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计划有多周密,想得有多美好,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在速度上,雅琪远远低估了植物捕杀猎物的反应,想想捕蝇草。
    该死,还没转身,雅琪就被一截挥舞的树藤卷住,腾空而起,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刚才还很清晰的头脑立马变成了一片空白。
    “牢骚大人”铁定是指望不上的,且不说它的小爪子能不能切下树藤,现在一看到雅琪被抓住了,吱哇乱叫一通,惊吓得羽毛掉了一地,原地起飞都困难。
    “啊,啊,死了死了,我呼吸困难,我的毛秃了,我需要自救,不,我需要急救。雅琪完了,完了。”
    也许心念相通,刚刚还虚弱得无法睁开双眼的菲儿,突然怒而飞起,像颗炮弹掠过跌跌撞撞、在地上摩擦半天的“牢骚大人”,轰隆隆像离弦的箭冲着抓住雅琪的树藤就撞了过去。
    “啪嗒”抓住树藤的枝条含水量充足,非常脆软,立即断成了几截。
    菲儿牢牢接住断开的雅琪和一截树藤,转身飞回。
    这当口,无数条树藤像从地狱伸出来的黑手,紧紧卷住了菲儿。
    几条树藤迅速把菲儿、雅琪和断藤一起裹缠住,像五花大绑一样。
    “这下全完了。”
    “牢骚大人”看到这惊险的一幕,吓得哆哆嗦嗦,拉了一摊稀,完全没办法站起来了,更别说飞起来。
    还没等它扯开嗓子哭叫起来,只见“嗖嗖”两条白影,螺旋一圈,白色的飞行器伸出大锯子,把树藤割了个七荤八素。
    这下好了,救兵来了!
    肯定是由拉和自救小队的谁,“牢骚大人”觉得自己的小心脏仿佛被拿出来揉捏一回,打碎了,再重新装进去,转瞬忘记了刚才的悲痛,大叫起来:“由拉,由拉拉拉拉!”
    谁知坐在飞行器里的人正全神贯注对付树藤,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只吓得瘫倒在地、大小便失禁的可怜鹦鹉。
    没一会儿,飞行器从另外的方向离开了。
    “牢骚大人”被抛弃了!
    前面是植物瘤体园区,长满了张牙舞爪的树藤,没有飞行器的帮助,一只好色年老的鹦鹉根本飞不过去。
    后面呢?
    白猴子还在蜂拥而来,虽然有结界保护,一时半会儿没事,可它也回不去呀。
    “牢骚大人”经历过许多情感低谷和绝望时刻,此时此刻来得那么熟悉,它自有自己的对策应对这样的时刻,最有效的就是发牢骚:
    “该死的人类,每天把兄弟情意挂在嘴边,临到事头,还不是一样只顾漂亮的姑娘。算了吧,我早就看透了,什么狗屁同甘共苦,什么两肋插刀,什么不离不弃,都是假的,都是尼玛的假话!”
    骂累了,身上的力气又回来了。
    小圆眼睛贼溜溜地四处乱转,仍然没有发现什么可以逃跑的办法。
    倒是在距离它不远的地方,一条断藤在地上扭动,可能因为太短小,无法扎进土壤,就像活蹦乱跳的鱼在沙滩上垂死挣扎。
    “哦豁,还有你这个小东西来救我咯?你就是造物主分配给我食用的,别挣扎,省点力气,你能这么办呢?谁让你跑到结界外来,你的主干也救不了你了。还是到我肚子里来吧。”
    “牢骚大人”一口啄住乱动的树藤,看上去很小,吃起来脆甜多汁,对于鹦鹉来说,实在是一顿美味。
    超大份的美味,一顿吃不完,“牢骚大人”吃饱了,开始有点无聊,反正这条小树藤能维持一段时间,死亡不在面前,就该翩翩起舞,这是“牢骚大人”的信条。
    “要是有个漂亮美眉在身边就完美了。”
    “牢骚大人”自言自语地说:“好吧,我假想出一个。那是,那是我的初恋,她的羽毛没有那么绿,对,对,眉毛部分有点黄圈,眼睛跟我的一样,黑溜溜的,非常可爱。”
    于是,在“牢骚大人”的眼前,果然出现一只灰绿毛,黄眼窝的鹦鹉,她抖擞羽毛,目光温柔。
    “牢骚大人”绅士一样对着臆想初恋鞠了一躬,开始围着不再动弹的小截树藤跳舞,步伐错乱。
    有什么关系。说不定这是鸟生中最后一次舞蹈,必须全身心地投入,享受想象带来的美妙。
    正跳得欢快,白色蛋形飞行器又出现了,没等“牢骚大人”从臆想的热情中跳脱出来,飞行器停下,从里面跳下来由拉,他笑嘻嘻地抱起有点筋疲力尽的鹦鹉,热情地搓揉着它的羽毛:“坏鸟,要不是雅琪说,我都没看见你,你倒是玩得嗨,还跳起了舞。”
    受了天大委屈的大笨鸟看到亲爱熟悉的脸,几乎想要一头扎进他的怀抱里嚎啕大哭一场。
    小小鸟也有自尊心,想抛弃就抛弃,想拉拢就拉拢的情义不值得感动,它傲娇地抬起头,把脸扭到别处,严肃地说:“别弄乱了我的毛。”
    由拉摸到了不对劲的东西,右手举到鼻子下嗅了嗅,大叫:“妈呀,你把屎粑粑弄到羽毛上啦!”
