到过无期徒刑,是他觉得自己杀害的人是个同样特务,如果是普通老百姓,那肯定会被宣判死刑。
    很快,到了傍晚,一个送饭的警员走了过来。
    他打开一个铁窗口,将饭菜送到里面,并大声道:
    “秋景文,吃饭吃饭了,现在是晚餐,如果有大小便,请提前敲门告诉我们,别拉在房间里”。
    秋景文没有回应,只是望着那个警员点了点头。
    近三十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走进公安局关押犯人的地方。
    可以说,在都良解放后的前几年里,还是十几岁的秋景文,也曾想过,如果自己军统身份被侦破,进牢房吃牢饭那是肯定的。
    后来,蛰伏小组一直没有找过他,也没人跟他取得联系,他渐渐地就把自己的军统身份给忘记了。
    再后来,遇到了蒋玉萍,进入浪漫恋爱期,更不愿意把自己往坏处想。
    紧接着,结婚生子,当一个个孩子出生时,秋景文觉得,都解放二三十年了,军统身份应该跟自己没有关系,但他压根没想到,自己上级刘砶寒在那个暴雨天出现了,让他的军统身份复苏过来,把他的工作生活和家庭,一步步拖入不可控的深渊---
    想到这些,端过饭碗的秋景文,一边扒饭一边流泪。
    这一刻,他也在想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们。
    秋景文心里明白,这个晚上自己不可能再回家,不可能回到妻子和孩子们身边。
    妻子倒没什么,孩子们肯定要问这问那,因为作为车间主任的他,平时很少不回家。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被公安同志带走的消息,是否很快就传遍了红旗厂。
    大家是不是很快就知道,他是一名潜伏了二十多年的特务分子,还是杀死那个剃头匠老人的凶手?
    拿过饭菜的秋景文,在想着许多问题。
    比如,红旗厂干部职工,知道他秋景文是个隐藏多年的特务,都会是怎样的反应?
    他们会相信吗?
    还有,杀死刘砶寒的凶手,大家也会相信是他吗?
    不光是红旗厂职工,自己那几个不知情的孩子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会相信吗?
    答案很明显,孩子们肯定不会相信。
    秋景文相信,自己在孩子们心目中,是个好父亲好爸爸,在妻子蒋玉萍眼里,也是个好丈夫好男人,在车间干部职工眼里,他也应该是个好主任好领导。
    吃了饭之后,秋景文将空碗送到那扇铁窗上面,并敲了敲铁门。
    而就在此刻,铁门却咯吱一声被人打开。
    两个持枪警员走了进来,然后从椅子上将手铐打开。
    “秋景文,跟我们走”。
    一个警员冲着秋景文道。
    秋景文没有问,但他心里在想,这是要带他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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