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一部可以随意使用的手机,对阿奇的改变很大。他变得更加自信了。
    现在,不仅阿巧,连阿奇都打心眼里觉得外国老头儿很够意思了。
    日子在满足中往前行进。
    转眼到了期末考试的时间。阿巧这样的小豆包是无所谓的,阿奇就紧张忙碌多了。听说一部分五年级的孩子会到乡镇读六年级。
    并不是谁都可以申请,只有成绩在三年后有望冲击县城高中的优秀孩子,才有资格。
    阿奇作为班上成绩最优秀的孩子,一点不想被抽中去读六年级。他不放心年迈的奶奶,也不放心才6岁的妹妹。不知不觉,他已经把自己看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阿奇奶奶曾经用新手机给阿奇爸爸打电话。
    阿奇爸爸接到电话后的第一反应是:“妈,咱家老房子拆迁了吗?啥?没有。没有你怎么有闲钱买手机?老妈你是不是太虚荣了?”
    阿奇奶奶轻微叹口气:“这手机是别人送的。”
    “哦。别人淘汰下来的破玩意儿啊。要节省着用啊,我可没有多余的钱帮你们付电话费。”
    失望之下,阿奇奶奶也懒得解释电话其实是部新的,电话费、移动网络费都有人支付。
    “你们今年过年回来吗?”
    “再说吧再说吧。”阿奇爸爸的声音里蕴藏着不耐烦。
    “没有多长时间了,也就一个半月的样子。你们要是回来,我好多蜡些肉。”
    “唉……妈,我给你交个底,今年你就别指望我们回去了。今年挣钱太难了。”
    “……”奶奶忽然觉得有什么迷住了眼睛,眼前的视线变得昏花起来。她知道,不是因为突发的眼疾,而是突然而至的泪水。
    她已经很久很久不落泪了。
    “行。你们明明确确说不回来,我们也就死了盼望的心了。我带着俩小东西,照样过新年!”
    奶奶一脸坚毅。
    她很快挂断电话后,久久沉默。
    阿奇昂首看着奶奶,身体还保持着写作业的姿态。他明显不聚焦的眼睛里,流露着比奶奶还浓烈的失望。
    他记起一个细节:暑假的时候,爸爸带他和妹妹出去玩。逛的是崔叔叔家的隔壁公园,他们其实并没有玩很多游玩项目,更多时候是他和妹妹站在旁边看别的孩子玩。
    他和妹妹确凿没有怨言。他们都是懂事明理的孩子,知道父母挣钱不易。
    可是,偏偏让他看见爸爸一掷千金地豪爽打赏主播。甜心给他看过她爱的主播,他知道送的礼物是要用真金白银去买的。
    那一瞬,明明是炎夏,他却如坠冰窟。
    爸爸舍不得为他和妹妹花钱,却舍得为跟他毫无血缘关系的主播送礼物!
    就是那一眼,让阿奇心中明白:爸爸,是个眼中只有他自己的爸爸。
    相比见过一面的爸爸,他更愿意相信妈妈对他们的爱是真的。至少妈妈是为他们流下了热泪。
    茫然地独自想了一会儿,阿奇决定什么都不说。
    院子里只有小果果憨憨撒欢的声音,鸡鸭被它撵得不时飞起。
    阿巧蜷缩在被窝里看她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书。开学两个月后,他们一年级小豆包们也有了借书证。
    一片安宁中,问外忽然响起嘹亮的大嗓门。
    “大娘!李巧!你们在家吗?”
    声音莫名有些熟悉。
    阿奇起身,抢在奶奶站起前先站了起来:“奶奶,外面冷。我出去看看。”
    奶奶领了少年的好意,慈祥地笑了笑。
    阿奇撩厚门帘出门,小破门上露出一颗黑黑的大脑袋。怪不得听声音很熟悉,这不是那天陪着外国老头过来,给老头儿当翻译的小魏老师嘛。
    阿奇不敢放肆喊他“小魏老师”,他规规矩矩喊了声:“魏老师好!”
    “哦哦。我记得你。你是李巧的哥哥,叫李奇?”
    阿奇点点头。说话间他已经走过院子,打开了大门。魏老师跺着脚,将快盖过眼睛的黑帽子往上抬了抬。
    “你妹妹在家吗?”
    阿奇狐疑地看他一眼。这位老师开口妹妹闭口妹妹,莫非这趟是为妹妹而来?好家伙,寄快递还不够,还要派个大活人过来?
    “我受人所托,帮你妹妹办出国护照。”
    “啥?”阿奇像朵朵家的胖橘猫被踩到尾巴一样炸了。
    “你妹妹要出国,参加米兰的一个老高级老高级的服装展,还是特邀小模特呢?邀请函已经递给了县里,县里还会派俩领导一同陪你参加。费用那边包了。”
    “啥?”阿奇继续炸裂地叫。这回倒是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不敢相信。
    “就是上次那老头儿,身份老高级了,他发了邀请函,直接由市里递到县里,县里一打听,我知道你们家,就派我带摄影师来拍照了。哦,摄影师说雪景好看,他先去拍几张雪景。”
    说话间,小魏自顾自撩起厚门帘进了堂屋。
    “大娘,恭喜啊,咱们家里飞出了一只金凤凰呢……”室内一惊一乍地响着魏老师的大嗓门。阿奇已经石化在院子里。
    那个外国老头儿,他不仅寄这寄那,还要寄邀请函,要把妹妹骗到国外去。他想干什么?扣留妹妹,让妹妹长期为他作画吗?
    这个控制不住冒在脑海中的想法,令阿奇不寒而栗。
    “小伙子!这是李巧家吗?”一个很好听的男普通话音响在身后。一直问到第三遍,阿奇才回过神。
    “你是谁?”
    “我是摄影师。”年轻人露出灿烂的笑容,举了举挂在脖子上的数码相机。
    阿奇踉跄一步,脸色骤然紧张。
    他们都是一伙的,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条船上的强盗!
    阿奇顾不上回答,跌步进堂屋,帘子都忘了掀。他必须赶快警告妹妹。
    魏老师高亢嘹亮的嗓门为摄影师做了确认。既然找对了门,摄影师倒不急着进屋,他将摄像头转向了院子里的果果。
    果果好呆萌,举着四个小蹄子在雪堆里打滚,甚至头像鸭子一样在雪堆**啊拱。总是,可爱得很。
    阿奇跑进屋子内,见妹妹已经从被窝里起来了,坐在奶奶旁边的小凳子上,正由着奶奶帮她梳头发呢。
    “奶奶!他们想把妹妹带到国外去!”
    “奶奶听魏老师说了,咱们俩也借了巧丫头的光。”奶奶微微笑。
    “你是说,我们也去?”
    “嘿嘿,”魏老师好不得意地笑,“连我也沾光呢。”
    “你也跟着去?”
    “嗯嗯。”
    阿奇有一瞬的迷茫。是他想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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