    “牢骚大人”被这句话一秒破防,所有的骄傲都被该死的失禁大小便弄没了。
    必须保持最后的尊严,“牢骚大人”紧绷住所有的情绪,不至于崩溃:“把我弄干净。”
    要说由拉就是这点最好,让人不为难,不难堪,他应了一声,就把“牢骚大人”抱上了飞行器,放置在盥洗台前用心打理起来。
    “牢骚大人”看了看飞行器里,没有雅琪和菲儿,问:“她们呢?”
    “大卫带去基地诊疗。闪电呢?”
    “我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它是你的朋友。”
    “不是我的,是你的朋友。我有那么大的区域要管理,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黑暗区域的结界被破坏了,那些妖怪全跑到我的区域来了。主宰者也联系不上,我的眼皮一直在跳,肯定要出大事了。”
    “别胡说八道,你哪里有眼皮?跳个鬼。”
    由拉抽空操作一通飞行器,说:“我们去你的区域看看,把闪电找到。我们不能丢下它。”
    “我的相好和子子孙孙呢?我也不能不管它们。”
    “得了吧,你管不了,你连它们都认不全乎。”
    斗嘴间,飞行器悬停在大橡树上空中,从透明外罩望出去,天空中飞舞着白猴子、巨型螳螂、甲壳虫、右翼蜥蜴,还有飞蛇,分不清谁是谁的阵营。
    这些飞兽、虫虫只要遇上了准是一番恶斗,草坪上密密麻麻躺着折翅断翼的凶猛动物,飞豹、飞象、飞虎和飞熊等等。
    “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也许是引力或者磁场,或者是能量,出了问题,结界打开了。黑暗地域和虫虫世界的生物都往我这里来,我们的区域充满爱和文明,哪里经得起野蛮的杀戮?”
    “是啊,你们的大型生物都受伤了。”
    “从来没有扑杀过其他生命,它们都是靠吃牛奶和面包果生长的。”
    “那些可是凶猛的大型食肉动物。”
    “它们的吃肉特征被更改了。”
    “谁干的?”
    “主宰者。”
    “什么狗屁主宰者,沃贡干的,它们就喜欢把生物改来改去,自己弄了一个菌藻蛙人物种,还被自己弄灭绝了。”
    “你怎么知道沃贡?”
    “哦,就在你谈情说爱,自在逍遥的时候,我们历经千难万险,见到了沃贡和普利普托。”
    “普利普托?!”
    “你们成神了?还是修仙了?”
    “也可以那么说,用科学的语言说,我们通过能量通道和意识交流获得了突破空间限制的机会,只看了一眼。”
    “那也是不得了的成就啊。”
    “人类一小步,个人一大步。所以,现在的情况很不妙。”
    “我知道啊,你看看外面就知道不妙了。”
    “恐怕比你看到的要糟糕很多。我们得离开这个星球。”
    “什么?!你们疯了?!”
    “牢骚大人”清理完羽毛,正好不停抖动羽毛上的水,神经质地疯狂摇头:“不行,不行,我哪儿也不去。这里再糟糕,我都要守着它,这里有我的子孙,我的希望。我孤零零一个活在另一个星球有什么用,我一个糟老头子。”
    由拉听了“牢骚大人”这番话,又好气又难受,也不躲避它甩过来的水珠,任它折腾。
    如果能选择,由拉也不愿意离开地球,离开爱他的爸爸妈妈和同学们。
    他能理解游手好闲过一生的幸福鹦鹉,变故当前,它没什么害怕的。
    “让我出去吧,我应该和它们在一起。我找到闪电后,会立刻通知你。”
    由拉听着“牢骚大人”用尖细的嗓音说着悲痛的话,鼻子一酸,张开拥抱,说:“我们最后拥抱一次。”
    “牢骚大人”眼睛盯着外面,不理他,说:“别磨磨蹭蹭的了,这样对谁都不好。”
    由拉按下按钮,透明罩打开,绿光飞了出去。
    “再见,‘牢骚大人’。”
    尽管外面的鸟兽密密麻麻、慌慌张张,但由拉的眼睛里只有那只翠绿的小鸟,它曾迎接他的到来,陪他度过孤独恐惧的至暗时刻。
    离别,在所难免。
    所以,我们都要好好的。
    我爱你,你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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