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尚书省势力失衡,郑宽被张瑾压制,实权也多有被架空。
    姜青姝又转而觉得,让裴朔去郑宽手下做正四品尚书右丞,分管兵部、刑部、工部,也不错。
    有裴朔在,郑宽弱势之局面,或许能得到改变。
    就这么定了!
    姜青姝便立刻下了圣旨,只是很快,以吏部尚书崔珲为首的一群文官上奏,说裴朔资历尚浅,入仕一年便担此要职,实在前所未有,让她收回成命。
    就连张瑾,也在朝会时说这样不妥。
    这次受到的阻力令姜青姝感到意外,这些人居然合起伙来不许裴朔上任,真是有点意思。除了一部分不赞同以外,也有右仆射郑宽、御使大夫宋覃、大理寺卿郭宵等人表示赞同,更有意思的是,以赵家为首的武将们也站在姜青姝这边,竭力推崇裴朔。
    郑宽郭宵等人,是姜青姝钦定的官员,明确是她的人,而那些武将们,说白了就是想膈应现在这群以张瑾为首的文臣,跟他们唱反调就对了。
    结果就是,因为一个四品文官的委任问题,一群人上朝的时候吵起来了。
    姜青姝:“……”
    她好久没看见这种吵架盛况了。
    这就是排面啊,能让满朝影响力高的大臣们因为他吵得唾沫横飞,不知道裴朔本人要是在的话作何感想,只怕是想谢谢她全家。
    没有人比裴朔更想低调了,否则科举的时候他就不会特意花心思考吊车尾了,结果打从被姜青姝盯上开始,他就从来没低调过,甚至比谁都高调。
    哎呀,这不重要啦。
    谁叫裴朔属性好,又吃苦耐劳呢。
    姜青姝时常觉得真是英明仁慈,哪有臣子被皇帝这样关照的?她对裴朔可真是太好了!但,换位想想,又觉得裴朔身为打工人,对她怨念应该挺深的……
    哪有人一边担着门下省的官职,一边被她外派,下班后还要帮她关照流落民间的老婆孩子,偶尔还要担任各种跑腿传话工具人、帮她关注民间舆论以及偶尔帮她夹带一点好吃的进宫。
    姜青姝:“……”
    算了自己人,裴朔肯定不会介意的。
    反正谁也别想拦她任命裴朔,裴朔本人来了也不行。
    姜青姝平静地看着大臣们争执,最后才开口:“朕意已决,尚书右丞一职本有空缺,卿等皆说裴朔资历尚浅,然朕以为做官不论资历,当以能力德行优先,那不妨让他先试一段时日,众卿、御史与朕一同监督,如若能力不足或德行有失,朕再将其罢免。”
    让他试试总没问题,你们觉得他不够格,那就拿事实说话。
    姜青姝相信裴朔,不至于连区区一个尚书右丞的位置都坐不稳。
    于是三月初,裴朔顺利上任了。
    阳春三月,发生的事也不止这一桩。
    撇开政务,姜青姝还记得一件比较重要的事。
    三月初六。
    阿奚的生辰。
    那小子在她过生辰时,戏言也要她陪他过生日,姜青姝是记得的,她甚至猜有一些期待,阿奚会不会真的在这一天回来看她呢?
    可他没有回来。
    她有些黯然,转念又觉得也好。
    没有重逢,也便没有离别。
    她和阿奚,是偶然的交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没什么可抱怨的,就算互相见不到,也明白对方不会忘了自己,可若回来,反而不知该怎么面对了,或许同样无法自处的人,还有张瑾。
    姜青姝亲自写了一封信,写了很长,落款七娘。
    “给。”
    她把信递给张瑾。
    张瑾接过,没有去看信中的内容,只是耐心地帮她将信封装好。
    姜青姝伏在桌上看着他,直接问:“阿奚给你写过信了吗?”
    “……写过。”
    “可他为什么不给我写,不是你扣押了吧?”
    “……”
    张瑾手指顿住,抬眼看着她,“陛下,臣不至于做这样的事。”
    “真的?”
    她托腮笑,“可你不是喜欢我吗?你就不担心阿奚在信上说了什么,让我更喜欢他。”
    ——你不是喜欢我吗?
