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身而起,柳风向着虫庙一招。
    “咯吱”之声中,庙内黄泉神木暴涨,化作百丈树身,拖曳着小庙飞至其身侧。
    他与云梦飞身落到树丫上,姬秋自然而然地跟随。
    黄泉神木腾空而上,下方深渊之底的山谷陷入黑暗。
    幻象、执念、小庙皆已不在,虫谷注定会被彻底遗忘,成为一处无名之地。
    “还望尊上带上老朽,愿为尊上效犬马之劳。”老白泽跪地,向树上少年人乞求一条活路。
    柳风漠然扫视一眼,淡淡点头。
    老白泽眼角余光见此,忙不迭叩首,体内不多的生机爆发,振作起力气飞起,散发出九境圆满气势。
    深渊之外,三头白泽与十余魔物和尸修守在入口前。
    只见阴风乍起,一株裹挟阴死之气的巨木托着一男两女,后方是自家老祖。
    与老祖灵识交汇后,三头白泽都不禁心中狂喜,随着魔物与尸修,一道飞在黄泉神木左右,自觉充当护卫。
    树丫上,柳风放眼化为死地的阴玥皇朝,心中平静无波。
    “嘭、嘭……”破空之声从各个方位袭来,被黄泉神木吸引。
    云梦来时有四头半仙魔物护持,只敢贴地而行,还得绕开九境邪祟多的方位。
    眼下则无此顾忌,同行的白泽和尸修眼中,大批畸形躯体聚集向这边。
    而树上那位毫不在意,受其驱使的魔物也不阻拦。
    黄泉神木往前飞掠,少顷工夫便引得数十九境邪祟到来,四面八方,七境八境更是数不胜数,堵死所有去路。
    百里、十里……直到近在一里,白泽与尸修都紧张到要忍不住动手时,密密麻麻的墨色梵文飞洒出去。
    一瞬间,四周的邪祟仿佛与天地画面一起被定住,紧接着便是呼啸而出的无数木枝,抽炼所有八境之上邪祟。
    树影摇曳,百丈树身肉眼可见的在一截截变大。
    抛下一地干尸,树身收起所有神异后继续往前,待飞出数百里,又是被邪祟围堵,再杀尽强大邪祟。
    一路上,黄泉神木就这般势不可挡。
    姬秋不知柳风要去往何处寻玄都,也不知柳风为何要刻意屠戮邪祟,只低声将关于玄都的传言告知柳风。
    坐在前方的柳风神色沉静,他的心神大半都不在这里。
    无论大天地滋生的邪祟,还是随虚界碎片坠下的邪祟,他都没有多看的必要,同样的境界,他有千百种手段挑出这些邪祟的弱点出手。
    “破虚去往虚界,纵是我魔道分身晋升教主层次,也无法接引太多人,还是得走通虚路。”
    “通虚路亦有限制带上其他生灵的大道规则,但此路将毁,到时候限制会弱到极致。”
    “玄都收了诸多生灵,只能恰在通虚路毁灭时,我魔道身到通虚路接引。”
    算算时日,通虚路毁灭长则不过百年,短则六七十年,好在这点光阴足够他魔道分身用了。
    “其他几道慢些,但如要及时破境不难,先单悟出破灭一道完整化道之法,其余魔道分身的道,可留到去往天外天的路上再悟。”
    他魔道分身修成教主,同样难保横渡整条通虚路,需这边往前走上一截,因此要用到外物。
    在通虚路毁灭之前的这几十年,他正可养出一株黄泉神树。
    虽说会被压制到仙境之下,但足够的养料,能叫黄泉神树不断壮大,一树便等同数百九境修为积累。
