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先生深吸了一口气,跟如临大敌一般看着跟前的东厂太监。
    此话根本就不是什么循循善诱之词,分明是明里暗里威胁着自己。
    言外之意,若你不配合,那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到期时,即便刘世不找自己的麻烦,这条阉狗也会主动找茬,绝对不会让自己好过!
    齐先生眼下的处境可谓是骑虎难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在仔细权衡了利弊后,齐先生缓缓开口道:“那照肖执事的意思,我该怎么办?”
    肖剑淡淡一笑道:“据咱家所知,咱家那位义弟黄子源,与刘羽乃是发小同窗,情谊深厚,倘若黄子源出事,刘羽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齐先生闻言,眸子眯得更深了:“你的意思是借黄子源引出刘羽?
    不可!万万不可!黄子源作为贡试二甲,乃是我黑白学宫的希望,断不能出任何岔子!”
    说着,齐先生又质问道:“你身为东厂执事手段通天,为何不直接去找刘羽,反而要借我黑白学宫之手?
    而且,刘羽之父刘世乃东厂千户,不仅是你的同僚还是你的上司,你竟打起了上司的主意,你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齐先生越想越觉得时态不对劲,这其中明显藏着更深的漩涡,远不是他这个黑白学宫院长所能掺合的。
    肖剑却是面不改色道:“齐先生,咱东厂做事,还需跟你解释吗?不是咱家不想跟你透底,但这些事情你知道得越少就越是安全,咱家是站在你的角度替你考虑啊!”
    的确如此,不管肖剑打的是什么算盘,局外人不宜多思,毕竟东厂的手段想来狠辣,尤其是内斗,管你是千户还是执事,只要能将你掰倒,无所不用其极。
    至于肖剑所谋划的,怕是多少也与东厂内部的争权夺利有关。
    作为黑白学宫的院长,虽无东厂的权利,却也同样有自己的关系网,对东厂变动一事自然也有所耳闻。
    见齐先生再次沉默了下来,肖剑干脆亮出了底牌:“齐先生,咱家好言相劝,还望你能明白咱家的苦心,否则,下回咱家再过来,可不会再坐在这跟你平心静气地聊天了!”
    齐先生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跟前忽然变得昏沉不明的东厂太监。
    “说罢,你想我怎么做?”
    屋内灯火昏沉,映得两人的面孔明暗不定。
    一番密谈之后,屋子的木门再次打开。
    嘴角含笑的肖剑缓缓走出,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深邃的夜幕之中。
    不久之后,屋内的灯光突然黯淡了下去。
    齐先生迈着沉重的步伐,从中走出,朝着某座挑灯夜读的学舍而去。
    齐先生微微敛起了深沉的目光,推门而入。
    “齐先生?”
    学舍内,黄子源正在翻阅历年的殿试试题。
    看到齐先生的到来也是吃了一惊。
    虽然,自己属于这位黑白学宫的院长的门下,但这位院长向来显少露面,也不太关注学子的日常,只是偶尔会例行检查功课,不像是师生,更像是黑白学宫的老领导。
    自贡试结束后,自己一直在埋头苦读,两人连招呼都打不上一声。
    而今夜,齐先生的突然到访,属实是令人预料不到。
    “殿试将至,本院特意来看看你准备得如何了。”
    齐先生面无波澜,摆了摆手示意黄子源不必多礼。
    “托齐先生教导,学生正在复习历年的考题,也有信心能夺得此次恩科的前三甲。”
    经过贡试的考核后,黄子源表现得信心十足。
    不料,齐先生却是皱了皱眉头:“怎么?前三甲就满足了?这可不像我黑白学宫的学子啊!”
    闻言,黄子源也是愣了一下,有些没搞懂齐先生的意思。
    齐先生却是直言不讳道:“本院希望你能夺下头筹,为我黑白学宫续上状元宫的名头。”
    “状元?”
    黄子源吃惊不已,旋即拱手说道:“齐先生,学生有自知之名,此次恩科学生虽有把握能拿下前三甲,可若要论才华远不及刘羽,怕是要让齐先生失望了。”
    齐先生却是摇头道:“刘羽欺师灭祖之辈,如何配得上状元之重?
    就算让他以状元的身份入仕,没了我黑白学宫的势力支持,他在朝中又能有何作为?”
    说着,齐先生的眼中又闪烁起了晦涩不明的光彩。
    “可你不同,你是我黑白学宫根正苗红的玉胚,只要你能皮红挂马,必然能一展抱负。”
    “话所如此......”
    黄子源眼中略显迟疑,显然也被齐先生的循循善诱所撼动。
    此前,听肖剑说起了自己父亲的真实死因后,他对刘羽便出现从未有过的隔阂。
    但碍于良心道德,他终究还是没有对刘羽下黑手。
    如今在齐先生的劝说下,他的心头再次出现了犹豫。
    一边是亲朋,一边是前途。
    该如何选择?
    “行了,本院知道了,本院也不会勉强你,无论你最终是摘得状元还是榜眼,黑白学宫都会替你高兴的!好好努力吧!”
    说着,齐先生便拍了拍黄子源的肩头以示鼓励。
    然而,就在他的大袖一起一伏间,恰好拂过案几上的热茶,萦绕着热雾的茶盏,如被吹皱了一般,掠过了一道波纹诡谲的色彩,却在瞬息后便荡然无存。
    “齐先生请放心,学生定会尽力而为!”
    黄子源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细微的变化,仍朝着齐先生深深作揖。
    随后,齐先生点了点头,多看了跟前的黄子源一眼,也离开了学舍。
    偌大的屋子内,就只剩下了黄子源一人。
    看着缓缓关上的屋门,他幽幽叹了口气。
    即便他父亲的死,兴许真的与刘世的亲爹有关,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刘羽的事情来。
    或是良心,又或是真的将刘羽当做了毕生的好友。
    “刘羽,我爹的死待我入朝之后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可在此之前,我定要与你争一争那状元!”
    黄子源目色坚决,呢喃了一句后端起了一旁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想要压下心中的波澜。
    然而,当茶汤入喉后,他眼前却是突然一黑,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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