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六年四月,武朝北方边境与边牧安族开始交战。
    武朝武烈帝在位仅六年,上下官员与先皇武平帝在位时期相较,少去一多半,以陈年丞相为首的文派与以宠宦严文喜为首的宦官大部分保全了下来,武官则只剩下几个手里只有少量兵权的。
    武烈帝重文抑武,在位二年就将重要武将的兵权收回手下。嘉平四年时更是以多重罪责问斩了武官之首—太尉朱延。
    当时,武烈帝在文武百官朝会时宣布这个决定,引起了巨大的争执,连素来和武官不对付的文派们也提出反对。武烈帝却是一意孤行,立斩不待。所有为之求情的官员全部受到了处罚。
    远在星马州诸郡苍县南村发生了一件特别的事情。村北住着的周家那个从小痴呆的傻儿子,这次在摔了脑袋之后,竟然不傻了。
    周母付氏,名付婉。
    轻脚从厨房走出,端着一碗浓稠的米粥靠近倚靠在床边的周决明,粥边围着一圈一看就过了油的小青菜。
    “来,这粥阿母已经吹过了,不烫了。”付婉坐到床边,半米半菜舀了满满一勺递到周决明的唇边。
    “阿母,我的身体已经好了,不用再弄米给我吃了。”决明虽然来到这个家才三天,只是坐在床上也能知道,这家人是真的穷!
    床是木板拼接而成的,虽然钉的挺牢固的,但也无法掩盖一动就会发出咔嚓咔嚓声响的事实。决明晚上睡觉都不敢乱动,担心发出声音影响隔壁房间劳累一天的父母。
    “阿明,没事的,你阿父昨天在山上刚好猎了只兔子,和隔壁你李叔换了些米,人家还多送了我们些小菜。”付婉把勺子微微往决明嘴里送,决明只得张开嘴吃下这勺满怀爱意的粥。只是等付婉再舀一勺递过来时,决明就扭过头去表明不再吃了。
    付婉看决明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强求,把粥端到木桌子上,用另一个碗盖好。
    决明知道她是想留着给估计现在还在山上捕猎的周父,也就没有劝着让她自己也吃几口。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决明也能感觉出她是个固执的女人。
    看着付婉走到院子里,决明也实在不想在床上躺着了,穿好草鞋扶着斑驳的墙,慢悠悠地走到了门口。
    “阿明,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躺着!”付婉坐在院内小凳上,打算捡出筐里可以吃的菜,给决明补补身子。
    谁知听到动静,一转头就看到决明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吓得她立马扔下筐子,起身就要把决明推回床上。
    “阿母,我的头已经没事了,不疼了。在屋里呆着实在太闷了,我想出来透透气。”决明碰了碰头上的布条,微微对付婉摇了摇头。
    付婉看着决明淡笑的脸,觉得女儿撞到脑袋昏迷,苏醒之后,像是一个孩子一下子长大了,整个给人的感觉都不同了。
    “那好吧,你想在外面就在外面,我给你拿个凳子,你可以坐在院门口看着你阿父什么时候回来。”付婉拿了个小凳放在门口较为平坦的地方,拍拍决明的肩膀示意她坐下。
    决明稍微调了下凳子位置,让自己既可以看到付婉的动作,也可以看到周父回来的路。
    付婉见女儿一直盯着自己,以为她是对这些菜好奇。以前女儿还傻的时候,无法教她更多的。现在可以趁着她好奇的时候,慢慢地教了。
    “阿明是不是想知道这个是什么啊?”付婉把筐子拖到决明脚边,拿出个有棱绿色条纹多分支,背面有小白颗粒的菜,递到决明面前。
    决明知道这是灰灰菜,穿越前的老家田间、路边到处可见。视线转到付婉拿着菜的手上,明明不到三十岁,只看手的话像是已四十。
    “阿明不知道这是什么,阿母可以告诉我吗?”决明还是摇了摇头,对上付婉有些激动的双眼,微微弯了弯嘴角。
    付婉脸上的笑一下子愣住了,空着的手不自觉摸上了决明的脸。
    “阿母这两天总觉得是在梦里一样,怕着、怕着,我这一醒啊,你又回到以前了。”付婉顿了下,“阿母不是说以前的你不好,只要你活着,开心的活着,我和你阿父都是高兴的。只是我们没有让你可以看清楚明白,这天、这地,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我的心里啊,就是憋着一口气。”
    眼泪顺着付婉沾了土的脸滑落下来,落在地上,却像是落在了决明的心里,滚烫的让她不禁打了个颤。
    付婉也回过神来,收回手擦了下泪。“哈哈,现在好了,阿明的病好了,可以看到更多更多了,我心里的那口气终于顺了。”
    决明吸吸有些酸涩的鼻子,也点点头。“阿母,我现在好了,以后也可以帮你和阿父了。”
    看付婉又像是要落泪,决明连忙转移她的注意力。
    “阿母,你还没有说这个是什么呢?”付婉顺着决明手指着的方向看去,自己的左手还抓着菜,一滴一滴的汁液顺着,流到了地上。
    “你看看我,都把这个给忘了。”付婉连忙把手中变形的长条状的菜细细摊开,放到一旁的木板上。
    付婉换另一个干净的手,又拿起了一片递到了决明的手上。“这个呀,叫灰灰菜。它的这面有这种白点,这边是绿色一条一条的,在田边就可以找到,可好吃了。”
    决明顺着她意,将灰灰菜翻转着仔仔细细瞧了个遍。
    付婉看她看的认真,又多拿了一些让她再看看。
    来来回回又看了几遍,决明也学着付婉之前的动作,将菜细细摊平,放在木板上。
    决明抬头望了下天,阴暗的云沉沉的压着。快要下雨了,那条小路上却还是没有周父的身影。决明眉头渐渐皱起,往常这时候,周父已经到家了,现在连身影都没有看到,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吗?
