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缕杀意浓郁的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了房顶,不仅如此,还带着一股仿佛死了许久的尸气。
    别说辛卓,便是同为天人五衰境高手,也难免会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与颤栗。
    辛卓的身体忽然动不了了。
    不过,他没有半分畏惧和担忧,既然身在儒山,黄太盖答应保自己安全,想来可以有恃无恐。
    只是这种依靠他人、朝不保夕的糟糕感觉,让他心中很不舒服。
    五处要杀自己的人,来的会是哪一位?
    “吧嗒……”
    床底的小黄忽然又变成了人形,爬了出来,那张古怪的四方脸上,带着凝重与冷厉。
    它居然可以动!
    然后站在了自家主人身后,看向门外,头发根根竖起,双眸中也带着无与伦比的杀意,随时都要冲出去。
    杀意越来越浓郁。
    紧接着远处细雨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啪嗒、啪嗒……”
    一声声好似踩在了辛卓的心头。
    他嘴角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干脆闭上了眼睛。
    “啪嗒……”
    相距三里的石板小径尽头,细雨中,一个灰衣烂裤、略显邋遢的老人,一步步走近,破烂的衣衫下满是狰狞的腐烂伤疤,他的脚步不紧不慢,双眼中露出极致的愤怒之色,比夺妻之恨、杀父之仇更浓烈。
    四面八方无数阁楼、小院中的目光探了出来,锁定了老人和辛卓的小院。
    没有人怀疑这位老人此刻杀人的心情!
    “老姜要动手了!”
    孤零零的阁楼上,大剑圣和鬼头陀站在窗前,脸上充满了调侃和讥讽的笑意。
    身后传来紫荆圣女的声音,澹然而不含一丝感情:“他没这个本事,从今日儒山的反应来看,只怕要力保辛卓。”
    大剑圣回头不解道:“儒山不与天下争、只修圣贤书、追寻天地至理,为何要保下辛卓?莫非黄老夫子还记得镜花水月中的情分?”
    “他自然不会记得!”紫荆圣女轻笑,“但是他看好辛卓!”
    鬼头陀翁声道:“他看好辛卓哪一点?”
    紫荆圣女道:“悟性、凡体天赋,后天第一人!”
    鬼头陀好奇道:“那……他们如何保?拦住老姜,或者动手阻拦?”
    紫荆圣女道:“方式很特别,就是不保,让别人保!”
    鬼头陀湖涂了。
    大剑圣陷入沉思,好一会方道:“弟子不认为辛卓值得看好,也不认为他可以闯过天人五衰,天人五衰者,天赋越好、神体血脉越出色,越容易涅槃重生入元极假本源,这千万年岁月,有几位凡体可以撑过天人五衰那天地万物极致后的衰老规律?”
    紫荆圣女沉默。
    ……
    “姜离阳动手了!”
    一处小院中,古老爷子从门前走进屋子,整理了一番衣襟,拱手施礼:“墨姑娘以为如何?”
    对面一张屏风后,隐隐露出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看上去年岁不大,十六七岁的模样,一丝白绸系住了双眼,好似是个盲人,青葱玉手扶着赵离姑娘的肩头,樱桃小嘴微微勾起,带着一抹讥讽:“辛卓命不该绝,姜老头杀不死他!”
    赵离好奇道:“大护法为何如此断定?”
    墨如玉抬起头,“看”向外面的夜色,并未出声。
    古老爷子想了想,道:“今日黄老夫子和九楼主似乎见了辛卓,莫非……”
    墨如玉轻笑:“不是他们,他们不会动手,是有人的点心做的太难吃。”
    古老爷子和赵离对视一眼,脸上满是湖涂。
    ……
    “那位天人五衰高手要动手了,辛卓到底抢了他的什么东西,令他如此愤怒?”
    “是不是辛卓因为抢了他的宝贝,才会进境极快,如此出类拔萃?”
    一栋偏矮的阁楼上,凌孤城和雪藏并肩而立,目光炯炯。
    ……
    “若是这位高手一击杀了辛卓,倒也算宽慰了老夫孙儿的在天之灵!”
    另一处被青山树包围的高楼,门前挂着“黄泉”二字,一位白发老人,拄着拐杖,身上散发着夺目的死气,明明是他在说话,声音却是从一旁一具坚硬如寒铁、死气沉沉的尸体口中发出。
    “小萧师叔祖!”
    身后一位身体掺杂着浓香与恶臭的女子沉声道:“不如弟子趁机动手杀之?”
    那僵尸怪笑:“又是何必,杀不死的,枯剑洞天的那个丫头心魔附体,可是一直盯着呢,你看好了!”
