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军抬头,也给我们指出了声源,怎么也没想到,树上有人。
    动作十分敏捷,最先看清楚的就是一双塑料凉鞋,脚趾脚跟都漏在外面,像这样的凉鞋到处都能买到。洗得发黄的半袖,还能看到些许开线的地方,只到膝盖下的短裤,浑身都散发着乡土气息。
    个子不高,整个人黑瘦黑瘦的,八撇胡让圆溜溜的脑袋显得很精神。虽然看不出具体年龄,又是个大嗓门,可还是能看出来眼前的确是个老人。
    “你们仨是不活腻了,偷我西瓜”那人喝道。
    “哎,话可不能说得这么难听”我必须抢在他前头把话拦回来:“你看看这四下,我们要偷瓜早就抱走了,跑到麦地里吃不就得了,用得着在这等你抓到吗?”
    说话间抬头看看他跳下来的那棵树,那么粗的大树,他是咋上去的。话一说完,这老头狐疑的看着我们三个。
    “外乡人,你们来这作甚?”那人道。
    口音暴漏了我是东北人,和我预想的一样,不管时代怎么变迁,像这样的山村,人们对外乡人具有先天的警觉,第一句问话就直奔主题。
    时间是下午三点,不知道附近离这里还有没有较近的村子,走,也是难以决定。
    可他的问话也不能不回答。
    “我们要找一个叫榆岭村的地方”我道。
    黑瘦老人坐下来,眉宇纠结在一起,他的印象里,十里八乡,没有这个地名。这在我意料之中,心里也着实窃喜了一下,编出来的地方,还没悲催到蒙正了,要是蒙正了,下一步我该怎么做还真没想好。
    他纠结,我比他更纠结。一阵阵的诉苦,都走了好几天了,走遍了几个村子,也打听不到。诉苦中也在埋怨,政府也没有个部门管理一下,地名变更了都找不到记录,害得我们在这大山里瞎转悠。
    “您看看,这牙都上火了呢”邵军呲着牙给老头看,满嘴牙都是红呼呼的。
    先卖个萌,然后套近乎。
    老头是这村里的人,村子叫鹞背村。村子处在一座大龄的背面,面朝南,这座岭名叫老鹞子岭,村名由此得来。老头有个外号,村里人都叫他‘老山药’。他说的兴起,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乡土音让我们听不真切,分不清是山药还是山妖。
    “你们走不了了”。
    刚刚还问过他,最近的村子只有十几里山路,排除了这,十几里路不算远。
    不知他为何这么说,我们假装执意要走,一个西瓜,我们当然要给钱。可他完全对钱不感兴趣,再多耽误几天,这些西瓜就只能拿去喂猪了。喂不喂猪无关紧要,他说什么也要留我们住一宿,也让我们去问问他那个保媒拉纤的婆姨,有没有榆岭村这个地方,如果这个时候赶路,等到了下一个村子,天也黑了。
    要走只是做做样子,一来二去我们也不再坚持。留下正好,去问问他老伴儿也行,我只是想找个当地人打听打听,是谁不重要,况且满身是汗,也该洗洗了。
    “我那婆姨,十里八乡的老婆子都认识她”老山药一边说,一边叹气。他婆姨可以说是个大忙人,谁家的姑娘俏,谁家的小伙俊她都一清二楚,保了半辈子媒,连自家的娃子都没给说上个媳妇。
    “也不能全怪她,我那娃子大了,考学走了,怎么可能在这山沟沟里娶婆姨”老山药道。
    “大叔不必放在心上,这事急不得,现在的年轻人,结婚为的是爱情,可不像你们那会儿,结婚只为了生娃”阿约还算说了些人话。
    老山药有点自得,不知他现在想着什么,可那表情分明是自鸣得意,眼睛还是滴溜溜乱转。
    “等回去了,你们给我作证”老山药道。
    等听完他的要求,我在心里合计,感情你个糟老头子还有个心眼。找来几个外乡人给你开脱,他叫我们给他证明,他和一堆烂西瓜在村口足足耗了一天。
    老山药早晨和同村的栓子开三轮车出来,准备去乡里把瓜卖掉,一出村三轮就抛锚了,栓子找牛车把三轮拽走,扔下他一个人和西瓜。他在这等了一小天,也没人出入村子,自己回去吧,生怕牲口给祸祸了。虽然不远,也只能这么耗着,等栓子修好了车回来。
    住也不能白住,钱还是一定要给的,老匹夫还有点经济头脑。没等他张口,我先哭穷,什么一路上住宿太贵,条件还很差,什么吃的也不管,还要自己买一点,统统一股脑唠叨起来。