    付婉也意识到平时这时候也该回来了的人,现在还没看到影。起身把筐拿到屋内,拉着决明的手将她送进屋。
    “好像要下雨了,阿明先进屋去,你的头刚好,不要吹风了。”付婉想让决明回到床上,却被决明拒绝了。
    “阿母,我想陪着你一起等阿父回来。”决明靠着门框不愿意离开。
    付婉看劝不动她,让她坐着等也不要,就移到决明身前,替她挡住渐起的风。
    决明轻轻靠在将她完全挡住的付婉身上,周围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了。这和穿越前,她一个人在寂寥无声的地方采风画画的感觉完全不同。
    “来了、来了。”付婉见小路远处一个身影向这边走,熟悉的不用等到近了,她也能知道就是郎回来了。
    决明之前一直都没有和周父打照面,周父起的早,带着付婉备好的干粮就进入山里,一直到天黑了才回来。也进屋看过自己几次,这都是有次她闭着眼还没有睡时才发现的。
    周父,名周庄。是村里有名的猎人,箭术了得,上山总能打到猎物。
    这些都是决明从付婉闲谈的话语中得出的。尽管有了个大概的印象,但是直面周庄时,还是让决明吃了一惊。
    身高估计至少有一米八五,这在这个时代是很不得了的了,手臂和小腿的肌肉精瘦结实,乌黑的长发盘在头顶,剑眉星目,竟比那些明星都要帅气。
    说起来周母也是一个小家碧玉型的美人,月牙弯的眉,一双眸虽是略显疲态,但也是有神明亮。贫苦的日子虽让她打了霜,但只要她在阳光下、在水边梳妆自己,她还是那个仿佛在发着淡淡光芒的佳人。
    “婉儿,阿明睡了吗?”周庄见夫人站在门口等着他,随手将背着的筐放在门边,问起了决明的情况。
    “阿父,我在这里。”决明从付婉身后走出,来到周庄的面前。
    周庄有些意外,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决明受伤的小脑袋。
    “阿明怎么不在床上多休息会儿,已经可以下床了吗?”周庄试探地环住决明的小身子,见决明没有不愿意,就一胳膊托着她的小屁股,一手环着后颈,起身将决明抱了起来。
    一瞬间视角的改变让决明有些紧张,她的手悄悄抓紧周庄的衣服。
    周庄察觉决明有些僵硬,轻轻拍拍她的背。
    “阿明不怕,阿父不会让你摔下来的。”
    “阿父,我不怕。”决明有些尴尬,她这么大人了,居然还会被吓到。
    这不是周庄第一次抱着决明,但这是第一次决明给了他反应。周庄默默把决明抱得更紧了些。
    “嗯,阿父的阿明是个勇敢的孩子。”周庄有些不舍得放下,坐在了决明的小床上,让决明坐在自己的腿上,大手还是虚虚放在决明脑后。
    “阿明晚上吃了吗?”周庄问着正在关房门的夫人。
    “两个时辰前吃了口粥就不愿吃了。”付婉撇了眼避开她视线的决明,有点告状的意思。
    “阿明是想让阿父和阿母多吃点,阿明不饿的。”决明抢着对周庄辩解。
    “阿父和阿母有吃的,阿明自己不要饿着了。”周庄拍拍决明小脑袋,对着夫人指了指被她搬进屋的背篓。
    “那里面有我猎的两只山鸡和三只兔子,拿只给阿明熬个鸡汤补补,再拿两只兔子烧了,你也要多吃些肉,这些年苦了你了。”周庄知道这些年付婉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很多。
    等过几天,一切都会是新的开始。周庄看着女儿和夫人暗了暗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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