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特野马呼啸着掠过哥伦布公园,在茂比利街口停下。
    这里是华埠,举目所望,华人处处可见。
    上世纪初,受排华法案影响,一群华人离开西部,长途跋涉来到这里,从此生根发芽。
    克里斯下了车,沿着街道漫步。
    耳边响起的,是一声声极具特色的华语。
    曾有人开玩笑说,如果你是在唐人街生活,根本不需要说英语,汉语才是这里的主流。
    克里斯买了一些极具特色的小吃,一边吃一边走。
    他发现,他好像误会中餐了!
    茂比利街46号。
    克里斯停下了脚步。
    从外面看,这好像是一间杂货铺,店门关闭,里面亮着灯。
    他后退一步,抬头看了一眼招牌。
    那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周记。
    是这里吗?
    看着不太像啊。
    克里斯犹豫了一下,推开店门。
    门后挂着铃铛,在克里斯推开门的一刹那,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响起。
    “欢迎光临!”
    柜台后传来声音,紧跟着露出了一个肥硕的猪头。
    不是猪头,是人头。
    但这家伙看上去,可真像啊!
    克里斯已经进了门,也被这脑袋吓了一跳。
    “你好,我找路易斯周。”
    “算卦?看风水?看相?测字?还是摸骨?”
    猪头浑不在意道:“都是骗人的!”
    “混账小子,胡说八道,找打是不是?”
    柜台后门帘一挑,走出一个干瘦的老人。
    紧跟着,一个巨大,嗯,确实很巨大的人影从柜台后窜了出来。
    “老子这是真才实学,你踏马的少看点啄木鸟,多看看书吧。我要是骗人,早就被人砸了招牌,还能让你胖车这个样子?兔崽子你再胡说八道,老子就打死你。”
    老人手里拿着一根儿臂粗的藤条,看上去有年头了。
    巨大的身影是个肥胖青年,他气喘吁吁站在柜台外面道:“我才没有乱说,你要是真那么厉害,何至于生意这么冷清,何至于吵吵着要回老家?”
    “我回去,是要保命!”
    “什么保命,我看你就是干不下去了。”
    “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老人拎着藤条就要打人,而青年则一溜烟的往外跑。
    和克里斯擦身而过的瞬间,克里斯就觉得有一团肥腻的肥肉从身边滑走。
    他站在门口,有点尴尬。
    “你是谁,找我什么事?”
    老人把藤条放在柜台上,向克里斯看了过来。
    克里斯忙道:“我叫克里斯,托马斯……哦,就是董明星,他是我养父。”
    “董纲啊!”
    乍一听这名字,克里斯没反应过来。
    “大董的事情,我听说了。你还好吗?我听说你差点没命。”
    克里斯回过神,道:“我很好,谢谢关心。请问,您是路易斯周,周先生吗?”
    “给面子呢,叫我一声周叔,不给面子呢,叫我老周也行。路易斯这个名字,是为了糊弄那些老外,我本名叫周成功,刚才那小子是我孙子,中文名叫周书仁。”
    克里斯疑惑点了点头,“好名字!”
    “哈,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的。我告诉大董的时候,他还说这名字他承受不起。我告诉他是礼乐诗书的书,仁义道德的仁,不是树木的树,人民的人,他才算是认可。”
    “周树人?有问题吗?”
    “这个……呵呵,算了,估摸着你也听不懂。周树人是那边的名人。”
    周成功说着,在桌子后面坐下。
    “找我什么事?”
    克里斯则在周成功对面坐下,恭敬道:“托马斯的案子结案了,尸体也领回来了。我今天过来,是想问问,什么时候葬礼合适。毕竟这么久了,不能再拖了。”
    “大董啊!”
    周成功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哀色。
    “老东西不至于,非要信什么邪门歪道。我都跟他说了,那病也不是治不好,可他不听,非要去信那个什么马。害了自己,还差点把你这个小子也给害了。”
    说完,他看着克里斯,眼中突然闪过一抹疑惑。
    “董小子,你不怪他?”
    “我?他抚养我长大,我相信那不是他的本意。”
    “如果是呢?”
    “昂?”
    老人却笑了,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我也就一说。他已经走了,人死灯灭,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活着的人能过好日子就行。小子,别往心里去,当我瞎说。”
    克里斯尴尬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世道,要乱了啊!”
    周成功仿佛自言自语,从桌上拿起一个笔记本,在上面写写画画。
    “按照黄历呢,下周三是一个好日子。不过大董是捞阴门的,所以对普通人而言的好日子,对他就不一定了。我算了一下,下周六,嗯,下周六最适合入土。”
    “那有什么避讳吗?”
    “捞阴门的,三弊五缺,哪儿来什么避讳。只不过他死于非命,需警惕有阴人作祟。下葬入土的时候,最好在棺材底放置一个八卦镜,再用镇魂钉钉死,可以避免妖祟作乱。对了,他以前从我这里请了一部《地藏十轮经》,你是否见过。”
    “那本经书是您的?”
    “是啊,他做死人生意,要有地藏镇宅。他那尊地藏菩萨,还是我拜托旧金山华藏寺的大和尚给开的光呢。那本《地藏十轮经》,是华藏寺的方丈亲手抄写,有镇魂安魂的功效。大董入殓时,记得把经书放在他怀里,能护他转世轮回。”
    “周叔,这世上真有转世轮回吗?”
    克里斯有点困惑。
    因为在大司命体系里,并没有这种说法。
    在大司命体系里,人死之后,灵性会由大司命送归太一,再由少司命斡旋造化,演化成为新的生命。
    所以,克里斯对此十分不解。
    周成功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好半天,他才苦笑着说:“小子,你这个问题有点大了,我凡夫俗子,无法回答。”
    “这样啊!”
    克里斯有点失望。
    他其实很想弄清楚,他死之后,九神归处。
    这关系到他的修行,更关系到他的未来。
    周成功笑道:“你别气馁,你的这个问题,恐怕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回答。你要是真想知道,不如多看看书。古往今来的经典文献中,相信一定会有答案。”
    “好吧,我尽力。”
    周成功又说了一些细节,然后从抽屉里拿出pos机。
    “诚惠,八千刀。”
    “这么贵?”
    “不贵了,我给你说了那么多,是泄露天机,很危险的。说不准什么时候,我就得遭遇天谴,九死一生啊。刷卡还是现金?”
    “现金吧。”
    克里斯说着,从挎包里取出一叠美元。
    “你胆子可真大,敢带这么多现金?”
    “没事,我有枪。”
    克里斯的挎包里,有一把西格绍尔手枪,是托马斯的珍藏。
    周成功看了他一眼,从一旁桌子上取来点钞机,把钞票放了进去。
    “还有一件事,我想做一个神像,您有没有推荐?”
    “神像?你要什么神像,我这里都有。”
    “哦,我要的神像有点特殊。”
    “野神?”
    “当然不是,正神。”
    周成功点清了钞票,放进抽屉里。
    “我估计,你要的神像,得有点道行吧。”
    “昂!”
    “做神像的到处都是,但你要说有道行的……”
    周成功想了想,低声道:“那我推荐包厘街(bleecker)的戎瞎子。那老东西的道行很深,不过他现在年纪大了,未必愿意出手。但他的孙子戎小绒,英文名好像是叫弗兰克戎,应该能打到你的要求。实在不行,戎瞎子可以在旁边指点。”
    “包厘街的戎瞎子是吧,好不好找?”
    “好找的很,包厘街酒楼酒店旁边的小路进去,走到头是个院子,就是他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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