    如此一来,在通虚路毁灭之时,承载他们走上一截倒也足够。
    随着黄泉神木往前横推,白泽与十余尸修那点紧张之心早已放下,再从震撼变成茫然。
    他们见过不少仙佛化身出手,但如何也不可能做到杀九境如此简单,神智不高的九境邪祟,那也同样难对付。
    之所以出现眼前这般景象,不用多想,那便是树上少年人是真正的虚界大能,是走到虚界仙佛之巅的存在。
    姬秋面容恬静,心神前所未有的放松,有面前之人在此,她当然不用再忧心自己被邪祟盯上。
    左右景象飞逝,她眸光游走于这片天地,恍惚记起似曾相识的画面。
    曾几何时,她也是跟随在柳风身后,不同的是以前被仇家到处追着逃,而今大天地再无能叫身前之人逃走的仇家。
    在她出神回忆时,另有十几头魔物从远方汇聚过来。
    见识到黄泉神木扫荡邪祟,更多苟活至今的尸修飞出藏身之地,一一在神木前跪拜。
    跟在后方的身影越来越多,一双双眼看向树上少年人背影,如敬天人。
    寒意渐深,前方茫茫黑色雪幕席卷天地,到了琼皑洲地界。
    黄泉神木飞至一处峡谷,俯冲向下。
    一抹魔光贯穿峡谷内某处,遮蔽此处本就隐蔽之地的丝状禁制被破开,显露出山壁内的山洞。
    云梦瞪眼往内一瞧,立马气的不轻。
    洞内斜躺着一老道,不就是玄都,肉身被人钉死在地上,再被封印,气息不露丝毫。
    加之外边的禁制遮掩,难怪她苦寻不得,浪费她五百年光阴。
    “哪个下的手?这些丝……是九华仙蚕那畜牲,不对,这些封印……还有其他没死断气的仙佛分身一起出手。”
    眸光移向老道怀中,玄都天书已打开,三百页天书之中过百页能见到人影,也不知这老不死收了多少人。
    云梦无法开口,只能干瞪眼,等着看姓柳的孽畜进去大杀一通。
    她看出玄都天书已不在玄都老道掌控之中,被大波仙佛分身进到其中,压制了天书器灵。
    外边的天地被污染,留下空壳的玄都老道,其元神要么已被打散,要么藏身到了天书世界深处。
    似是察觉到柳风化身散出的一丝杀意,四头白泽见机行事,大吼一声,抢先冲入天书第一页。
    “愿为尊上效力。”
    后方汇聚的众多八境九境尸修,一个个反应过来后,悍不畏死,数百身影争先恐后往书中挤了进去。柳风面无表情地飘至山洞内,左右召集的魔物已多至三十头,魔物的气息都在疯狂攀升。
    所有魔物皆受他掌控,魔物体内禁制运转,元神肉身如自燃一般,换来无限逼近真仙层次的力量。
    云梦顿觉自己分到魔物体内的精血和分魂也都在被消耗,怒不可遏,这可是她最后一点积蓄。
    “念你五百年来尽心奔走的功劳,如五百年前承诺的一样,新天地之中会有你的转世。”
    耳畔话音传来,云梦听不太清,她仅存的分魂濒临燃尽。
    她要的哪是什么转世,也不指望柳风能开新的天地轮回,她心中所图是回到虚界,设法在大劫之下重修。
    以她准教主层次的境界感悟,借着诸多机缘,未必没有翻盘的可能。
    只可惜,姓柳的不给她留路,迟来五百年的毒手,她终究是没能逃过,只换得个来世的可能。
    她看不到姓柳的大杀一通,因头一个被杀的就是已然无用的她!
