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爬上马去等人,顾夫人忽然又发现了盲点:“下来!谁让你骑马的?”
    “这……以前出门……”顾影试图辩解。
    “以前是以前!你这落水受惊的病症还没好呢,吹不得风。”顾夫人不由分说,嘱咐两个强健的婆子,硬把顾影塞到车里,跟礼物坐在一起。
    为了这趟出行,整个县衙上下早早就起身准备,这下折腾到日上三竿,一行人还没出家门呢。
    好不容易等来了衙差们,总算可以上街了。可没等走出三步远,顾夫人又叫:“回来!”
    这一次,是专门将玄幽道人请出来,又给顾影把了一次脉。待玄幽又说了几句晦涩的谶言,还起了一卦,预示着出行顺利,她才放下一半的心。
    “娘亲……若再不走,一整天过去了啊!”
    顾影实在是受不了了。
    再不出发,只怕就留在家里吃午饭了!
    马车终于缓缓动了起来。
    在各种戏文里过生活的顾影,也算是见多识广。待马车已走上街头,掀开车帘看看,只觉得这河东县城实在是普通,让她毫无游兴。便也不再东张西望,坐稳和那陪她坐车的衙差搭起话来。
    “大姐,咱们这里,有没有专卖书画文具的店铺?”
    “自然有。衙内去那边干什么?”
    “我是想着,虽然在家备了些礼物,但我岳母那样的读书人嘛,一般都喜欢风雅之物,我就想投其所好,去那边看看买些东西。这样才显得有诚意。”
    “哎?好像是哦。衙内,没想到你生病之后,脑袋倒灵光了不少!”
    “呃?呵呵……”顾影干笑两声。
    虽然是真诚的夸赞,但仔细品品,还怪让人脸红的。
    不多时,车停了下来。赶车的衙差掀开车帘:“衙内,学府前街到了。”
    “哦!好好。”顾影一听就明白,这是来对了地方。
    顾夫人先前说过,因着万先生在本县定居的缘故,本县就盛行读书学文之风,成了仕子游学必到之处。寻常县学,大概能称得上一声“学堂”,本县却可叫做“学府”,足见地位不低。
    衙差们将马车停在街角的茶楼里,陪着顾影走到街头。
    难怪这一路行来,都未见什么像样的建筑,原来全都集中在这条街。
    街口一架石牌坊,匾额上提着“书香”二字,笔力浑厚,应该是朝中哪位要员的墨宝。走过牌坊,两旁尽是二层高的楼房。挑竿之上挂着五色的幌子,垂下长长的流苏,随风轻摆。细看其名,都十分雅致,某某斋,某某堂,某某轩,每个名字都有典故出处。细究起来,无非是书画、裱糊、古籍、文具、玩赏之物等,一派文人意趣。
    在别处逛集市,都难免有嘈杂的吆喝声,伙计的揽客声,未免有些烦躁。而在此处,竟然毫无烟火之气。店门大开,有缘者自会进去详细查看。人来人往,身穿的多是青衫布巾,手拿的多是画轴书卷。要说话时,三两人聚在一处喁喁细语,熟人见面,不过拱手微笑,一派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气氛。
    站在这街上,深深吸一口气,都是纸墨的芳香,文化的味道。
    顾影大加赞叹:“我不曾记得往事,也不记得竟有这样的所在,实在是遗憾啊,遗憾!”
    衙差不解:“衙内以前从不踏足这些地方,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区别?”
    ……这怎么还有拆台的!
    不过,衙差也是实话实说,影响不了顾影的好心情。一路东看看,西逛逛,只觉得选择虽然多,但是都缺些分量,可能配不上岳母这样的名士。
    “这条街上,有什么店铺卖的东西最特别?”
    衙差们通常也不太通文墨,说不出所以然,但河东县的特色就在于书香气息,她们自然知道一些传言:“这街南头的一家‘思贤堂’,比较特别。”
    “哦?有多特别?”
    “特别贵。”
    “那就对了!”顾影把折扇往手心一敲,“就去那家。带路!”
    许是说话声音大了些,便有书生注意到这里。
    一看之下,两个衙差簇拥着一位有点面熟、有点面生的小姐,实在奇怪。多看几眼,这五官,这神情,这气势……
    “啊!顾衙内来了!!!”
    整条学府前街,都在这声惊呼里愣住了。
    紧接着,以顾影为中心,所有书生都带着惊恐的表情,向四周避之不及,像是看见了什么出笼的猛兽。到了最后,竟避出个方圆丈许的圈子来。
    顾影心里发毛:“顾衙内的积威,有这么重?”
    但来都来了,只得硬着头皮往目标走。眼看那些书生,是又害怕,又好奇,都慢慢地在圈子之外,跟着她移动。
    这条街并不长,但顾影走起来,只觉得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比走黄泉路都难捱。好不容易走到那思贤堂的门口,赶紧溜着边进了门,仿佛是在瓢泼大雨里终于找屋檐躲避,十分狼狈。
    思贤堂的伙计顿时花容失色,却又不得不迎上来寒暄,只吓得话都说不明白了:“衙内……怎么就……有兴致光顾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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