    价钱定下来,一人一百,若不是他保证能吃的不错,我是不会答应他的。不了解当地的情况,千万不能露财。
    栓子回来,老山药没有过多的介绍,只说我们三个是来找个村子办事的。双座的农用三轮,我们也只能坐货斗子里。上坡路人和西瓜在一块,人都不如瓜,好几次人都横着弹起来。
    那个栓子年纪和我们仿佛,对差不多大的三个人难免多注意几眼。我们穿的都是纱面料的长裤,还好兜里有几个塑料袋,绑住脚脖,裤脚里面有我的进口国产货。
    老山药的家在村东,一条最宽的路一直跑到头。虽是上坡,但却是水泥的路面,一进村里车也不那么颠簸,车上的三人开始四下张望。
    进到老山药家的院子里,仰头便能看到几个窑洞。水井在中间,趴在井沿就能感到丝丝凉气。老山药叫我们帮着卸车,他的意思我们看出来了,卸完车好打发栓子走。婆娘不在,他好去找。
    给我们安排完屋子,老山药就出门去了。老山药一走,我立刻叫他们两个快,趁着没人,先冲个凉再说。把枪妥善藏完回来,阿约还蹲在炕边,对那些炕围画着迷。
    不管那些水盆干不干净,反正以水为净就是了。十分钟之内,必须处理好自己,像这样穿着大短裤在别人家院子里,让女人看到不好,必须手脚麻利。
    老山药回来就闷闷不乐,他找了好几家也没找到他的婆娘。索性就不找了,直接去叫栓子妈给做了几个菜。我们说不急,吃的好不好无所谓,顺口就行。
    栓子搬来啤酒,说那是给我们的,老山药只喝白的。盘腿抽烟,老山药悠然自得,到此我算明白了,这老家伙留我们住一晚,是想拿我们当借口,大开酒戒啊!酒钱还要我们来出。
    哪有心思喝酒,心里只是一阵阵恼火。
    找个人下手,盘算的挺好,到头来让人家下手了。
    饭菜吃到一半,不知何时身后站着一位高大的老女人。这身形只能说高大,看看身板就知道,收拾老山药绰绰有余。脸上的怒火足以说明,这就是他那保媒拉纤的婆娘。
    “一进村我就看见你们了,又犯病了是不?”那老女人道,言辞丝毫没把我们这些外乡人放在眼里。这不怪她,我们的年龄和老山药差一辈呢,在这两老人眼中,我们只是娃子。
    “大婶别生气,他喝不多少,没人陪他,一会儿就喝不进去了”我道。说完赶忙给他们两个眼色,这个时候必须拦下来,老两口彼此最了解,这时候不拦下来,指不定一会儿能发展成什么样。
    换一种说法,老山药留我们住,只为了能喝顿酒,换成是谁都会说老山药没正事儿。咱和人家差一辈,真要是打起来,那就乱了。
    早想到会是这样,不来好了。
    邵军和阿约,费了好半天口舌,才把大婶子说得消了点气。我也配合一下他们两个,放下筷子,看老山药一个人能喝得下去不。
    “榆岭村倒是没听过,勘探队可时常能见到”大婶道。唠起了家常,大婶这时候算是被说通了,毕竟有外人在场,虽然在她眼中我们是娃,外乡娃也要给点面子不是。
    陕西也是采矿业大省,勘探队对这些村野来说并不陌生。但凡来此探矿的队伍,都不是本地的,像是矿山采区,那里也有探矿的人,那不是专业的勘探队。那些勘探队,都是来了不久就走,不会在这久留,像我们所说的住在青沟里榆岭村两年的队伍,根本没有听说过。
    大婶如此说,我也不觉失望。216本来就是个秘密,不是特别近的当地人,怎么可能知道。脑袋里开始琢磨,我是否该换一种说明方法,像我现在这么说,肯定给人的印象有限。
    比如,有没有能住下两三百人的地方、那里的人大多穿着军装、看起来像是军营什么的,决不像普通的村落。
    一边想,一边尝试来问。大婶被问得越来越迷糊,她的印象里,没有什么地方看着像军营。
    “蒲子沟敬老院”栓子端着一大盘鸡肉进来,边走边道:“婶子你忘啦,去年咱们送亲去那的时候,婆家的人不是介绍过那地方嘛!79年盖的房子建的桥,那地方叫216小石桥,村子叫石桥村,过去有个兵站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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