    柳风丝毫没看云梦一眼,定睛打量玄都老道躯壳,看出这副躯壳已废。
    他目中寒意更甚,招来黄泉神木,一步落向天书第一页,三十尊半仙魔物如影随形。
    姬秋紧随其后,一道进入天书空间。
    画面随即一变,一方好似失色的灰白天地映入眼帘,远处大地上人影绰绰,被收进此间的生灵皆中幻术,浑噩如牲畜在田间劳作。
    这方天地规则不全,再如何拼命耕作,地里长出的作物也难养活多少人,田间地头可见大量被做肥的尸骨。
    柳风见此景象,轻哼一声,知晓是诸多仙佛分身接管天书空间,向芸芸百姓下手,充作家畜来养,以便这些仙佛分身能苟延残喘下去。
    一页页天书空间,他往前能看出六十页,所见仙佛分身不下两百位。
    通虚路难以逆行,可一旦拼死下来的仙佛多了,总有部份侥幸送下分身。
    此外,大天地各秘境之中,原本就有一批仙佛分身藏匿。
    玄都老道离开藏身之地,四处走动收人,难免会被诸多仙佛分身盯上。
    “将他人当肥料下地,今日此间仙佛,便全做黄泉神树肥料。”
    没有急着破去幻术,柳风身后三十尊半仙绕到左右,当先飞向第一页天书空间的仙佛分身。
    视线中,一道道强大身影走出此间遗迹,有仙佛分身,亦有后裔和随从。
    姬秋眼神微凝,看出仙佛分身和九境邪祟截然不同。
    同处于大天地的情况下,柳风独自一人带上三十头半仙魔物,也不一定能横扫过百页存在仙佛分身的天书空间。
    然而很快,她头顶天幕破开。
    “咔、咔咔……”响彻天地的磨合之声回荡。
    抬头往上一看,是一方大过她视野极限的巨轮,上下两盘浸染血色,气息古老。
    在她惊骇目光下,柳风身形一分为二,其一飞身而上,落到了巨盘正中心,盘膝而坐。
    随着他的落座,这件显然有器灵尚存的巨物如被唤醒过来,堪比数百,甚至数千九境集合的灵压倾泻向大地。
    远处仙佛分身来不及出手,被半仙魔物截住去路,稍迟一息便被吸扯向天,落入磨盘之中粉身碎骨。
    仙佛分身尚且是死,后裔和随从更是毫无活路。
    所有被磨碎的强者,血肉生机化作一场大雨,一部分洒落向大地上芸芸百姓,其余汇向黄泉神木。
    看着这令人心神震撼的一幕,远处助阵的尸修和白泽纷纷远退,避开巨盘。
    众人醒悟过来,带他们来此的大能压根无需他们出力,仅仅是顺路收留他们,愿渡他们,一如渡此间芸芸百姓。
    巨盘磨合之声响彻,不到十息,第一页五位仙佛及其子嗣随从死绝,接着移往下一页。
    “咔、咔……”
    伴随着巨响,姬秋跟在柳风身后,一页页往下走。
    前后两页天书空间相连,所见仙佛分身无法从中间遁出天书,逃回第一页也不可能,因来路被柳风截住。
    此间天书过百页生灵被众仙佛分身瓜分,众仙佛所为就是活下去,不曾想会迎来一位虚界大能,提前结果他们。
    来到第四十页时,下方大天地上数千傀儡修士齐出,抵挡巨轮席卷而下的吸扯之力。
    数千无形丝线接连傀儡修士,源头之处一条仙蚕飞出,正是昔日柳风见过的九华仙蚕。
    “禅渡,你可还记得贫僧?看在昔日同在轮转教的故人情分,求你放过贫僧与主人。”
    数千傀儡修士最前方,有一面容老朽的九境佛修飞出。
    柳风俯视老僧,尚能认出是曾经的镜非法王,苍老了太多。
    说是镜非法王,其实只是九华仙蚕隔空操控的傀儡,早该寿元耗尽,因九华仙蚕血脉神通续命至今,已与活死人无异。
    一眼过后,柳风收回目光,举步走向下一页,没有一字回应。
    巨轮下压,席卷所有傀儡修士,连同九华仙蚕一并扯入两盘之间。
    脚步不顿,柳风走过五十页、百页,一百一十页之后,天地死寂。
    他继续往下,直来到接近两百页的第一百九十九页。
    身形落入大地一片遗迹,腐朽断壁下,一形体虚幻的老道现身而出。
    一老道,一少年人,四目相对,老道面露苦笑,拱手一礼。
    柳风轻叹一口气,面向前世道友玄都教主,作揖还了一礼。
    “向道友道一声贺,祝道友今生大道有成,后边的路贫道去不了,有劳道友带上贫道书中生灵……”
    话音微弱,玄都老道明显已恢复清醒,奈何已到灵性散尽的最后一刻,注定无法再与昔日道友同闯天外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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