    她的话这么直白,直白得让张瑾的心脏被狠狠戳了一下,手里捏着她送给弟弟的信件,一时既觉得荒唐,又觉得可笑。
    她还不知道那件事。
    不知道阿奚离开之前,让他代他照顾她。
    阿奚心思通透,早早便瞧出兄长与七娘都因为他而左右为难。七娘不得不放弃他去纳后宫,担心他难过,便迟迟不忍心向他摊牌;兄长喜欢上了他的心上人,却碍于兄弟亲情而努力隐藏,不敢表露。
    他们以为他不知道,殊不知少年把什么都看在眼里,只是假装没心没肺。
    他最在乎的两个人,都因为他而如此挣扎为难。
    这就是他选择离开的原因。
    其实这少年但凡自私一些,不当面戳破兄长也喜欢她的事实,张瑾便是再想要,都会为了弟弟而忍下,不会迈出那一步。
    可阿奚却直说了。
    知道兄长为何而犹豫痛苦,便在临走时亲手解了他的心结,让他可以放心追求七娘,也能保护好七娘。
    当初不顾一切要娶七娘为妻、把心上人当成宝贝护着的顽劣少年,却反而是最懂事、先忍痛割舍的那个。
    这一点上,张瑾输给了弟弟。
    活了三十岁的男人,远不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温柔无私。
    他一旦确定想要什么,就永远都不会让。
    张瑾微微垂眼,平静道:“陛下如今或许还不够喜欢臣,但臣与陛下,来日方长。”
    “卿真无耻。”
    “臣此生不光彩的事做多了。”他看着眼前的女帝,自嘲一笑,低声说:“……那就不光彩到底吧。”
    大不了就是麻烦一些,需要遮掩的多了一些,做的还是天下人都难以想象的欺君犯上之事。
    欺君。
    他不是第一次了。
    先帝若是知道自己从前驯服的恶犬,就这样染指了她的女儿,只怕死了都要气得从皇陵里诈尸。
    张瑾把信收入官服的袖子里,看着眼前的少女,低声说:“臣回府一趟,寄了信就回来,陛下有没有什么想要臣带进宫的?”
    这语气,就好像外出的丈夫温柔地问妻子,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夫人有没有想买的胭脂水粉,我给你带回来。
    他最近,是越发沉迷其中。
    姜青姝什么都不缺,也不是很稀罕他陪,需要他带进宫的东西没有,倒是有一堆东西想要他带走。
    “朕最近腰酸背痛想放松一下,这一堆请安折子,就劳烦爱卿了。”她把边上的一大摞奏折往前推了推,心安理得极了。
    这种找人代写作业的感觉真的很爽啊。
    张瑾:“……”
    张瑾额头青筋跳了跳,无奈闭目:“……臣知道了。”
    ——
    裴朔出京一趟,硬生生被女帝安排去了尚书省任职,委实让六部官员都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去年他还只是个刑部小官,今年就升了尚书右丞,还能反过来纠察刑部了。
    山南去了一趟,那么大一个节度使便倒了,还顺带为百姓做了不少事,平反了许多旧案,在当地名声大噪。
    谁看了不说厉害?
    最重要的是,陛下信任他。
    裴朔这次回京风头极盛,从前旁人尚在观望,如今对他就殷勤了起来,裴府外门庭若市,有人以慰问伤情之名前来送礼巴结,有人则是过来祝贺他升官之喜。
    裴朔:“……”
    这可饶了他吧。
    裴朔这辈子什么都不怕,就怕被一群不熟的人强行套近乎,为了躲这群拜访的人,裴朔干脆重操旧业,抱着被褥在尚书省衙署里打地铺睡觉,连家都不回了。
    有本事你们来衙署送礼啊,看你们敢不敢。
    这样一来,前去骚扰裴朔的官员真的少了许多。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要钓这位裴大人上钩,当然要对症下药了。
    春天时节举办婚礼的人家多了起来,特别是官宦世家,邀请裴朔参加各种婚宴的请帖也多了起来。
    这位裴大人的穷和抠门是人尽皆知,众人也不指望他能送什么昂贵的贺礼,只要求他过来吃个席,露个脸。
    吃席。
    还是免费的。
    丰盛又美味,据说厨子都是请的京城最有名的云水楼的厨子。
    作为一个吃货,裴朔欣然而往。
    裴右丞大人终于肯踏出衙署,开始挨个吃席,吃完就撤,尽管只是奔着吃去,但几番婚礼参加下来,有些没见过朝中官员的命妇女眷倒是注意到了他。
    谁家郎君看着这么年轻,居然让比他年长十多岁的大臣都客客气气?
    一打听,这是最近风头很盛的裴右丞。
    裴右丞才二十多岁,这个年纪连进士都没考中的都大有人在,如此年轻的朝廷命官,气质如松,清朗俊美,站在那儿又目不斜视,不对任何女色感兴趣,简直是稀奇。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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