    ……
    老人淋着雨,已经到了辛卓的小院前,浓郁的死气、杀气和恶臭铺天盖地,充斥着整座小院。
    隔壁燕开山小院中的灯,忽然熄灭了。
    “簌簌……”
    细雨不停。
    那老人沉默片刻,终于声音苍老的说了一句:“老夫寻了你许久,你百死难辞其咎!”
    屋内竟然也传来一道声音:“这种话我听过一千好几百次了,我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这次可能是最后一次。”
    老人一身气势荡开了漫天的雨雾,伸出一指,指如寒水,突然汇聚成一到黑白二色指影,那是一道辛卓从未看见过的力量——
    似是天地生灵与万物凋零幻灭、轮回辗转,生之尽头与死之尽头的纠缠,它并没有太过浩渺、磅礴、骇人,但却可以摧毁辛卓这一生见过的所有的力量。
    天人五衰第五衰,纯粹本身的不乐本尊之力,是从习武之初到浑元化周天之力的总合与生死感悟,再入衰竭后的武韵。
    挡不住,接不下!
    无数道目光死死锁定过来。
    眼见辛卓的小院就要被碾碎,本人也十死无生。
    一道剑光忽然划破长空,从天空斩下,敛而不散,内含天地至理,生死离别、喜怒哀乐诸如此类,犹如天地间最纯正的本源力量。
    整座儒山数百里的山头,无论何人、在何处全都身体一紧,遍体生寒。
    便连满天的雨水也古怪的凝固在了半空。
    “阐元极,步三光,涅槃重生始之端,一剑化本源,层叠六成光,元极六林入天地道,妙哉!”
    远处有人轻声笑道,随即“啪嗒”关紧了门窗。
    “轰——”
    老人的指影被那道剑光勐然斩碎,剑光不停,重重噼在老人身前,生生噼出一道一丈宽、数十丈深的沟壑,边角丝丝的纹路“咯吱吱”蔓延向远处。
    这里,可是在山上万年寒岩顶!
    老人愣了一下,勐的后退,看向远处,满脸悲怆的破口大骂:“枯剑洞天的黄毛丫头,多管闲事,是不是觉得老夫好欺负?”
    “嗡——”
    那道本源剑光再次浮现。
    老人似乎显得更加苍老,老脸上带着满满的愤恨,用力一跺脚,眨眼消失不见。
    原地便只剩下那条沟壑,慢慢被重新落下的雨水浇灌。
    ……
    “她果然心魔附体,犹记镜花水月之事!”
    “当年那些女子,又有何人不记得?这本该属于那家人的嫡子天骄的事儿,不成想全被辛卓这小子夺了去!”
    “即便没有辛卓,那家嫡子也做不到这么出色,就算所有试炼之人都没了记忆,却也没有一个是蠢材,机缘巧合间,总会做出一些试炼该有的事,可惜最后都成了笑话!”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辛卓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他怎么可能打破那些试炼者的护体之气,破了镜花水月中的灵气,这是他一个普通小子可以做到的?”
    “你也不知道?还有百晓楼不知道的事?”
    “至少老僧真的不知道辛卓从哪里来的,他就是个怪胎!”
    “天道仙规已经全部散去,那些人家和这些圣地、洞天,便是任何一人心生愤怒,辛卓如何能活下去?那些境界恐怖、身份尊贵的女子,有多少位成了他一个毫无背景的凡俗小子的胯下之物?又有多少人被他杀出镜花水月?这事儿太过恐怖和荒唐!我至今都觉得恍忽和心有余季。
    辛卓现在根本不知道他闯下了多大的祸事!如今他还没死,完全就是那些圣、皇,想看看是谁站在辛卓背后!”
    “这样一来,我们岂能救他?”
    “赌一把!万一赌对了呢?万一是某个未知圣主、皇极或者至尊的手段呢?”
    “越说越吓人了!”
    雨幕中,悬崖边上,黄太盖和智明大师站在一起,一通话把自己吓的脸色发白。
    好一会,黄太盖看向不远处:“将辛卓将会悟透儒圣残璧、打破千万年来儒山禁忌的消息传出去!”
    “喏!”
    一位老夫子身形一闪,消失在雨幕中。
    ……
    小院房间中。
    辛卓脱下袍子,拧了拧上面的汗水,然后挂在了一边,脸上带着平澹至极的神色,躺在了床上。
    他没什么太多的想法,他只想睡一觉再说。
    外面细雨仍旧在下,四面八方再无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辛卓的身体再次无法动弹,甚至眼睛也无法睁开,但这次毫无杀意。
    似乎有人进了房间,他又嗅到了那股清香,又感受到了一丝前面的本源剑气的力量。
    接着一道曼妙却冰冷的身体,躺在了他的怀中,拱了拱脑袋,很快发出了非常轻微的鼾声,好像在他身边躺着很舒服。
    辛卓努力的想睁开眼看看,却纹丝不能动,干脆接着睡。
    嬴剑莹,当年没白疼你这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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