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能破敖的隐咒者,不过三人……”
    巫凡敖对监国太子所施隐咒,包含巫礼乃大宗主的宗巫之力。
    纵观当今天下,只有同列宗巫境的巫教大祭师子夫人、玄蛇教大神官巫凡无骇,以及九神教大长老三人,才有能力破解。
    其余低于宗巫境的巫觋,若敢出手袭击太子,反会遭到隐咒强烈反噬。
    但三大宗巫地位崇高,宋子认为他们不可能,也没必要对大邦周太子下手,做出此等有失身份之勾当。
    宋子离开宋国前,被母亲封印住巫力,沦为凡人女子,也是无法抵御来自巫术的袭击。
    初时,小师弟建议替师姊下隐咒,却被她婉拒。宋子让凡巫代为施咒,并得到麒麟殿巫彭大神官协助,使用他的强大巫力,增强隐咒威力。
    岂知凡巫施法时,发现太子妃体内早已被施行隐咒。且咒语威力之大,犹在太子安的隐咒之上,天下罕有匹敌。
    “是您母亲……”
    宋子向姑姑打听后,才得知当年子夫人在女儿离开神宫前,施法封印她身上巫力同时,悄悄下了这一道堪称天下最强隐咒。
    母亲……她觉得惆怅不已。
    “太子殿下,巫凡少宗君所下隐咒非常稳固……”凡巫指出,“若您遭到巫觋下蛊,身体受到伤害,体内那道威力强大隐咒,就会予以反弹。”
    “那为何隐咒激发不了?”宋子回过神来。
    凡巫不紧不慢地说:“敌人以百足之虫下蛊,精妙处在于不对太子殿下造成本质伤害,体内隐咒自然不被激发。”
    “凡巫,适才孤的失态,尔等有目共睹。”太子沉声道,“这虫引发东宫之怒,让孤陷入无尽愤恨中,难以自拔,险些坏了大事……”
    丈夫脸带一丝不悦,抬眼直视凡巫,“汝却说它不造成本质伤害,不知何意?”
    “监国太子殿下明鉴!巫觋主要通过蛊虫,控制对方神志,对肉体与精神造成伤害。但百足虫潜伏人体,却不会对宿主直接造成任何伤害……”
    凡巫垂首,恭敬地解释:“它仅深入宿主内心深处,将深埋其中的愤恨挖出来,引导宿主发怒,籍此吸收大量怒气。故伤害宿主者,非百足之虫,而是宿主本身,故隐咒不被激发……”
    “伤害宿主者,是宿主本身……”太子安眉头一皱,低声呢喃这句拗口的话。
    凡巫继续道:“太子殿下,百足虫蛊能否见效,非下蛊之巫觋所能把握,而是由被下蛊者决定……”
    他小心的斟酌用语,“若被下蛊者内心坦然无愤恨,能控制情绪,适当排解心中忧愤,百足虫就无法引发其怒气。它们无法以怒气为食,就会活活饿死,敌人所下之蛊也就宣告失败。”
    丈夫听罢,接过寺人端来的觥盏,一口将酒饮尽。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凡巫讲得小心翼翼,宋子明白是在暗喻丈夫内心隐藏多年,异常乖戾的真实秉性。
    加之这么多年来,太子内心压抑着诸多不甘与愤懑,才会被百足之虫轻易引导出来,犹如洪水泄堤,一发不可收拾。
    隐忍多年的丈夫,何故于今早官联结束后,一直愤愤不平,欲壑难填,不顾一切贸然出兵?
    其后经宋子一番苦劝,他原本打消出兵念头,为何又突然想起当年长姊惨死,以至于彻底崩溃,连妻子也想一剑砍倒?
    “原来这一切,都由气恼虫所引发……”宋子的声音微微颤抖。
    潜伏在丈夫体内的赤色百足虫,经人工精心培育,能将压抑在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各种恨意,彻底引发出来。
    白天荣伯廖在丰京跟宋子所说圈套,还有适才丈夫种种失控之举,经过一番推论后,终于可以解释通了。
    “好厉害的杀招!只要一步不慎,孤就死无葬身之地……”丈夫与妻子对视一眼,脸上流露出惊骇神情。
    重点来了……宋子举起觥盏,轻轻呷一口,徐徐问道:“凡巫,你可知晓谁是幕后黑手?是否与玄蛇教有关?”
    谈起下蛊之术,蛇谷城玄蛇教天下第一,世间仅有巴蜀三星教,以及湮灭多年的巫毒门能与之相抗衡。
    “太子妃殿下,据下臣了解,这种培养赤色百足虫之方……”
    凡巫犹豫了片刻,续道:“仅掌握在九神教精通蛊术的巫毒长老之手,玄蛇教无人能晓。但巫毒长老身亡百多年,下臣不确定谁继承他的秘方?”
    “九神教之徒敢尔?竟敢踏足王幾之地,对孤下手!”监国太子眉毛一扬,面色不豫。
    “太子殿下,看这百足虫体型,”凡巫告诉他,“下臣估计潜伏在您体内,至少两个月。”
    “两个月?”宋子倒吸了一口气,“你是说夫君在洛邑被下蛊?”
    “太子殿下在成周期间,由小儿守护。”凡巫指出,“殿下日常饮食,均由小儿先行检查,估计不会是身边人所为……”
    凡成与其父一样矮小黑瘦,却是一个聪慧可靠的年轻巫觋。他才年二十三,但已臻四鼎壮巫境,甚得太子信任。
    此前,凡巫奉太子妃令旨,赴彘保护天子,由凡成驻守东宫协助她。尔后,太子安护送儿子到洛邑,她遂命凡成陪同车队离开。
    在洛邑期间,凡成尽忠职守,一直守护在监国太子身边,几乎寸步不离。直至今早,他才随东宫车队回到镐京。
    “夫君,您在成周期间,还与何人聚会?”宋子问。
    “大宗伯来到洛邑后,孤设宴与他一聚……”太子安皱眉思索片刻,“离开前一晚,孤也设宴款待骞兄,与三个孩子叙别。”
    宋子颔首道:“这两场饮宴,有大宗伯与二师兄在,量敌人也不敢下手。”
    凡巫开口问:“太子殿下,有甚么场合,吾儿不在您身旁?”
    “凡成不在?”太子安不由怔住,“孤去到成周,与公卿百官交际,出席多场饮宴,他一直伺候在身旁……”
    “监国太子殿下容禀……”
    站在殿侧的虢启,突然开口道:“太子殿下离开洛邑前六天,靖王子因故离开洛邑,遂提前设宴替您饯行。”
    “虢启这样一说,倒提醒了孤!”太子安恍然,“那一晚,待饮宴结束之后,靖兄特邀孤在其府邸留宿。”
    宋子睫毛微微眨动,看着丈夫默默不语。
    太子安十分感慨道:“这些年来,吾兄弟二人各奔东西,不常见面……”
    他略一停顿,续道:“那一晚,靖兄与孤秉烛长谈。孤见府内也无外人,遂让凡成回去歇息,仅留虢启扈从。凡成非常尽责,不愿离开,是孤坚持让他回去。”
    宋子与凡巫交换着眼神,她又开口道:“夫君,您与靖兄长谈时,是否进食?”
    “夫人之意……”
    太子安闻言,身形微微一震,用力挥了挥手,“不会,绝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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